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盯着克伦德，眼中多了忌惮。
克伦德视线从他们脸上一寸寸扫过，似是觉得无趣，嗤笑一声，变戏法似的掏出四个通讯器和一个接收器，一股脑丢进棕发男怀里。
无视对方手忙脚乱的动作，克伦德伸出手弹了弹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接收器棕毛拿着，其他四个通讯器你们自行分配，明天我有办法把四个人送出去，其他人别想着插手，一旦出事，概不负责。”他转身要走，却在门口回头，冲直发女挥了挥手：“手术刀不用还了，算是老朋友久别重逢的礼物。”
等他离去，精壮男率先开口：“喂，直发，你和那个神经病什么关系。”
直发闻言，身体瑟缩了一下，她闭了闭眼，嘴唇发白，脸色差的不像话。
良久，她像是终于平静下来，睁开双眼，有些神经质的咬着自己的手指甲。
“你们，应该都知道克伦德打破《凝望深渊》最高成绩记录的事吧。”
“克伦德在这个副本中，连杀八人，我是除了他以外的唯一幸存者。也是在这个副本结束后，学校立刻对克伦德作出惩罚处理，把他和当时他们班的副班长一起下放E区下层十八班。”
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还萦绕在鼻尖，直发一阵作呕，瞪大眼睛，牙齿猛地用力，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不要去招惹他，你，我，我们，不会有好下场。”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披散的长发挡住她半边脸，露出漆黑的瞳孔，染血的唇角和因失血过多惨白的脸，接着突然低头，小声的笑起来。
“我操，这他妈也是个精神病。”精壮男被吓到了，和剩下六人转移到教堂另一个角落，独留直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犯病。
“现在怎么办啊。”小个子女生眼中已经泛起泪花，她绝望道：“早知他们来，我便不来了。”
眼镜男幽幽的叹了口气：“只能按照他说的做了，我只是普通的C区上层，A区上层的人，手里随便一个道具都能玩死我们，我的建议是，不要以卵击石。”
“妈的这逆天匹配机制，我昨天刚上C区下层，咋给我匹配这么高层呢。”精壮男蹲在地上，满脸的生无可恋。
最终八人分配好去留，C区上层的眼镜男、C区中层的小个子女生和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的面瘫男以及B区下层的瘸子叔离开教廷，剩下B区下层的棕毛、C区下层的精壮男和B区下层的直发还有E区下层的克伦德继续留在教廷。隔两天晚上八点半值班轮换期间在教堂集合交换信息。
分配结束后，几人陆续离开，空荡的教堂，冷风从破碎的彩窗中争先恐后的涌入，反复鞭策直发瘦弱的身躯。
她直挺挺的坐在那里，眼睛黯淡无光，看起来和一具尸体没什么区别。
“……怎么一开始……没有认出来……？”
风将她的低语撕扯的七零八落，直发的脸色越来越差，她自己却浑然不觉，伸出手指，将指尖未干的血液抹在眼皮上，闭上双眼。
“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你明明看到了，对吧。”完全截然不同的声音回荡在教堂，但直发的嘴唇只是微微分开一条细小的缝隙，并未像说话一样完全分开。
“不、不，我的选择不会出错的……”直发有些崩溃的说出这句话，她表情痛苦，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你错了。”那声音再一次响起，几分钟后，直发缓缓睁眼，她眼睫微颤，似一只振翅欲飞的残翼蝴蝶。
“我看到……”
“是，我……？看到……”
她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向教堂中央那尊破败的圣母像，紧接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骨与大理石地砖碰撞，发出很大的声响。
“我恳求，我恳求您……我，不明白我作的是什么：我所愿意的，我偏不作；我所憎恨的，我反而去作……”
“求您宽恕……”
圣母像眼睛的裂缝处，缓缓落下一滴清露。
————
时间回到现在。
四个人看着面前的垃圾车，纷纷一言难尽的看向克伦德。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坐这个老鼠都不敢靠近的垃圾车出教廷对吗？”小个子女生嘴角抽搐。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坐这个老鼠都不敢靠近的垃圾车，并且要一动不动，保持两个小时直到离开教廷管辖范围对吗？”眼镜男推了推眼镜，表情中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坐这个老鼠都不敢靠近的垃圾车，并且要一动不动，保持两个小时直到离开教廷管辖范围，最后如果有人上来盘问，可能还不止两个小时对吗？”瘸子叔伸出自己那条瘸腿，轻轻磕了一下垃圾车的轮子，瞬间就有几只苍蝇飞了出来。
面瘫男一如既往地高冷，但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
“爱坐坐，不坐滚。”克伦德脸黑的像锅底，他看了一眼神情呆滞，已然是被控制的车夫，冷笑一声。
“或者我把你们四个变成他那样，或许可以少点痛苦，但我的建议还是杀了比较好，我本职工作是医生，给你们的疗法建议是从根本解决问题，你们觉得怎么样？”
“卧槽，神医，我一下就觉得这车好香，我先上去了哈。”小个子女生一个健步跳上车，冲下面三人招手。
直播间笑疯了。
【《变脸》】
【逆天了孩子，好一个神医】
【克伦德你变了，你之前都是直接杀，现在居然还提醒他们】
【最善良的一集】
【楼上认真的吗？】
剩下三人沉默，在被克伦德治本和在垃圾车上待一段时间中，很有眼色的选择了后者。
看着四人在车上的身影，克伦德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
可惜，还以为终于能发泄一下了。
克伦德来到车夫面前，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你只是来这里回收花园垃圾，什么都没做，你什么都没看到，现在你要把这一车垃圾送去教廷管辖范围外最近的小镇。”
他旋即打了个响指：“好了，醒来。”车夫眼中立刻恢复了清明，但表情依旧木楞，明明克伦德站在他面前，他却像没看到一样，拉着车离开了，临了悄悄感叹一句，今天的垃圾真多啊，比之前都要重一些。
现在正是中午饭后，教廷没什么人，克伦德亦步亦趋的跟在垃圾车后面，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垃圾车马上要来到教廷大门口。
克伦德的笑容变得僵硬，他深吸一口气，却忘了垃圾车就在前面，差点吐车上。
咬着后槽牙，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快步上前，抢先一步来到大门看守面前，非常做作的开始表演。
“哦天哪，已经过了这么久，我竟然还是在成为圣子这件事上没有任何长进，如果有谁能来帮帮我，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正在忍受盛夏中午毒辣太阳洗礼的两个看守对视一眼。
哎呦我，冤大头来了！
其中一个看守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克伦德转过头去，一副十分惊讶的模样：“两位先生，真是抱歉！打扰你们实在是太抱歉了，我这就离开！”
“等等等等，你刚才不是说如果有人能帮你，你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吗？”
克伦德双眼放光：“当然了先生，那么您有什么线索吗？”
守卫装作犹豫的摩挲下巴：“有倒是有……只是我们要看你诚意，就是、咳，你懂吧？”
“我懂我懂！有什么事情请尽管交给我！”
守卫满意的点头，开始给克伦德分配任务，在他们交谈的过程中，车夫拉着车，从他们身后经过。
“等一下。”就在垃圾车马上要离开教廷时，另外一个守卫忽然注意到，皱着眉叫住了车夫。
“我记得今天可不是运送垃圾的日子，你怎么过来了？”
克伦德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演戏真麻烦。
重新换上一副笑脸，他大声说：“我昨天去向安请教的时候听到运输垃圾的时间好像提前了，是不是安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守卫却丝毫不买账，直勾勾的盯着车夫和垃圾车。
克伦德暗道一声不好，今天的NPC好像不太对劲，他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车夫忽然拔高音量，有些恼怒的看着两个守卫。
“我说你们是不是被太阳晒糊涂了？主教助手安先生昨晚亲口告诉我的还能出错不成？竟敢质疑安先生的命令，小心你们脖子上的东西！哼！”
克伦德有些诧异，这车夫说话这么勇吗？直接a上去了？
他心中仍觉得有些不对，但此刻他深谙一个道理，多说多错，索性闭嘴静观其变。
大不了，就“根治”这两个守卫好了。
那两个守卫沉默，像是在思考车夫言语间的真实性，车夫也毫不惧怕的和两人对视，终于，其中一个守卫一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脑子，安先生昨天好像真的提过这件事，但是我忘记了……哦，上帝！我差点和我的脑袋说再见！”
旁边一个守卫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一下同伴的脑袋，随后冲车夫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走。
克伦德松了口气，继续咬牙切齿的在两个守卫面前装孙子。
无人在意的地方，车夫脚腕处粘着的一张黄符悄然自燃，花园角落一支枯萎的玫瑰花花瓣下方窜出了一只小纸人，它左看右看，确定四周没人后，跳到地上的小水洼里，慢慢融化了。
在车夫推车走出二里地后，两个守卫才觉得有点怪。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事？”
另一个守卫点了点头，试图回忆刚才发生了什么，却越想头越痛，索性不再思考，专心和同伴摸鱼。
另一边，闭眼假寐的沈无惑缓缓睁眼，冲着俞辜点了点头，示意已经安排好。
“晚上，我们也该去会会素未谋面的其他同学了，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打个招呼，总觉得有些良心不安呢，毕竟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讲礼貌，对吧，俞辜？”
俞辜虽然不理解为什么沈无惑忽然提出要和其他人见面，但考虑到两人现在还是盟友，最终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
得到满意的答复，沈无惑露出了一个有些恶意的微笑。
过家家游戏结束了。
好戏，正式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