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武装侦探社的预备社员,丹羽静彦当然也接受过「请君勿死」的治疗。
那是目前为止异能特务科登记在册的、最强力的治愈性异能,「请君勿死」完全治愈了丹羽静彦身体上的所有伤口。
因为「请君勿死」特殊的触发条件,经受过与谢野晶子的治疗后,丹羽静彦很难遗忘那种极为特殊的治疗感受。这种记忆甚至深刻到他的身体没有完全苏醒的情况下,抢先清醒的大脑率先意识到武装侦探社的存在。
这么巧?他被牵扯到武装侦探社的委托当中了?
与谢野晶子并不是侦探社里的武装社员,和江户川乱步一样,她也没有固定的搭档,通常情况下福泽谕吉不会让社里的两位非武装人员一起出外勤。这次居然让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出外勤,是遇到了相当棘手的委托、所以让轮休的社员都出来帮忙了?
仅凭目前的发现无法探知这次委托的具体情况,丹羽静彦只能赌。
万幸,至少目前为止,丹羽静彦并没有听到他认识的社员们在场。
至少江户川乱步不在,暂时是安全的,不用考虑使用「书」回溯。
确认这一事实,丹羽静彦着实松了一口气。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江户川乱步的侦查能力都太作弊了!当然这个时空的兄长也很照顾他,可丹羽静彦这次回来是为了太宰治,江户川乱步本来就不喜欢太宰治,如果知道他为太宰治的事来回奔波、殚精竭虑……一定会生气的吧!
想到惹怒兄长的后果……丹羽静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虽然江户川乱步平时看起来随心所欲、还挺好相处的,但往往这种性格的人生气起来才更可怕。而且「江户川乱步」已经证实了江户川乱步那边他的死亡,也就是说,直到他这次离开,江户川乱步都不知道他又回来了一次。
所以他绝不能和江户川乱步碰面。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宽厚的手掌搭上他的额头。
“津崎医生,请问他为何还有发烧的症状?”
非常熟悉的声音,丹羽静彦判断自己应该认识这个声音,在看到给自己包扎的人是「太宰治」、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丹羽静彦的确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在冷静地说明现场情况,只是当时他的眼里只有「太宰治」,没有仔细观察那位恩人。
现在看来身份不明的「太宰治」不知道去了哪里,但另一位救助他的好心人在场。
那位医生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紧接着丹羽静彦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谁用手指轻轻剐蹭了下,修剪齐整的指甲划过他的皮肤。动作很轻,不仅不疼,丹羽静彦甚至感觉到了些许痒意,像有羽毛在挠他的手心。
不是?这家伙在干嘛??哪个医生会闲得没事干这样摸自己的病人啊!
显然,这个奇怪的行为被正直的警官先生发现了。
“恕我直言,津崎医生您这是在——?”
怕吵醒病人,警官先生压低了声音问道。
等等?Tsushima*……つしまくすりし*——津岛修治?!
丹羽静彦还有些许混沌的大脑立刻就清醒了。
是巧合吗?和太宰治拥有相同姓氏的人。还是说这是一次试探,太宰治已经从「书」里看到他又来了?不对,他也有「书」,太宰治没办法在「书」里看到他。
两件相同的异能产物会产生「异能奇点」,在「书」上表现出来的就是空白,虽然太宰治得到了「书」的本体,料想他也不清楚究竟谁手上还有「书」的残页。
而他混在其中也不显眼。
倘若这位医生真的是其他时间线的「津岛修治」,那他的目的就有待深思了。在不同世界线跨越的条件非常苛刻,能够付出如此代价刻意来接近他的人,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行动?
“是因为小朋友已经醒了哦,只有坏孩子才会装睡,我只是想逗逗他啦~”
活泼轻快的声音响起,是和太宰治完全不同的声音……做了伪装?
既然已经被看破,丹羽静彦干脆地睁开了眼睛,“只是出于最基本的谨慎罢了。”
身上的伤口没法解释,丹羽静彦并没有将自己伪装为无知幼童,说话的空隙间顺势观察了四周。
疑似太宰治的医生似乎是刚从手术室出来,戴着一次性的手术帽和口罩,白大褂的扣子自上而下扣好,见丹羽静彦望过来,他温柔地弯下眼角,“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呀,都可以跟我说喔~”
如同大海般沉静宽厚的眼睛注视着他,丹羽静彦情不自禁想到了织田作之助。曾几何时织田前辈也用这双眼睛看着他,而太宰治绝不可能拥有这种眼神。
是他想多了么?
他的目光下行,匆匆掠过医生掩入领口的喉结。看起来很干净,没有明显的色差和异样的突起——不存在佩戴变声器的可能。
见丹羽静彦不答话,医生有些担忧地伸出十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丹羽静彦一时不察吓了一跳,身体也应激地往后退去,一只温热的手掌抵在他的后背,同时警官先生略带责备的声音响起,“津崎医生别忘了他还在发烧。”
不是Tsushima*,而是Tsusaki*,没等丹羽静彦稍稍松一口气,警官先生的声音让他心生惊奇。
是很沉稳的声线,和活泼的津崎医生不同,却意外的有种熟悉的感觉。这种熟悉感,在丹羽静彦扭头看到警官先生的眼睛后达到顶峰。
狭长的凤眼,夏日晴海般的温润瞳色,无可避免地令丹羽静彦想起了一位故人。他付出所有信任、期盼的同伴,他千方百计、费尽心机,利用了手边可以利用的一切资源才救下来的那位警视厅卧底绿川希先生。
这位警官先生是绿川希的兄长吧,两个人眉眼太像了,就算面前这位绿川先生蓄了胡子,看到他的眼睛时很容易就联想到绿川希身上。
当时丹羽静彦有搭档兜底,加上「随心录」傍身,他感受不到疼痛,也不会真正死去,在成为实验体后的漫长时间里,他唯一无法忍受的是孤独。
幼时有津岛修治和中原中也陪伴,他从不曾尝过孤单寂寞的滋味。可在实验室里,研究员把他当成「实验兔子」——哪个研究员会和小白鼠交流?
所以,刻意过来搭话的绿川希才会如此不同。
不同于兄长从一至终的傲慢态度,绿川希是沉静的湖水,是妥帖的温泉,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双和中原中也相似的湛蓝色的眼睛。
他得承认自己会不由自主去注视那双眼睛的主人,放纵自己沉浸在幻想里,透过那双眼睛去思念分别多年的友人。
他被囚禁太多年了——黑衣组织控制他的思想,用他差使他的兄长,他浑浑噩噩地活着。反正剧情还没有偏离,任务也没有时间限制,现在放松一会儿也不会出问题。
直到云居寺岚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笑容温暖的少年在他怀里停止了呼吸。可在那个时空,「随心录」属于非自然力量,不能对除了他以外的人用。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属于友人的生机逝去,无计可施,无能为力。
温热的指腹抚过他的下眼睑,丹羽静彦自认为自己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足够冷漠了,可这位警官先生仿佛并不在意他对外竖起的尖刺,只是沉默地拭去他的泪水,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对他敞开了怀抱。
他稍微蹲下,手掌顿了一下,迟疑地去拍怀中儿童单薄的脊背,力道很轻,像一片羽毛扫过他的脖颈。
这种生疏的安抚动作极大地取悦了丹羽静彦,他没忍住把脑袋埋进绿川先生的胸膛。
“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真名当然是不能用了,这个时空的时间地域紊乱,有很多个「静彦」,现在他得让自己和「静彦」区分开。
“Akaha*,可以这么称呼我。”
“好的赤羽君,所以接下来你是怎么打算呢?”
诸伏高明感觉到怀里小孩子的身体僵硬了片刻,随即他闷闷说道:“我会试着联系之前的朋友。”
之前的朋友?
倘若这句话是从一名成年人口中说出,诸伏高明还会信个几分,但是由怀里这个尚不足五岁的儿童所说……诸伏高明欲言又止。
似是看穿了他的不信任,赤羽君气鼓鼓地推开他的怀抱,攥着小拳头坚定地说道:“我说的朋友当然不是和我一个年纪小孩子!是成年人!”
「如果实在无处可去我可以暂时收留你……」
看到赤羽君真挚的眼神,诸伏高明默默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唉呀,看来你我都不会有照顾赤羽酱的机会了,真可惜呢~”
一直抱臂上观的津崎叶藏站直了身体。他潇洒地耸了耸肩,看起来并不在意赤羽究竟会选择谁,只是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递给了赤羽。
“呐~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吧~赤羽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