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你们卤了去卖,切出一小碟先叫他们尝个味儿,他们吃着味儿好,三文、六文、十五文的不就掏出来了买了?”
“再就是,三叔三婶若想拿了去面摊子搭着卖,一两分成五份,二钱只收一文,便是一日卖得一斤的量,不也能净赚个二十文?”
徐二表哥没这般算过账,愣过一阵,才惊觉这论份儿来卖当真弯弯绕绕!
不过想来也是,花个三文钱尝个鲜,若吃着不错,那一份一两也不够填肚儿,可不得再多买几份?
一日卖个八十五份,一月累积也有五贯余了。
徐二表哥咧着嘴直笑,偏他面前站着的是表妹子,不然合该抱着拍两掌才叫亲热。
“那明儿个我跟我爹去城头买来大料再与表妹妹学,今儿就先把这下水都洗洗放好,左不过天冷,井水一镇,一日两日的也坏不了。”
“好。那四表叔、四表哥先将羊杂洗净?”
自是不需瑛娘动手,徐四表哥便拎了羊杂碎去井边打了水来清洗。
羊血滋补,秦老爷自是不会予他们,所以阔叶里只包了羊肠、羊肚、羊心、肺。
但时人少吃内腑,只知洗菜都用清水,瑛娘见徐四表哥将那羊肚剖开冲洗数次便算完,登时摇头,去灶间抱了盐罐来。
“这般洗可洗不干净,四表哥用盐搓。”
徐氏:“……”
徐氏不忍看,心道:得亏这闺女是咱家的,不然这一把子盐下去就得闹翻天。
盐搓过,再以麦面复搓,待肚囊内外油脂去了大半,才又清洗了下锅焯水,借着热水撕去皮上黑膜,如此才算干净。
羊肠也是类同的洗法,只心肺清洗需要往其内多次灌水,反复排血,直至浸泡再无血水才好。
洗好的羊杂都焯过水,切碎了以猪油爆香,趁着这会儿烧上一锅水,待羊杂出色,才一盆滚水入锅,熬成纯白的羊汤,若吃不得腥臊,加些白芷味儿也更好。
这一通活计,瑛娘只动了嘴,待得杂碎汤出锅,她却是第一个尝味儿。
“可惜没有羊油,还是原滋原味儿的香味更浓。”
说罢,又叫徐氏端了碗尝。
徐氏吸溜一口,倒也没觉得有多腥臊,忍不住笑:“好赖话儿全叫你说了。”
瑛娘也笑。
试味儿的一瓮只切了少许杂碎,若全炖了,一瓮汤水带杂碎约摸也能捞个百来碗。
一碗定个三文的价,再蒸些馒头来半卖半送,这杂碎汤的盈收便是纯利了。
“半卖半送?”
“一斤麦面少说能蒸来八个馒头,本钱多少?不过五文,别家单卖馒头一文一个,咱们搭着杂碎汤卖,便是一文两个也亏不着,赚头全在杂碎汤上。可惜这营生得看富户家杀不杀羊,最多只做得寒冬腊月时,过了正月,再想做也做不成了。”
不过一日挣三百文,便只做八十来日也能得二十四贯盈收。
徐四表哥自是乐得呲牙,眼看日头落半,当即取了一半杂碎来下锅爆炒,“今晚好叫大家都尝尝味儿!”
有了杂碎汤,徐氏也乐得搓面蒸馒头,这二十三张嘴要吃饱,少说也得蒸个三十来个,一锅还真蒸不出来,只得分了四锅,待得日头落尽才端上了桌。
食好滋味,夜间也睡得暖香。
徐氏不好当着一家子老小与瑛娘谈如何分这猪下水和羊杂碎的利,待得瑛娘一觉睡醒,才拉了她在檐廊下悄语。
“咱家可是指着报恩教的你舅爷家做营生,那利可不好取太高……”
“奶放心,家里如何算的,舅爷家我也差不多一样算。只舅爷家过来一趟也是不易,待除夕前过来结一次利就成,年后做的便按月算。”
猪下水本钱高,利不算厚,取个一成意思意思就成,倒是羊杂碎可不好再像三房的面摊子那般白送,取二成最适合。
徐氏这才大松了一口气,“瑛娘可给奶争脸。今年奶出钱给你买新布,就买那三百六十文一匹的丝绢,你染了好叫你娘帮你裁两身来年穿的新衣。”
“行呀,奶给我买两匹,一匹鹅黄、一匹妃色,四身衣裳这才好换。”
“……行。”
白得两匹布,瑛娘自是高兴,简单吃了两口便去灶间拾掇粮袋。
五十斤的糯米很有些分量,瑛娘准备拿了二十斤来做麦芽糖,另三十斤,按照家里头的食量,少说得取六斤来磨了粉来搓团圆才够。
粮仓里头还有花生,再去城头买个一两芝麻,一起炒熟了剁碎,拌了猪油和成馅儿……那滋味,自是不必言表。
剩下的糯米也不急做,待年里头大家都歇了才好支使劳力打糕。
瑛娘取了二十斤、六斤分放,又将剩下的糯米重新系了口放好,才出了灶间去找徐氏要今年的新麦。
煮二十斤糯米,麦需得五斤。
五斤麦需得温水浸泡至少五个时辰,再捞出放至粗孔筛以细布盖上,每日喷水,以待麦芽生长,长个三日麦芽根便能扎紧筛孔,有了根便不必再每日盯着喷水,撤下细布,座上装了水的浅盆,由着它再长个三日便能得用。
发好麦芽,备用的糯米也得先泡两个时辰,再蒸至绵软,期间正好可以挑出麦壳,将麦芽淘洗、剁碎备用。
待得糯米蒸熟晾凉,将剁碎的麦芽混入,翻搅均匀,放入瓦盆,再以细布封口,加盖窖存五个时辰。
酵好的麦芽糯米已能闻见麦糖香。
瑛娘劲儿不够足,便叫了瑾娘来与她一起将麦芽糯米用细布绞出汁水,而后点上炉子架了小锅以大火熬煮,待得出了糖色,又转小火慢慢熬。
糖水一熬就是两个时辰,还时刻离不得人。
瑛娘只能与瑾娘换着做,后头实在受不住,才又拉了徐氏来帮着掌勺。
徐氏嗅着糖香倒没惦记着吃,脑子一醒,便琢磨起这东西能不能挣着钱——瑛娘拢共用了五斤麦、二十斤糯米,昨个儿还叫老三家的帮忙买了十个精巧的小陶罐来装,为这一锅糖便花了整整五百一十五文,若一罐似城头的卖个八十文,抛开本钱,算来也挣不得多少。
徐氏撇了撇嘴,这才想通瑛娘做这糖真真儿只是为了甜嘴。
“一锅熬来得去七日,你也是闲得没事儿做了。想吃糖叫奶去买不成么?”
瑛娘笑着将熬好的糖趁热分装,扯了油纸扎紧封口,锅底余下的到叫她用筷子搅了搅,与徐氏和瑾娘分了。
“自个儿能做,又何必去买别家的?奶且尝尝这糖滋味如何。”
纯粮食做的糖味道自然好,且麦芽清香、江米甜糯,瑛娘火候又掌得极好,这糖稀冷却也没多增硬度,搅一筷头来含着便是满嘴甜香。
徐氏又不是真怪她,笑得合不拢嘴,只道今年可不消买那城头的糖了。
城头卖的糖分两种,一种是八十文一斤的普通糖,另一种则是三百文一斤的红糖。
这两种糖都出自北地,普通糖质地较硬,常做蜜饯、甜饮子所用,而红糖口感绵密,挑一撮冲了温水就能喝,寻常人家只逢年过节时待客才用,所以城头也按两来卖。
瑛娘此前去城头看过,估摸着因着货运艰难,这些糖的销出价格在北地至少得压个五成余,再除开劳力成本,粗略估算,普通糖的原料得压到五文上下才有赚头,而红糖也顶多六十来文。
两种糖价之差,想来该是原料所用有别。
按地域来看,北地盛产菾,菾价低廉,约摸五斤能出一斤糖,在距北地千里之外,卖个八十也不过分。
而红糖出糖一斤需得十二斤甘蔗,这十二斤甘蔗听着多,实际算来也不过两三条,一条三十来文,确是算得价高。
如此对比,眼下倒是自家做来的麦芽糖更省些。
好歹用的都是粮食不是?
徐氏不好用牙咬着糖吃,含在嘴里半晌才吃完,瑾娘却嚼着吃得喷香,吃过还小声与瑛娘道:“滋味比表哥送我的更好。”
云家表哥送的糖也是麦芽糖,只那麦芽糖没用糯米,是麦芽发酵后与番薯同熬,得了糖浆凝的块,叫城头吃红糖的人区别为饴糖。
番薯贱价嘛,做来的糖块自然价格低廉,寻常人也能吃得起,但熬糖费功夫,做这营生的也就在周边村子来往卖卖,大王村的想买还得叫别人捎带,所以整村儿也就得云家表哥贴补的瑾娘才时常拿得出来。
提起云家表哥,瑾娘神情微顿,却是有些落寞。
自定下亲事来,云家表哥总会在每月初来一趟大王村,不拘糖块、头绳,多少会予她一些小物作礼。
倒不是贪图东西,只云家表哥从未逾过三日迟到,眼下已是冬月下旬,这人却还不见影,瑾娘如何能不忧心?
瑛娘也只她近期时常心不在焉,见状搂着她拍了拍,“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若真出了意外,舅舅家也不会不来报个口信。”
瑾娘扯起嘴角笑了笑,只心绪如何,一时却是转不过来的。
家里熬了糖,最开心的莫过于小老九汪连。
汪连长这般大还未吃过成团的糖,这麦芽糖用筷子一搅,吃着玩,玩着吃,吃过还恋恋不舍地舔着块头不肯松口,瑛娘索性把锅头剩下的全给了他。
林氏却是不敢叫汪连放开了吃,又给他挑了一筷头便用油纸将剩下的全包了起来藏进屋里。
家小都尝过鲜,瑛娘才开口道糖罐归属。
“爷奶两罐,咱们各房自领一罐。余下的,一罐送给舅爷家,好叫表叔表哥们来年多挣些钱与我分,一罐给四姐来年出门时带过去甜嘴,剩下两罐……爹娘,二叔、三叔、四叔,且看看有没得那紧要的礼需得回得大些的,这糖罐子也好添作彩。”
农闲时总是凑堆儿的办喜事,瑛娘打十月至此时便已吃过两回酒,听得村口婆、婶摆闲,似是瑾娘出门前村正家也有门喜得迎进门,这糖罐子送过去倒也增面儿。
“村正是咱本家儿,送糖添礼确是不错。”
“还是瑛娘想得周到。”
送过村正家,这糖便只剩一罐儿,林氏、陈氏虽都记挂着娘家,但这糖毕竟是瑛娘的,总不能两人就这么当着家小的面儿争抢起来。
没人争,这糖的归属自是随瑛娘心意了,目光扫过这一屋子老小,却是抬手将罐子递给了徐氏,“这糖不好多存,两月吃不完,待得开春便可能坏。奶去给舅爷家送时不如给秦老爷家也送上一罐,若秦老爷一家子老小觉得味儿不错,想自家做了吃,便把方子一并送他。”
“啊?”
徐氏不知道瑛娘送罐糖怎么还扯上了“送方子”,心不甘情不愿将糖罐子收下,回头送去秦家时,却还是依言与秦老爷提了提方子。
秦老爷其实也就是个三十几岁的青壮,只是细皮嫩肉又生得富态,常带笑脸与人甚是和善,十里八村的都愿尊称他一声“老爷”。
徐氏送上自家做的麦芽糖,秦老爷自是兴味盎然,当即叫仆从拿了平时吃蜜饯的银签子来,挑了些来搅了搅含进嘴里。
糖饴入口,秦老爷登时眼睛一亮,又用牙咬着吃了吃,感觉粘牙却不伤龈,吃过之后又有回甘,听得徐氏要送方子也是不可置信。
“这糖比北地来的糖滋味更好,自家能做,何不以此做个营生?”
自然是因着本钱过高啊!
“秦老爷,这糖是那江米做的,真要做营生,咱家也拿不出恁多本钱啊。”
江米价高,这糖再好比不得红糖,只能泡了水或是吃个闲趣,真用来做甜口的小食也不如北地来的糖方便,如此境况,做多了也卖不出什么价。
秦老爷恍然。
整个骏阳府就他秦家种江米,别家便是想做也得先从他这儿过一道,除非江米折价,不然这买卖还真就只能他来做,但这徐氏看着也不像能舍了方子送人的……
“却不好真白拿你家的方子。好歹是个能甜嘴的小食,这方子便算我买的,与你二十两银,如何?”
时下良田一亩六贯钱。
二十两银换得铜钱,再贴补些就能买来四亩地。
徐氏倒吸了一口气,脑子一空,险些把瑛娘交代清楚的方子全忘了。
偏生临了出门前瑛娘特意叮嘱过不许收银钱,二十两银触手可及,徐氏好悬没落下泪来,赶紧垂下眼将瑛娘教的说辞一骨碌全吐了出来。
“秦……秦老爷着实客气!我家里头有个孙女不懂事儿,偏就馋你家林子里的柿子果儿,今年闹了好几回也没能吃上……若秦老爷能每年舍一些给家小,自不必多计较这糖方子,总归都是吃着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