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画面骤然开始加快闪回，像是开了倍速。许平川只能在海量记忆中抓住零星几个画面。

与少年达成交易的山神仿佛变了个人一样，祂来到山河村，令封存已久的山河仪重见天日、又将整座山脉移到小秘境中……

最后一幕，是祂守在山河仪面前，等待着化形成功的山河睁开眼。

那是两个非人类之间，第一次触及灵魂的对视。相似的面孔下，神明红瞳冷漠，器灵灰眸懵懂。

画面到了这里戛然而止，许平川感觉到一阵汹涌的神念袭来，那是山神在排斥他的神识。眼前的一切像玻璃被打碎一样轰然碎裂，许平川的意识回归现实，识海一片刺痛。

现实里的情况，远比山神记忆中的要残酷。

许平川眯着眼，朝山神看去，却发现山神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身着囚服的神灵青筋暴起，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山河仪，眼底一片猩红。

更准确的来说，是祂在看山河仪中，正在反抗祂的器灵山河。

三股无形的力量在山河仪上方拉扯对抗，原本许平川是有些落入下风的，但自从山河加入了之后，许平川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

山神的力量在逐渐减弱，山河仪上的契约印记有了消解的迹象，而山河的力量开始缓步释放，此消彼长，许平川越来越轻松。

照这个情况，过不了多久，山河就能成功与山神解开契约了。

不过现在一切还没有尘埃落定，许平川依旧全神贯注。

他没注意到，在他和山神抢夺神器期间，身后的陆何归先是不耐地皱眉，而后悄然飞到了下方，对着那一片连绵的山脉隔空踹了几脚，又飞回许平川身后，抱着胳膊看戏。

陆何归想，他这可不算冒然插手，他只是觉得太慢了，想加快了一下进程而已。

“轰隆！！！”

被山河仪修复好的山脉开始崩塌碎裂，半空中，山神神念一松，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宛如一个前兆，在隆隆作响的伴奏下，山脉全然崩塌，山神的面色暗淡，开始节节败退。

许平川精神一振，秉着趁人病要人命的原则，直接将全部神识都投入山河仪中。一瞬间，元神状态下的许平川也化作一道光，遁入了山河仪中。

无数色彩出现在许平川的周围，他惊讶发现自己又来到了那片色彩绚烂的空间。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头顶上没有了日月星辰，反而是一道快要消失的契约印记高悬在上面。

许平川往前走了两步，就见山河面无表情地站在水中央，努力反抗着头顶的印记。他没有犹豫，直接接过重担，换他来主导抹除印记。

在山河的配合下，上方属于山神的印记很快就被彻底抹除了。

完成了和山河的约定，许平川正想离开这里，对面的山河却拦住了他。

“契约我。”

许平川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山河。

“你确定？”许平川问，“你能反噬山神，可不见得能反噬我。器物化形本就不易，何况你还是神器…的一部分。自由自在的不好吗？”

山河点了点头：“我确定。”

紧接着，他和许平川解释道：“我反噬山神，只是因为不喜祂的作风，你和祂不一样，我相信你。”

许平川无声一笑，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和祂不一样？”

山河无言以对，过了一会他道：“我不知道，但是有那位尊者在，即便你不想契约我，他也会让你契约的。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的身份注定了我不能自由自在，与其被不认识的人契约，还不如被你契约。”

许平川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两个也不算是强扭的瓜了，说不定还能配合默契。行吧，我契约你。”

山河：“……”

他的这位盟友嘴上不情不愿，手上的动作比谁都快啊！

……

相比于抹除契约，和山河缔结契约的过程非常迅速。契成的那一瞬间，山河仪的能量反哺，灵力争先恐后地灌入许平川被剑阵保护的肉身内，隔着老远，他就感受到肉身上传过来的波动。

许平川：“！！！”

差点忘了，他本身修为太低，和神器契约会被反哺！

他的肉身快要被灵力撑爆了！！！

契约山河仪后，许平川已经能调动这方小秘境了，他连忙操控山河仪，将肉身转移到了自己元神面前。下一秒，元神融入肉身，六识恢复，许平川直接运转功法，消化那些庞大灵力。

自从他来长生公司后，修为就一直在稳步上升，本就摸到了突破的边缘，只差临门一脚。

如今受到山河仪的反哺，大量精纯的灵力涌入体内。那些灵力在他的经脉内，沿着功法既定的路线循环游走，聚集。在这些灵力的席卷下，许平川原本停滞了好几日的修为竟然有了一丝松动，直接水到渠成一般突破了瓶颈。

青年心满意足地睁开眼，感受到了体内充沛的力量后，他发出了一声舒服地喟叹。

筑基初期。

短短三个多月，他就从凡人修炼到了筑基初期，这都和他上辈子的速度差不多了。

突破的许平川容光焕发，与之相对的山神却脸色灰败，一双红眸无比暗淡，如同蒙尘的宝石。

万事万物皆有规则。

先是本源被陆何归摧毁，后被与许平川与山河强行解契，这次山神真的药石无医了。

山神的意识开始涣散，身体没了力量的支撑，开始飞速下坠。

祂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曾经的种种。

第一次送祂水果的小孩、虔诚信仰祂的信徒、还有……根据祂的样貌化形的山河。

器灵按照主人的模样化形，这是信任的表现。想来最开始……山河对祂的感官应该是不错的。

山神遗憾地想，真可惜，山河的这份信任却不能随着祂的改变而持久下去。

早知道，祂就不把山河教的那么纯善了，这份纯善不仅没有让山河变得更好掌控，反而是祂自己被山河反噬了。

“砰！”山神的身体坠入山林间，若是没有意外，祂将会砸出一个大坑，溅起无数碎石与灰尘。

但是在山神接触到地面之前，一双苍白的手接住了祂纤瘦的身躯。

山神躺在那人的怀里，看着那双毫无情绪的灰眸，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哼。

祂只是，不想消散。现在却连转世轮回的资格都没有了。

神明造成杀孽，比普通人造成杀孽的后果更严重。在源源不断的业力反噬下，即便是不移的山也能感受到触达灵魂的痛苦。

山河将山神缓缓放在了地上。

不远处，许平川刚操控山河仪，将除了陆何归之外的所有人都放出小秘境。

然后一低头，他就看到了山神这一副即将断气的样子。

“靠！”

许平川暗骂一句，飞速降落到山神和山河面前。他还没忘记还有几个人下落不明，并且很大概率是山神动的手脚。

他语速很快地问：“那些被山河放出小秘境的人，是不是又被你抓走了？”

山神暗淡的红眸一动，看向许平川，唇角勾起最后一抹笑容。

许平川浑身一震，聚精会神地等着山神开口。

“小神，不告诉你……”

许平川：“……？”

都这个时候了，山神居然还要膈应他一下吗？

还没等他再问，他就看见山神的身躯从上到下开始石化，与身下的山石融为一体，又随着山石一同碎裂。

从山林中诞生的山神，最终也会回到山林的怀抱。

只留下许平川和山河对着满地的碎石，面面相觑。

“别看了。”

陆何归低沉的声音从上空传来，打破了僵硬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