“你已经盯着这玩意看一晚上了，亲爱的——我是说，已经宵禁三个小时了。”

南希刻意捏了个软绵绵有点发嗲的声音，不过跟她的脸毫无违和感，所以罗斯希尔适应良好。

“你到底是带了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回来？”

罗斯希尔小心翼翼放下手里的宝贝石头，用一种“不要不识货”的目光看了回去：“不急嘛。”——而且，你一个回来的比我还晚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说我啊？

在地下交易所又溜达了一大圈，几乎是把能去的店都看了看，罗斯希尔才拉着维克多卡着宵禁的那个点回了学院——再次翻了那面有用的墙。

南希比她晚了足足一个小时才回来，罗斯希尔思索了一会，在余光瞟到楼下那个身影的时候计上心头。她溜到走廊旋转楼梯的位置，靠着楼梯扶手，以一个望夫石的姿态静候甜心归来。

所以南希上楼的时候差点被转角处的阴影吓得从楼梯上摔下去。

“你一个盗贼为什么会被吓到？”罗斯希尔明知故问，“好逊哦。”

南希深吸一口气，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过去：“别挡路。”

在这个小插曲过后，现在的情况就是罗斯希尔盯着这块石头盯了两个小时，且一筹莫展。

她已经把石头切开了，里面的材质异乎寻常——没有一丝看得出来的杂质。

且不说本身这块矿石到底是个什么种类，她也确实不认识，但这个没有杂质就很不对劲。绝对纯净的矿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是，它是什么异样的品种？

不知道是什么种类自然暂时用不上，罗斯希尔叹了口气，把它放到了一边，转而去翻自己刚刚更新的素材库，好在伸缩背包的重量并不会随着装了多少东西而改变，不然还真是带不回来这么多东西了。

——好像实在不行也可以压榨一下维克多的劳力来着。

可惜今天是下午的大陆史课，占掉了不少时间，没来得及把手里多余的简单装备卖一下。

南希靠在床头擦拭手里的匕首上凝固的暗红色痕迹。自从魔斗会所的事被发现了以来，她也不怎么藏着掖着自己都去干什么了，坦荡的让人发毛。

罗斯希尔正在挨个组装她的小东西们，神情专注，没注意到一边有些热烈的目光。

“你们玩炼金术的真是。”南希看着她一点一点在矿石上刻看着就眼睛痛的符文，忍不住道。

“怎么了？”罗斯希尔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但还是应了一声。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好吧，什么都能自己做之类的。”

“明年还可以报炼金术的。”罗斯希尔笑道，“你要不要过来？”

“不了。”南希摇了摇头，“虽然我不学炼金术吧，不过看得出来你这个大概不是在学院学的——不然应该人人都会才对。”

等等，说到炼金术......罗斯希尔突然有了个想法。

......

“你想让我帮你看看这是块什么矿石？”

瘦高的金发教授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手里无聊的不知道在捏一块什么软乎乎有弹性的东西，见有人敲门，他抓起旁边的法杖挥了一下，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魔法真是方便。走进来的罗斯希尔看到椅子上刚刚直起身来的博德曼教授，在心里感叹道。不过，自己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可能会被灭口的东西？一向温和有礼的教授私下里却这么随意之类的......她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间办公室。

温暖的炉火熊熊燃烧着，墙上随意挂着几幅挂画，歪歪斜斜的耷拉着。挂钟下面的装饰是一只红色尾羽的鸟，尾羽很长，几乎伸到了挂钟外面的位置。屋子里几乎称得上是杂乱无章，各种材料毫无分类的被主人随意塞到架子上，靠墙的那张桌子上也有不少堆积起来的半成品。

门旁边几乎顶到天花板的那个木头柜子柜门不是透明的，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不过似乎是堆了太多东西，柜门看上去一副要被顶开了的样子。

金发教授自己的办公桌上就稍微干净一些，不过也好不到哪去。他欲盖弥彰一样的挥了挥法杖，把东西扫到一边去，清出了一片整洁的位置，然后坐的更直了一些。

“很惊讶吗？”博德曼教授笑着问，“觉得反差很大？”

“......没有。”罗斯希尔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道——别一会真被灭口了。

“没什么，毕竟是私人空间嘛。”对方声依旧很温和，“来找我什么事？——今天应该是休息日吧，学生们好像都打算出去看看呢。”

罗斯希尔从伸缩背包里拿出那块被切开的矿石，双手奉上。

“......嗯？”对方发出了一声有些疑惑的气音，把手里的矿石对着光转了转，语气里明显染上了几分兴趣，“从哪里搞到的？”

罗斯希尔一噎，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块矿石的来历——这可是违规出校带回来的。

看她不说话的样子，博德曼心里顿时有了数，便避开了这个话题，把石头接过来简单扫了一眼：“是绿椎石，市面上比较少见，你运气不错。”

“如果从炼金术士的角度来看，这种石头大概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硬度最高的石头——我是说，比金属硬度要更高，不过确实少见，所以一般很少有游侠会用的到它。”

“或许比起游侠，盗贼什么的会和它更适配吧？毕竟游侠的装备都是消耗品。”

“不过拿到了就是你的运气。”金发教授笑道，“先收着吧，万一有用呢？”

“谢谢您。”罗斯希尔宝贝的把那块石头拿回来塞进包里。

“啊，对了。”博德曼收起玻璃片，“我听说你要参加联赛了？”

罗斯希尔点点头：“阿德西娅教授说我最好去参加一下，说不定能争到名次。”

“奖品”的原因被她压了下来，这种东西是没有必要透漏出去的。

“这样啊。”博德曼了然，“既然要参加联赛，过段时间——最多一个多月吧，应该就要强制参加游侠协会的评级了，大概是要高级游侠学徒的等级才允许参赛。所以——”他笑眯眯的推了推单片眼镜，“祝你好运，我很看好你哦。”

——完蛋了，罗斯希尔突然绝望地意识到一件事，大陆史也要跟着考啊——！！！

......

宿舍里空无一人，南希又出去搞她的“打工”大业了。

休息日是可以光明正大出学院的，也不差这一天的休息时间，所以罗斯希尔拉上维克多就溜向了地下交易所——中间的那间华贵建筑。

星期六，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放假的一天。魔斗会所里面依然嘈杂拥挤，台下挤满了赌徒和单纯的观众，台上一对一对的人打的如火如荼。

单人和双人组合都注册了，罗斯希尔正盘算着今天能不能捞到打双人赛的机会。

她还真的没怎么跟维克多一起并肩作战过，更多时候是她坐在约架的那个台子下面看他跟别人打。虽然她自诩已经足够了解维克多的作战方式，但也并不代表他们打联赛不需要磨合。

魔斗会所自然是最好的磨合地点。

还是一样的工作人员把他们先带进休息室等候，说是可能会等的久一些，让他们谅解一下。

罗斯希尔实在有点无聊，她转头看向屋子最前面的那块留影魔石——事实上没什么人关注它。

里面正随机投射着下面的一场对决。

其中一个人把自己整个都严严实实包裹住了，只有捏着法杖的手从袍子下面露出来，昭示着他是个魔法师的身份，而另外一个就比较直接，毫不遮掩的露了一身肌肉出来，手里拎着的剑几乎要跟他本人一样高。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普通的魔法师对剑士的对决，如果不是那个魔法师法杖上的魔核是淡淡的浅蓝色的话。

——这个颜色......罗斯希尔若有所思，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大陆史课上似乎提过那么一下。

“哎，你看这个是不是......维克多？”

黑发少年突然没了声响，罗斯希尔疑惑的看过去，他才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啊了一声，欲盖弥彰的说“没事”，但这人实在不会撒谎，耳朵根都是红透的。

“你怎么了？上次来这也觉得你不太对劲。”罗斯希尔皱了皱眉，“实话实说，不许藏着掖着——不然我就生你气了，我去跟姐姐和母亲告你的状。”

“......想起了一点东西。”事已至此，维克多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罗斯希尔愣了一下，她几乎跟他形影不离待了八年，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提起关于“记忆”的问题。维克多的记忆连碎片式都算不上，几乎是什么都没有，一片虚无的荒野。但好像又有什么东西刻在了他骨子里，像是一些奇怪的礼仪要求。

——总不能他其实是哪个贵族流落在外的孩子吧？那也不可能啊，什么样的贵族会放任自己的族人去生下一个龙混血的孩子？

“想起什么了？”她试探性地问。

想起来了什么？——依旧是碎片一样的凌乱记忆，维克多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样的话语去概括这完全串不起来的零碎片段。

像是被工具切割开来的拼图，明明是五彩缤纷的一幅画，却被毫无理由的分成几百个规规整整一模一样的小方块散落到各种地方，要一块一块亲手拾起来，再按着背面毫无生气的白色背景拼回去，根本无从下手——这谈何容易。

就算找到了其中的几块，也根本不知道遵循着什么拼起来。

维克多的一切都是无从知晓的，他的血统，他的来历，他的父母......

所以他思索了很久，最后试探性的说：“我可能见过元素魔法，在很久之前。”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魔法，赛琳娜陪他们两个玩的时候时不时会用到一些小魔法把戏，又或者是摔伤了腿被温和的治疗魔法所笼罩——但这些都不属于元素魔法。

牧师被单独分出来一个职介是有原因的，属于光元素的魔法总是和别的不太一样。

让维克多感到熟悉的并不是魔法本身，而是那些附着在上面的元素因子。

罗斯希尔沉思了一会，这是个有意思的消息——或许，跟他的父母有关？毕竟龙类普遍都以强健的体魄为资本，几乎没有可能使用魔法——这东西还是高智慧物种的专利。

就算两方都是人类，只是有一个是混血兽人，也没见过哪个龙类混血兽人是魔法师的。

所以他的另一个亲人，大概就是一位魔法师。

——回去还是写信问问母亲吧，兴许她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啦。”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捏了捏黑发少年温热的手掌，“这是好事嘛，说明我们可以循着这个继续往下找了——别忘了，还有联赛呢。”

“嗯，好。”

留影魔石上的东西还在兢兢业业的继续播放，对于魔法师来说，如果是对付剑士，那么很简单——不让对方近身即可。

透明的冰晶从魔法师法杖尖端喷出来，肆虐的寒气几乎封锁了剑士周边的所有空间。呼吸在寒意中随着动作一起滞涩难行起来。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白雾，肺也冻得生疼。

人类的身体对于温度变化总是很敏锐，感受到了过热或者是过冷都会罢工。

这就让火法和冰法在战斗中很占便宜。

比起火法，冰法更占了那么一丝神秘感。在一片白茫茫铺满场地的冰晶中，黑袍少年——至少看身形是个少年，静静矗立着，透明的冰在他身旁形成一个屏障，把他牢牢护在其中。

法杖尖端随着主人手上的动作在空中抖了抖，划出几道莹蓝色的光芒。透明的冰刃旋转着飞过去，剑士在遍布全身的寒意中艰难的举起手里的剑格挡。

不过在战斗中，任何一丝动作的迟缓和犹疑都会成为失败的最佳导火索。

冰刃划破颈侧，没有再深入更多。黑袍少年的声音在留影魔石里被清晰的播放了出来。

似乎是特意用了改变声音的魔法，他的声线显的沙哑粗粝，但依旧带了那么一丝属于少年人的干净。他说：“你输了。”

随即，满场的冰晶骤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刚才几乎透过魔石传出的寒意只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