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操场高处的看台上，可以看到对面的大学生活动中心，四层的灰白色建筑楼，三层的窗户，从左往右数第四个窗户到第六个是苏落的工作室。

江逸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这个可以跟工作室打招呼的位置，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最高处，果然看到了工作室里的苏落。

她抱着一根木头从这头走到那头，天色渐暗，她打开了灯，从外面看里面看得更清楚了。

江逸本想给她打个电话，然后他在这里跟她打招呼，她一定会觉得他很无聊，但是又会觉得很好玩。

他喜欢跟苏落玩的一个原因是苏落不喜欢他。

他认识很多女孩，相处一段时间后，很容易对他产生好感，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快乐就是快乐，很简单的一个人，他很擅长让别人快乐，却不擅长维持长久的关系。为此他伤过很多女孩子的心。

帅哥有时候也有很多烦恼。

他第一次被苏落踢的时候，着实吃惊了一下，苏落脸上挂着恶作剧得逞的笑，臭屁之情溢于言表。

像小时候出了风头的臭小孩。

他感觉自己找到了同伴。

其实他有发现，苏落对身边人的筛选机制很严格，一门之隔，隔开她的内在小孩。

他获得了许可，成为她的朋友，哥哥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跟苏落相处挺好玩的。

看一会儿吧，就再看一会儿。

有人开门，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

苏落算是很高的女生了，男生比她还要高一个头，什么人这么高？

那个男人。

他看着苏落走过去，他们亲吻，亲昵，说话。

心脏有微微的揪痛，应该是昨天打游戏睡太晚的缘故，想走开，但脚却一动不动，他受虐似地让自己盯着那扇窗户，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继续看着。

他们今晚会做|爱吗？

手里有什么东西攥碎了。

他从口袋掏出来，是那包没有丢掉的烟。

她为什么会喜欢抽烟呢？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咳咳……”

从超市买了新的打火机，江逸靠在树上抽了一大口。

呛，不舒服，喉咙和嗓子像被糊了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好抽。

黑暗里烟头的红点亮了又灭，江逸扯了扯嘴角，觉得自己神经病。

将打火机和烟头扔进垃圾桶。

烟，重新揣回口袋。

他就是作为朋友，关心一下而已。

握住镰刀的两边，往下压，一道树皮就被顺滑地割下。

付清灼处理树皮，苏落坐在一旁看着。

如雕塑般俊美的侧脸，发丝轻轻晃动着。粗活变成了可以欣赏的艺术。

“我自己可以的。”苏落说。

“我想帮你做。”付清灼说。

付清灼脱了西装外套，黑色衬衣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结实的手臂。

“抽烟了吗？”付清灼问。

“啊？”

“工作室里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其实付清灼很早之前就看到过一次，在云南出差的时候，有一天行程结束，苏落看起来心情不好，裹了一件大衣，一个人躲在在酒店的花园柱子后面抽烟。

大概是很少抽，他从没在她身上闻到过烟味。

苏落已经开窗散了好久的味道，没想到还有，于是挠了挠下巴。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付清灼困惑，问：“假话是什么，真话又是什么？”

“假话是烟瘾犯了，真话是我最近有点烦躁。”

“为什么烦躁？”

苏落看着地面，木屑掉落在付清灼的黑色皮鞋上，看起来是那么突兀。

“我感觉你最近好像不太开心，所以我有点担心，但是我又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苏落顿了顿，还是有点苦恼，“反正心里乱糟糟的，也可能快考试周了，压力有点大，大概是考试综合征。”

付清灼觉得好气又好笑，说：“所以你烦躁的时候会抽烟？”

“嗯……差不多吧，不过我抽得很少，没有瘾的。”苏落有点像犯了错似的看着付清灼，她知道抽烟不好，所以有点怕他的责备或者批评。

付清灼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以后烦躁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吗？我想，我陪着你你会不会好一些？”

苏落意外于付清灼对抽烟的宽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介意我抽烟吗？”

付清灼轻挑了一下眉，说：“抽烟有损健康，但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他停了一下，开了个玩笑，“比起欧美那边的大|麻，尼古丁都能称得上健康爱好了。”

“大|麻是什么味儿的？”苏落好奇问。

“没抽过，不过巴黎有些街区常年有一股大麻味儿，闻起来是油腻的烟油味道。”

美国很多州大|麻都合法了，欧洲那边管控也并不严格，苏落拧着眉头，心里有股愧疚感，她觉得自己得找个别的渠道缓解焦躁。

“我会戒烟的。”苏落心里暗暗发誓。

“嗯。”付清灼笑了笑，继续处理树皮。

“我是看了一部电影后学会的。”

“什么电影？”

“《康斯坦丁》，一部讲驱魔人驱魔的电影，主角是基努里维斯，他在里面就老抽烟，故事一开始他就肺癌晚期，但他抽烟看起来很帅，我很喜欢，就去学了。”

“那不是一部戒烟宣传片吗？”

苏落觉得惊喜：“你也看过吗！哈哈，最后他死的时候意外要上天堂，对撒旦比中指，被撒旦把肺里的癌物质扯出来又活了下来，那一段好好笑哈哈。”

付清灼问：“你会因为一件事看起来很酷就去做吗？”

这还是一个全新的思考角度，苏落愣了一下，想了想，好像确实会。

说得粗俗一点，她真的很喜欢耍酷，喜欢跳舞的一个原因就是，跳舞的时候台下会尖叫，她的表情从来都是又冷又酷，但心里已经爽翻了。

“以前会，现在……可能也会。”苏落狡黠地一笑，“其实当时对你一见钟情，也是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酷，看起来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的，很强，很拽的感觉。”

“原来对我的第一印象是这样的。”付清灼笑了，“那现在，印象有改变吗？”

“改变了呀！”苏落抱住他的胳膊，蹭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我发现你好温柔，好温柔好温柔，好喜欢，啊不，是更喜欢了。”

找一个灵魂契合的人好难，苏落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看过一个心理学视频，如果你觉得跟一个人相处很融洽，那很有可能是对方在向下兼容。

苏落自然知道付清灼的各方面阅历都比她丰富，可他却从不卖弄，自满，他从来都是微笑着坐在她身边，任她自由自在。

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第一个让苏落感觉到安全的是她的爷爷，她的爷爷是一个老好人，遇到什么事情都乐呵呵的，很宠苏落，苏落很喜欢下雨天，是因为小时候上学如果遇到下雨天，爷爷就会在脚蹬三轮车上绑上塑料车棚，在车斗里放上零食，顶着风雨去学校接苏落回家。

第二个让苏落感觉安稳的是赵璇儿。苏落不知道为什么赵璇儿对她那么好，大学几年，赵璇儿就帮她占了几年的座位，早上她不想起床的时候哄她起床，窝在宿舍的时候帮她买饭，提醒她写作业，抢下学期要上的课。

苏落觉得，自己遇到了第三个。

付清灼毫不费力地就看透了她的防御和伪装，他安安静静地，在苏落没注意到的时候，走到了她的心里。

付清灼是走得最快的人，他微笑的时候，苏落想直接把心掏给他。

爷爷是亲情，赵璇儿是友情，付清灼是爱情。

苏落是这么分的。

爱会让人感觉安全，让人有对抗世界的勇气。在爱她的人面前，她可以是小孩子，可以撒娇，可以大笑。

付清灼的爱补全了她，让她变得更加完整。

她好喜欢付清灼。

——

在朵姐的沟通下，拍摄的工作顺利延期。

食指的疤掉了之后疤痕比皮肤颜色要深一些，不仔细看的话不算太明显，苏落早早起床，去到拍摄的地方。

拍摄在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上海共青国家森林公园占地1870亩，拥有两百多种树木，总数量达到了30多万株，是拍摄森林主题的好去处。

上海的秋天比北方要久一些，现在公园里的很多秋树叶子黄得刚好。

化好妆后他们驱车前往，江逸跟着，名义上是苏落的“助理”。

“我说过有点无聊的，你要跟的哦。”

“反正在宿舍也是打游戏，就当体验生活了。”

第一个选景在水杉林，又高又浓密的水杉和柏树种得很整齐，叶子半黄不绿的，风一吹，麟羽般的小叶片簌簌落下。

今天拍的衣服不多，只有十几套，但是要拍得更有艺术感，所以同一套衣服需要凹很多姿势，经过半个小时的磨合后，苏落在摄影师的夸夸中渐渐进入了状态。

摄影师他们在园区提前踩过点，拍摄的时候苏落可以直接去到拍摄的地方，节省了很多时间。

工作的时候苏落跟江逸说不上几句话，江逸一开始觉得挺好玩，耐不住时间久，他摸出手机边打游戏边等。

中午休息，江逸和苏落一起吃外卖。

“这个品牌的衣服我好喜欢，它的材质摸上去特别舒服，设计也很特别，很轻但很保暖，我本来想买一件，搜了一下，一件羊绒大衣5000欧。”苏落说。

5000欧，合人民币三万七千八。

“品牌不是都会送礼物什么的，或者有没有内部折扣拿？”江逸问。

苏落摇头：“我拍一天赚三千，怎么会送我三万的衣服。”

江逸不以为然，咧嘴一笑：“等你以后成为国际超模，那不是随便买！”

“我谢谢你。”

“别不信啊，我真心觉得，你拍照挺有调调的，我形容不来，就是往那一站就有种故事感，行话应该是叫出片？”

“真的吗？”

“昂。”

下午的拍摄依旧。

苏落担心江逸无聊，抽了个空跟他说：“估计要拍到天黑收工，你要走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团战的江逸头也不抬道：“OKOK。”

拍到一半，听到几个年轻女孩子在讨论什么。

“好有气质。”

“简直是梦中情夫本夫。”

远处，一个男人在和品牌负责人聊天。

男人看起来很清瘦，个子很高，容貌清俊，气质温文儒雅。

他穿着一身半休闲的亚麻西装，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如沐春风。

“谁啊？”

“好像是老板的朋友？来看看拍摄进度。”

苏落没空多想，又投入了拍摄中。

贝远微笑着，将视线从面前的负责人转移到拍摄的地方。

女孩应该就是“苏落”了，旁边一个男孩，看起来是她的朋友。

有些眼熟的脸，好像在哪里见过。贝远回想着。

这不是付清灼去找他那次，在远处河边看到的放生的那对“小情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