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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予安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了。
他扶了扶有些发涨的大脑,心中有些奇怪。
以往他结合期一般是要他半梦半醒的持续一周才会消退,这怎么才第二天就已经觉得好受很多了?
短暂的疑惑之后,脱离结合期已经可以重新顺畅思考的大脑终于回神,昨日的记忆悄然回笼。像是有一道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将他劈晕在了原地。
他有些颤抖的回过头,果不其然林钧就在他的身边沉睡。
察觉到他的目光,林钧也悠悠转醒,向着他张了张嘴又很快合上,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最后还是时予安率先开口,“我们……昨天做了什么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身体结合过的哨向除非有一方死亡,否则终身都会绑定在一起。
即便现在联邦科技发达,可以进行分离手术。精神稳定的向导还好一些,很多做过分离手术的哨兵若不能找到下一个向导,就必须忍受持续终身的戒断反应。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先生。”
倒也不出所料,刚才实在是太慌乱以至于时予安没能理智冷静的分析思考。
两人身上没有任何痕迹,时予安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理应没有发生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得到这个答案,时予安尚且来不及松口气,就听见林钧话音一转。
“只是,先生留下了一点东西。”
“什么?”,时予安的心脏骤然收紧。
“就是,还是先生自己来看吧。”
时予安当然明白“自己来看”指的是什么,他放出自己的精神力深入林钧的精神图景。
果然在林钧的精神图景中,看见一个维塞莱因花的印记。
那是属于时予安的精神标记,他们已经进行了精神绑定!!!
精神绑定是哨向关系中,次于身体结合的绑定。通常发生于正在交往的爱侣之间,精神绑定过后。哨兵吸收了向导在结合期溢出的过量精神力和向导素,也可以压制向导的结合期。
见时予安呆愣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林钧的眼神暗淡了一瞬,透露出些许时予安没能读懂的情绪。
“我可以负责,先生不愿意的话。我也可以去把标记洗掉。”
精神绑定的标记,想要洗掉也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恢复期。林钧的精神刚有一些好转,哪能经受得起这个?
“不是,我没有说我不接受。你知道洗掉意味着什么吗?你生理课真的全程睡着了?”
面对这个问题,林钧略微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高级学院的课程很繁忙,生理课不考试,所以……”
这真不乖林钧,这种水课大家都不听呀。当时和他同一个班级的顾宴清也是趴在桌上睡觉的。
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时予安的目光锐利如炬,“他们大多数出生在有高级向导的家庭里,父母从小就会给他们讲你也是?”
林钧沉默着没有回答。
纵使时予安涵养再出色,此刻也没忍住在心中爆了一句粗口。
他明年推动的第一个政策,以后生理课所有学生全员都给他闭卷考试!!!
“那这个标记……”,林钧试探性的开口追问。
“你先留着,等你什么时候有喜欢的向导再说。”,说这句话时,时予安逃避似得偏过头去,完全不敢看身边的哨兵。
得到这个答案,林钧的眼神明显流露出些许落寞。他抬起头眼中仿佛描摹时予安的身影,半晌后他低低应了声好。
………
尴尬的气氛,开始在整个疗养院中蔓延。
更尴尬的是,就在时予安做足心理建设离开床铺推开门。就之间裴安抱着自己的小兔狲,金色的眼眸惊疑不定的盯着他们两人。
小家伙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
但时予安清楚,向来喜欢在节假日赖床的裴安会一大清早的站在那里。肯定是闻到了他的向导素,也清楚他的结合期意外提前。还亲眼看着林钧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
活了三十多年,时予安第一次有一种没脸见人的感觉。
他是林钧的负责向导,许诺会照顾他帮助他调理。
这样的关系有一个标记,也理所应当。
但有标记和没有标记终究不一样,时予安更加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处理和林钧之间的关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裴安没有乱说话,林钧也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逃避可耻,但有用。
有时候记忆力太好,就是会有这样的烦恼。过往的种种,如幻灯片一样不断播放在时予安的眼前。
有阿尔诺,有林钧,有阿比斯。
过往的种种交织在一起,复杂的过去,混杂着愧疚将两人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让时予安更加无法摸清理顺两人之间的关系。
但既然已经进行过精神绑定,有件事情倒是不必再犹豫。
想到这里,时予安拿起光脑给白塔的工作人员发去了一条消息。
【帮我更改一个哨兵登记。】
整个疗养院就在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下,度过了小半个月。直到这一天,时予安从机器中抽出了林钧的精神检测报告。
各项数值都已经恢复正常水平。
时予安正盯着这份检测报告失神,林钧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见到他在工作,关切的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先生,你没关系吗?”
他过保护的模样,成功让时予安忍不住绽放出了笑容。
“早就没事了,这次比以往的结合期好受很多。”
时予安的结合期反应太过汹涌,精神标记加上抑制剂的双重作用成功压制了时予安的结合期。他也还是因此陷入虚弱。
那天之后,他躺在床上又休养了三天才完全恢复过来。
这一切林钧都看在眼里。没有多少生理常识的他,搞不清楚状况。被时予安的状态吓得六神无主,直到现在都十分担心。
时予安喝了一口他递过来的蜂蜜水,将手中的检测报告递给他,笑了笑,“恢复的不错。”
果然,在看了看检测报告之后,时予安听到林钧犹豫着开口,“先生,上次我将现状报告会军内之后。顾元帅通知我已经可以复职了。”
诊疗室内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突兀的陷入凝滞。
时予安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林钧只是在他这里修养。等到恢复好自然就会复职,回到第六军团。
可真等到这个时候,时予安却只觉心间滚落了一颗话梅,泛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恭喜你。”,除了这三个字,时予安不清楚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什么时候走?”
“今天下午。”
说完这句话后,林钧犹豫踌躇了很久,“那个,先生。”
“你说。”,时予安思绪有些飘忽,随口应答着。
“我以后还能回来吗?”
“什么?”,时予安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见到时予安的反应,林钧的脸上闪过尴尬,他挠了挠头试图为自己的话找补,“如果先生嫌弃我……”
时予安一直知道他容易敏感多虑,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接过话头,“不会,你随时想过来都可以。要来记得提前给我发消息。”
毕竟大多数时候,时予安都不在疗养院。
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时予安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你的房间给你留着,安安很喜欢你。军里有假期,你可以出来陪陪他。”
林钧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的,先生。”
在得到这个回答之后,时予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原本紧张的心一下子松懈下来。
………
时间很快来到了下午,帮助林钧一起收拾好行李,时予安又给他装了一大盒向导素。
“东西不要忘,向导素不够用就发消息给我,我给你寄快递。有不舒服别逞能,记得及时来找我。第六军的驻扎地不远,有事情不要拖着。”,他语气很自然的嘱托着,说完又瞬间愣住。
他突然发现,这样的事他好像早就做了无数遍,这样的话他也早就说了无数次。
“那我走了,先生。”
“嗯。”,时予安轻轻点头,目送着林钧的背影逐渐走远。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那么清晰的认识到林钧是一个军人。
一个,像是他的父亲,像是他的哥哥那样的军人。
一个像是一捧流沙,轻易就会离他而去的人。
“等一下!”,就在林钧即将走出疗养院大门的前一刻,时予安终于忍不住叫住了他。
林钧背着包,有些疑惑的回过头。
“你,真的会回来看安安吗?”,时予安忍不住询问。
就像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刚刚失去了母亲的小向导,也是这样扯住自己父亲的衣袖,满脸期许的询问,“你会回来陪我吗?”
“当然,一有时间我肯定会的。”
“当然,一有假期我肯定会的。”,林钧毫不犹豫的点头回答。
可惜,当年的小向导只得到一个个让他失望的通讯。
【抱歉瑞瑞,我突然有会议,原谅我这一次吧。】
【对不起,我的小北极星。】
【抱歉……】
父亲总是越来越忙,让他“工作”繁忙的事情再也无法挽回,战争打响——
“这一战结束,你就不会再忙了吧?”,最后送父亲出征前,他还在天真的幻想。
“当然,等到和平下来,我这个职务就会很清闲了。”
然而当时的时予安并不知道,和平这两个字,总是伴随着鲜血为代价。
这一次,他连一句道歉都没能等到。
骗子,都是骗子。
“先生?先生你怎么了?第六军并未戒严,假期很宽泛,我回来的机会很多。”
时予安浑身僵硬的回过头,不想让林钧看见自己已经红了眼眶,“嗯,我知道。”
“那,再见?”
“再见。”,时予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在颤抖。
再见,希望你不会失约。
………
作为从小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的玩伴。顾宴清很自然的从自己老爸手里拦下活,负责接送林钧复职。
回到军队之后,林钧还需要办理很多手续。
顾宴清接到林钧之后,很自然的就将他送去了事务处。
让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一过来就发现顾东辰很早就等在这里。
“老爸,你怎么来了?”,顾宴清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诧,复职手续是什么很重要很难办理的业务吗?为什么顾东辰会亲自过来。
顾东辰神情有些严肃的看向林钧,“你知道你这种情况下复职,需要登记确认负责向导吧?”
林钧自然的点了点头,他临走前还特意通过疗养院诊疗台上的标识确认了时予安的信息。
这就是顾东辰跟过来的关键,“时予安”这个身份是假的呀!林钧今天要如何进行登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