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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流浪者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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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师历史的真正伊始如今已经无从知晓,其存在实在过于漫长而久远,甚至恐怕在人类诞生前,巫师和巫术就已经存在着。寻找巫师历史的根源同探寻树木深埋于地下的根系的起始一样困难,正因如此,所有的巫师都将这段传说的开头放在了她们能探寻到的最早的、能够被证明其真实存在过的瞬间——三名巫师在森林间遇见了彼此,至此,巫师的史诗便开始被谱写了。

这三位巫师相遇的森林被巫师们称之为“旧林”。如今那儿荒草遍布,树木的根须突兀地长出了地面,一切仿佛被蒙上了阴影。森林寂静而晦暗,没有歌声,只有无边的幽暗匍匐在地,吞人的野兽在其中游走。如今旧林已是死亡的乐园,任何理智的人都不会插足其中——但这是旧林如今的模样,在加尔文遇到萨兰切尔以及奥尔加·杜鲁门时,旧林既不叫这个姓名也没这么危险,当时它只是万千个无人密林中极其普通的一个,它没有名字,没多少新意,更没什么太大的危机,最多最多,也只是伤人的爬虫四处游荡而已。在那个蒙昧的时代,毒虫的蛰叮必叫人饱受折磨、甚至痛苦地丧命,因此,虽然当时的旧林不及现在危机四伏,但它依旧少有人光顾:没人会冒着被毒虫叮伤的风险来这么一个难以捕猎野兽也没什么枯枝可以捡拾的森林,至于探险者们,他们有更安全也更有趣的丛林可以探险,没必要赌上性命走入这样幽静繁茂的地界。

正因如此,当加尔文在这片丛林中偶然地瞥见了火光时,他心头涌上的是错愕,身体则不可控地感到了饥饿——野兽是不会生火的,有火的地方意味着有人,而有人的地方意味着有食物。此时他已经流浪了五年,这个年轻人食不果腹,平常只能勉强通过吞食青蛙或者是游鱼度日,如今他骨瘦嶙峋,活得非人非鬼。加尔文已经太久没有见过火光了,火光如同打开记忆的钥匙,令他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锅炉、炊烟、以及那铺天盖地的席卷一切的……

加尔文的呼吸凝滞了,他下意识逼迫自己将刚刚想到的东西抛之脑后,为此,他将注意力凝聚在原处那缥缈且不寻常的火光上。可当他看向火后,饥饿感便顶替了可怖的回忆将加尔文侵吞下肚。犹豫片刻后,这个心中唯有食物二字的饥肠辘辘者决定盗窃。他一面如野兽般爬行一面自言自语着宽慰自己:“我只拿一点儿,这不是偷,这不是窃,我只是太饿了,任何尚有良知的人都会分我些食物才是……更何况我坚决只拿我一人吃一顿分量的食物,坚决不拿多,坚决不会……不管在那儿生火的是怎样的老爷或者是骑士都不能苛刻我,我只是太饿了,一个太饿又没有力气的人只能依靠偷盗苟活——我也是无可奈何!”

自说自话时,加尔文如狩猎的豺狼般匍匐着遁入黑暗中,他的背弓起,呼吸缓到近乎停止,他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缓缓地绕向火光亮起的地方。此时加尔文已经许久没有梳洗打理过自己了,他的头发长至腰间且杂乱不堪,身上更是布满了细小的伤疤和结块的污垢。当他压低身子在地面爬行时,比起一个人,他更像是土地生养的野兽,又或者是类人的怪物。加尔文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火光,他将自己藏在树身后——这片森林里的每一棵树都老得不行了,它们的枝干极粗,一个瘦削的人想要把自己的身影藏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

虽然加尔文前进的动作坚定而迅速,但当他真的行到了火堆边时,他反而不知要如何动弹了。他实在是太久太久没有见到火了。别说火,这五年来他能见到的热源只有太阳和劈在森林里突然将枯木一分为二的惊雷。那些热源宏伟到难以直视,因此,加尔文在靠近火的时候情难自禁地落下了泪。他掩藏在树木后专心致志地看着火,他聚精会神的,以至于他忘了自己的饥饿、自己的目的——他甚至忘了掩藏。在忘我的注目中,加尔文的身体缓缓地探出了树的阴影。在他即将彻底脱离黑暗、触碰到地上的光影时,一声脆响让五年来在丛林中和野兽打了无数交道的加尔文下意识回过了头。

来者应该是早就发现加尔文了,她只是在守株待兔而已:还没等加尔文捕捉到脑海中闪过的想法,来者就伸手拽住了他的后脖颈;加尔文吃痛地发出闷哼,他被人以粗暴的方式拽到了火光下。萨兰切尔将加尔文丢在地上,她有些嫌弃地说:“看看,你看看——我都说了,来的是一只野狗。”

“你”这一词叫加尔文意识到现场应该除了刚刚将自己拖离阴影的红发女人外还有其他人,他下意识抬起眼来,试图寻找周围其他人的踪影。加尔文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红发女人口中的另一人:那人就在火堆边坐着呢。说来也奇怪,分明火堆边的这个女人和这红发的女人应当是一直存在着,但不知道为什么,加尔文就是难以留意到她们;同时,加尔文的脑海中也没有留存她们的模样,仿佛她们只是火堆边的一个影子,一个并不存在的幻象。这样离奇怪诞的事并未被加尔文所留心,因为当他抬起头来和火堆边的女人对上眼时,他便四肢僵硬、动弹不得了。加尔文喉头里的肉似乎瞬间肿胀了起来,他难以发声,舌头仿佛是一块躺在口腔里的长石,牙齿因颤栗而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代替了他的哭嚎。他四肢僵硬麻木不堪,加尔文无法感受到外物,他仿佛坠入了极寒的冰窟。在这样离奇的谵妄里,加尔文的瞳孔不断缩小又变大,他陷入了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慌,陷入了自己痛苦的回忆。在火光的边缘,加尔文吃痛地屏住了呼吸: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下呼吸都带着隐晦的灼热。火,火!年轻人在光怪陆离的癔想中被赶回了过去,他被扭曲地挤入火形成的漩涡里,事物在他的眼前变得曲折离奇。在火光形成的无序波纹里,加尔文仿佛看到,仿佛看到了……

“回过神来……回过神来!”加尔文听见一个模糊的声音这样说。随着声音的逐渐清晰,加尔文的思绪也逐渐清明——他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棕发的女人,女人的脸上写满了担忧。看见加尔文的神情逐渐清醒,按着加尔文肩膀的奥尔加长出了一口气。她擦了擦面上因忧虑而冒出的汗水,在看见奥尔加的举动后,加尔文才后知后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将加尔文从梦魇中唤回的奥尔加蹲坐在他面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加尔文后,奥尔加不由自主地同倚在树边的萨兰切尔对视了一眼。在奥尔加担忧又歉疚的目光中,萨兰切尔叹了口气后走到火边去。萨兰切尔在烤肉中挑挑拣拣了好半天,最后,她用树枝将其中最小的一块肉一分为二,再将较小的那块肉串了起来并递给了奥尔加。奥尔加有些困惑,但她还是接过了树枝并塞到了加尔文的手里道:“来吧,拿去吃吧,你应该是饿坏了……”

加尔文下意识想要拒绝——他并非是个不理智的人,他知道,在荒郊野岭接受他人的好意必要付出代价。更何况,刚刚在脑海中赫然翻腾起的、被自己掩埋的记忆让加尔文知晓自己正面临的情景极不寻常,一时间,他的脑中闪过了许多他曾听过的传闻,这些传闻的内容和主人公都各不相同,但它们都表达着同一个道理,那便是要警惕在荒野中出现的奇怪事物。然而,在加尔文看清树枝上插着的肉时,他本来想要推拒的手便转为了拿拾的姿势:没办法,别说是已经流浪了五年的加尔文,即便是在流浪前他吃到油脂这样丰富的肉的次数也是极少的。

加尔文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冒油的、汁水丰盈的肉了:很明显,这块肉是被精挑细选出的,它肥瘦分布均匀,肥肉部分被烤出的油脂正缓缓地向下流淌,将瘦肉干瘪的部分浸润了,焦香被包裹在其中。因此,加尔文心中所有的顾虑和抗拒在对食物的渴求下都如春日的残雪般融化了,他直接上手抓着肉吃,小小一块肉被加尔文吃出了大快朵颐的气势。加尔文的眼角都有些湿了,他将这块肉的每个边角都认真地咀嚼了数十次才吞下,即便在这个过程里他好几次咬到自己的舌头,即便到最后他吞下肉时,肉已经变成了已经有些恶心的肉糜。先前萨兰切尔用树枝插起肉时,肉的一部分汁水流在了树枝上,当加尔文把口中的肉吞下后,他便开始吸吮起树枝上残存的肉汁,即便他在这过程中吃到的树皮和尘土远比汁水多得多他也没有停下。奥尔加看见加尔文这样如饥似渴的进食实在是吓了一跳,她赶忙用眼神催促萨兰切尔将火堆边剩下的肉拿过来——既然奥尔加又要求了一次,纵使萨兰切尔内心有诸多的不情愿,她也只好紧锁着眉头把肉都端过来。

在加尔文吃到第六块肉时,萨兰切尔赶忙叫停奥尔加想继续把肉递给加尔文的动作。“别再让他继续吃下去了!”萨兰切尔劝阻道,“他这样不节制地吃下去会把身体吃垮的!”

萨兰切尔的制止并未让加尔文感到不满,此时他正深陷摄入油脂的快乐中。他甚至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这两位小姐是在外游玩和自己的守卫走散的贵族还是什么在森林间生活的鬼怪,他都愿意为了这几口肉付出自己能付出的代价。加尔文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两位小姐能发发善心,如果她们真的是那种喜欢折磨人的贵族,那也最好不要打他的肚子——他舍不得吐出这几年来难得摄入的熟食。

加尔文瞬间就把自己接下来可能面临的所有遭遇都在脑海中想了一遍,即便如此,接下来奥尔加做的事依旧超乎了加尔文的想象:在看见加尔文完全恢复了理智后,奥尔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对加尔文说了一声“抱歉”。

这声“抱歉”来得是实在是没头没尾,加尔文愣怔了好一会儿,在确定自己确实没有听错眼前的小姐在说什么后,他发出了一声实在无法抑制的困惑。但奥尔加以为加尔文是没听清自己说的话,于是她又重新说了一遍:“我是说,我很抱歉。”

回到了火堆边烤肉的萨兰切尔闻言发出了相当大的一声“啧”,红发女人这嗤之以鼻又不屑一顾的态度让加尔文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加尔文算是不敢说话了。不过正因如此,奥尔加终于有机会再次开口。奥尔加轻柔地拍了拍加尔文身上沾着的泥土和树叶——不知道为什么,加尔文想起了小时候邻居抓狗还有抓羊的流程,他们也是如此这般轻柔地对待那些动物,等牲口放下了警惕心后再一把把它们抱进笼子里——然后拨开挡在加尔文眼前过长的头发。奥尔加同加尔文对视了一眼,加尔文因为手足无措而立刻移开了眼睛,女人则坚定地注视着他的脸。比奥尔加的眼神更坚定的是她的话语,她确凿地说:“你施展过火。”

“什么?什么火?”加尔文如此回答。他想要尽可能地保持平静,但他的声音却带着许些颤栗。加尔文内心隐约知道奥尔加在指什么,但他却不敢承认,毕竟这实在是不可能。那些事情理应已经被埋没了,加尔文从东边一路流亡到了西边,从太阳升起的地方走到了太阳落下的地方。他一路放逐自己,为的就是摆脱那些回忆和那场火,以及围绕在他身边无孔不入的窒息感。这些事奥尔加不应知道才对,毕竟所有眼睁睁见到过去的人都已被焚烧殆尽,同时加尔文发誓,他过去从未见过眼前的人。

但奥尔加用了“施展”这词,同时她的语气那般笃定,仿佛她无所不知。奥尔加的态度让本就有些心虚的加尔文开始变得恐慌起来,他如被戳中了伤口般弓起肩膀,神情变得警惕且愤怒,活像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狗。加尔文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奥尔加吓了一跳。在火堆旁,一直在观察着二人的萨兰切尔立刻做出了反应——她从自己的腰侧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些晒干了的花、草还有石块,萨兰切尔将这些事物握在手中,同时快步走到奥尔加身前,以隔离自己的小姐和眼前戒备的人。萨兰切尔空空如也的那只手拦在奥尔加身前,握着东西的手则对着加尔文。她刚想开口说些警告的话,此时,加尔文不受控地开口了。

一些加尔文并不陌生的话语从他的口中流淌出,他面露惊恐,但口中的语句未曾停下——又或者说,他根本无法停下。在加尔文开始咏唱时,萨兰切尔手中的花草石木变得滚烫无比,她吃痛地松开了手,奥尔加担忧地扶上萨兰切尔的手臂。在萨兰切尔手上的东西掉落地面的时候,那些事物开始快速地融合转换。在落到地面前、加尔文终于停止吟唱时,坠落的事物化作一团缥缈的火在空中飘摇,如同一丛群聚的萤火虫。

加尔文跪在原地抱着自己的头,不可控制地瑟瑟发抖,他因恐惧而凝住了呼吸,更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在惶惶的恐惧里,加尔文只知过去的梦魇和痛苦终于还是追上了他。萨兰切尔和奥尔加对视了一眼,奥尔加眼中的是难以置信,萨兰切尔的眼里则写满了无奈。这夜是奥尔加和萨兰切尔旅途的新起点、是加尔文的新生,而对于在历史另一端的巫师们来说,至此,巫师的历史终于开始了。

在加尔文加入奥尔加和萨兰切尔队伍的三个月后,奥尔加第不知道多少次感慨起她和加尔文的初遇:“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天生巫师。”

“请不要恭维我了。”从未读过书的加尔文正在艰苦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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