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下,越成迎推出自行车,载着吴江跟在那小孩后面。
“等等小孩,你叫什么名字?”吴江想起了什么,坐在后座朝前面喊了一句。
等了几秒,前面才道:“顾好音,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声音里带着些不爽的小脾气。
骑车骑了许久,久到越成迎觉得自己腿肚子都要抽筋了的时候,终于一个转弯,自行车驶进了一个类似于公园的地方。
那公园里种满了郁金香,一个个花圃交织在一起,蜿蜒着一条小河,阳光照下来,一层层光晕笼着花束,好似一般的神性。
顾好音明显对这里十分的熟悉,三弯两绕就带着越成迎俩人走进了一间小室。
那是个温室,里面有一位年长的女性。
顾好音过去打了个招呼,又都介绍了一遍,那位女性是他的外婆。
三人语言不通,只能靠顾好音翻译,中间有几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被他囫囵吞枣糊弄了过去。
俩人没怎么在意,吃着外婆的糕点喝着外婆的花茶倒也挺开心。
等着闲下来,顾好音跟着外婆一块栽花浇水的时候俩人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每天狂骑几小时自行车是为了来种花。
迷迷糊糊的越成迎俩人也跟着学起了怎么种郁金香,回家后才知道原来顾好音的外婆是个园艺师。
自行车的篮子里放满了郁金香,两辆车慢悠悠的行驶在乡间小道。有时候互相看几眼,出去玩一圈,不用多说,在心里就已经默认了这个朋友。
往后的几天,景点倒是没逛,俩小孩每一早就跟着顾好音去公园种花了,但到底只学了些皮毛。
但顾好音的外婆说:“美中不足才是常态,好事需要多磨。”
一家子玩够了开开心心的回了国,一转眼,三年过去,越成迎十八岁。
2011年,越成迎犹豫之下还是递交了留学申请,现阶段国内心理学发展远没有国外的好,他需要不断的进步,去国外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
2012年六月中,全国高考结束,HO丢来了一个爆炸惊雷。远在德国的几位长辈年事已高,希望这几年小辈能留在身边,好安享晚年。
越成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在图书馆给刚上初二的吴江讲题。
吴江看着面色逐渐不好的越成迎,又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手机,有些担心,问:“怎么了哥哥?”
越成迎没有说话,放下手机后,犹豫了很久,久到吴江都有些不知所措,紧拽着手里的水性笔。
“你和我一起去美国。”
吴江脸上的表情愣了好些时候,似乎是没听清越成迎刚刚的那句话,抖着声音问了一句。
“哥哥你说什么?”
越成迎面露难色,抿了抿唇,才道:“我知道这有些突然,我没和你商量,我申请了美国的大学,我想你和我一起走。”
吴江还是愣着,连着平日里稀奇古怪的性子都一起愣住了,有些不懂的盯着越成迎看。
越成迎低下头,过了许久,吴江手里的力道松了些,才道:“哥,我知道你要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可我不行,我的家人都在国内,我不能走。”
“可以一起走!”越成迎似乎也有些着急,慌忙之下抓住了吴江的手。
“可妈妈的画馆怎么办?”吴江摇了摇头,暗道不行。
越成迎听见后也愣了下,对啊,人可以走,东西怎么办?
最后俩人沉默着回了家,值得高兴一点的是,吴江在去年学会了骑自行车,不用越成迎载着了。
俩人从岔路口分开,各怀心事的回了家。
越成迎一回家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各种大箱小箱整齐的摆放在地板上,俨然一副要走的样子。
“怎么回事?”越成迎看着面前的行礼,有些疑惑,电话里只说了要回去,但没说要这么早回去,除非有些事在电话里不便说。
“奶奶脑出血,已经转院去了美国,我们现在需要尽快过去。”越夕回一眼扫过,简单明了的说完,不一会儿又去指挥人搬东西了。
脑出血,奶奶。
本来以为只是自己要走,本来以为只用去几年,本来以为还有很长时间。
到最后越成迎稀里糊涂的坐上了去机场的车,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和吴江道别。
越夕回一把抓住失神的越成迎,道:“妈妈刚刚已经打电话和吴叔叔说过了,吴江会知道的。”
进了机场,越成迎先去营业厅开通了国际漫游,随后就火急火燎的被拉着去登机。
越逸有些看不下去,坐在一旁安慰,越成迎有些听不清,迷迷糊糊的靠在位子上睡着了。
shaw的状况不算严重,做了次手术,但耗费了太多精力,一次伤病过后看上去消瘦了许多。一阵商量后,家里人决定先定居美国,正好可以让姐弟俩完成学业。
越成迎和奶奶说了几句话,握着手机犹豫了好久才回房间拨通了吴江的电话。
“……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busy now please redial later……”
电话暗了又亮,越成迎也不明自己究竟打了多少个电话,打到最后有些控制不了情绪,眼泪哗哗的往下掉。
原来一切早已改变,原来早已懂得。
越成迎在九月份开学,期间小心翼翼的换成了写信的方式与吴江联络,但是一直没有得到回信。
他的面孔在国外倒显得没有多稀奇,每天上课下课都独自一人,也没多少人找他说话。
越夕回开始接管公司的一些事务,近来也开始忙起来了,一切似乎都回归到另一个正常点上。
唯一不同的一点就是,家里人很少再提起吴家。
越成迎在心理学学业上很用功,几乎是在第一年就包揽了所有科目的第一,同年还拿了许多相关奖项,还被一位教授所熟知。
在第二年的暑假,越成迎和几位志同道合的好友合力打造了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开通了一个国际网站:向日葵。
其中有一位华裔学长:柏然。
是一年级越成迎的带课教授的孙子,目前正在攻克心理学的博士学位。
在越成迎接手自己的第一位病人前,教授带着他去哈佛雕塑面前种了一盆向日葵盆栽,还拉着他的手摸了摸已经抛光的雕塑鞋子。
老人摸了摸雪白的胡子,慈祥的握住越成迎的手,苍老的嗓音里满是担心,道:“阿迎啊,这个世界,是要用自己的心认真去感受的,你觉得它是什么样的,它才能成什么样。”
越成迎看着老人布满皱纹但炯炯有神的双目,徒然生了些情绪,回握了些,点了点头。
他将那盆向日葵搬回工作室,放在自己的桌位上,拉开窗帘,让阳光尽数洒在那盆栽上。
随后他打开电脑,查看“向日葵”的邮件。
刷新过后,一个红点出现,越成迎移动鼠标点击。
一封书信出现在眼前:
你好,很抱歉打扰你们。
姑且叫我楚楚吧,我今年十四岁,是个女生,我从四岁就开始学钢琴,一共学了九年,今年没有再学了,因为我的手受伤了,这致使我不能长时间的练习,我在很多比赛中落选、失利,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现在全都变成利刃刺向我,我不能接受这些,我很焦虑,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只蜉蝣,时间到了,我就该走了……
越成迎认真看完所有,这份邮件的ip地址显示的是中国。
看完之后越成迎思索一番,拿上电脑和背包就出了门,他找到越夕回,问她找人要了张钢琴音乐会的票。
“你要这个干吗?学习学累了要去放松一下?”越夕回坐在咖啡店的沙发上,万忙下还不忘挤兑自家弟弟。
“这个你别管,倒是你,你最近怎么和柏然走这么近?”越成迎收好那张票,把话题转移到越夕回的身上。
“这个你也别管。”越夕回回了一句,姐弟俩也没什么话说,喝完咖啡,越夕回把人送回学校后就回了公司。
越成迎仔细翻了几本书,又询问了几位学长和教授,才开始坐在图书馆的位子上写给楚楚的回信:
你好,楚楚,可以的话,你可以叫我越先生。
看到你的来信……
焦虑本身是一切问题的来源,我们常常忍受着它,但毫无疑问有一天总要鼓足勇气与它较量一番。人的安全感始于自己在某一领域的独特天赋,如今对它的求而不得是我们都无法承受的。但我想你应该试着去接受,我有一张钢琴音乐会的票,如果你有闲暇时间,我希望你能去看看。愿一切安好,我的朋友。
越成迎写完,将邮件发出,驾车去了邮局将音乐会的票也一并寄了出去。还有几封写给吴江的信。
此时夕阳落下,越成迎将车驶进高速的洪流,吴江一年半来都没有给他回过信。
他问过越夕回,但越夕回也说已经很久没和吴江联系过了。
吴江拉了拉书包带子,走上公交,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下。他拿出手机开始听英语听力,一不小心点进了拨号。
里面的号码没有几个,他一年半前手机不小心丢了,后来没找到,就重新办了个号码。
吴白潇和他说了那些事,但他潜意识里想的都是越成迎根本没想带他走。所以兜兜转转下俩人没了联系。
公交车到了站,吴江背着书包下车,往向日葵国际画馆走去,那里关着门,这几年一直由吴白潇经营着。
吴江打开门往里面走,寂静的大堂还是那副样子,轻奢的风格,挂满了如陌的画。
吴江一层楼一层楼的走,声音很轻,他推开顶楼的一扇门。
一道身影坐在沙发上,面前是一副巨大的画作,画作的内容是极具色彩冲击的红玫瑰。
那画作里的玫瑰像是长出来的一般栩栩如生,让人看不出真假。这是如陌最后耗时一年所做出的画作,迄今为止没有还没有展出。
吴江放慢了脚步,悄悄走到沙发旁,吴白潇枕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吴江拿了条毯子把人盖严实。
吴白潇没醒,吴江看着他眼角的皱纹及眼下的乌青,有些难过。
那时候吴江还小,只知道自己的母亲走了。如陌留下这幅画作的同时,也留下了一句话:我一生活得自在坦荡、自由热烈,愿我所爱之人都能爱自己。
说起年少爱情,吴江觉得自己的父母当之无愧,可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得白头偕老。
吴江留了张纸条就坐车回家了。
吴家和越家并不同路,他也已经很久没去过那栋别墅,好像那一天,越成迎就消失了,没再有过交集。
他趴在书桌上写着题,他早就放假了,初中的知识吃透了就开始拿着高中的做,总之没有让自己闲下来,他总有些事要想。
耳机里放着女歌手的歌:《Everything Has Changed》。
“And all I've seen since 18 hours ago is green eyes.”
吴江将耳机摘下,他买了好多专辑,想要送给越成迎。
“你绿色的眼睛,什么时候回来……”
吴江收拾好桌面,打算先休息。
越成迎陆陆续续和楚楚发了很多封邮件,了解了一些她最近的消息。
——【我去看过那场音乐会了,很好听!】——
——【我去参加感情比赛了!虽然很艰难,但是我觉得我可以!】——
越成迎发了最后一份邮件:
很高心能够看见你的新生活,我将寄给你一颗向日葵种子,如果可以,还希望能收到它的成长照片。最后,祝愿你我的朋友。
十九岁寒假,越成迎遇到了他的第二位病人。
点开那封邮件:
您好,医生。
我叫莫永叹,是一名十六岁的男高,我是一名围棋运动员,我在一场比赛中赢了我的双胞胎哥哥,从那之后他好像有些讨厌我并且针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害怕,很模糊,所以我在之后的一次比赛中失利了,这使我更加害怕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家里人说……
越成迎起身去饮水机那泡了杯咖啡,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飘着白雪,于是决定先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