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相触的刹那，三人的异能不受控制地撞在一起，深渊顷刻而碎，伴随着清脆的声响，一切幻境彻底烟消云散。
她们终于回到了属于她们的现实世界。
夜幕低垂，四周是一片狼藉。伊千眠她们抱着昏迷的楚迎曦，警惕着周围的环境。
“小鹿，看看你的手机能用了吗。”
“好，我看看。”鹿鸣呦掏出手机。
4728年10月27日，晚上十一点半。
“终于回来了，居然才过了十个小时吗？！”震惊之余鹿鸣呦松了口气，她打开地图，神色重新严肃起来，“咦，没有信号？可我明明……”
“小心——”伊千眠用气声轻喊，她闪身揽过鹿鸣呦，【风刃】迅速瓦解霾精的攻势。
“霾精？”鹿鸣呦也不自觉用气声说话，怕惊扰到黑夜中的怪物，“对哦，我们掉下去之前，好像起雾了来着。”
“它们好像和之前的不太一样。而且雾已经散了，它们却还能在街上游荡。”
两人对视一眼，面色沉下来，得到了一个并不乐观的答案。
“它们进化了。”
鹿鸣呦接过楚迎曦，一边发动异能寻找有用的信息。伊千眠挡在两人身前，她将探路的风召唤回来，趁霾精动弹不得之时将它快速解决。
“我们得快点回去，这里不太安全。”伊千眠背起楚迎曦。
至少从【风讯】中听到的……附近的霾精并不只有这一个，而她和鹿鸣呦是状态实在算不上好。
但现在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拦在她们面前——
“我们走哪边？”
周边的建筑看起来被霾精毁得差不多了。不远处有一座桥，曾经横亘在江流之上，如今已然断裂，通不向河的对岸。
“好问题，”鹿鸣呦难得沉默下来，“这里应该是江南区？”
踌躇间，一阵强烈的电光划破黑暗，远处的打斗声和霾精的嘶吼声一齐破风而来。
“哎，小伊，那边好像有人。”
“嗯，听起来不止有人。”
她们刚找了个稍微亮一些的地方确认方向，就看到桥的下方，两个身形矫健的身影在和巨型霾精周旋着。
而且，还挺眼熟的。
“这不是沈警官吗！”鹿鸣呦激动地拍了拍伊千眠，她定睛一看，又发现了一个熟人。
鹿鸣呦放低声音：“小伊，你应该还没见过方语卿吧？”
“没见过。”
伊千眠疑惑看她，鹿鸣呦朝着方语卿的方向扬了扬眉。
她就是……方语卿？
伊千眠看过去，少女提着一把刀站在另一方，和沈警官一齐将霾精围住。她看起来是那么轻飘飘的一个人，但面对霾精汹涌的攻势却丝毫不惧。出刀干净利落，清冷的月光更加衬出刀刃的冷意。
伊千眠忽然想起来鹿鸣呦对她说的话。
“今天是27号对吧。”她问。
“对。”
她凝视着方语卿骁勇善战的身影，说出了那句话。
“真希望可以和她一起战斗。”
【主线任务——剧情推进：诱导伊千眠见到方语卿，并让伊千眠对方语卿感兴趣，说出：“真希望可以和她一起战斗。”】
【任务已完成】
【任务贡献者：楚迎曦】
【任务奖励：90天存活时长，1000积分】
鹿鸣呦眸光一亮，她给了伊千眠一个眼神，伊千眠意会地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无辜眨了眨眼。
“希望之所以是希望，是因为还有距离呀。”
桥下的战斗非常精彩，任务完成，她们又忍不住多停留了一会，学习她们的出招和配合。不出所料的，霾精在沈庆熙和方语卿的联手之下毫无还击之力。
“走吧，”战斗接近尾声，伊千眠说，“我看到路晴雪阿姨她们了，她们好像在找我们。”
“哦哦，走吧。小伊你重不重啊，要不我也背一会？”
*
是古城区出外勤任务的路晴雪和黎姐。
这时候见到路晴雪，感觉真的很神奇。她们才和楚迎曦回忆里的路晴雪分别不久，如今又见到了现实里最初的她。
路晴雪见到她们又惊又喜，她给了鹿鸣呦一个大大的拥抱，从伊千眠的身上接过楚迎曦 。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路晴雪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将几人送上停靠在路边的车子，关上门和黎姐商讨起来。
“先送孩子们回去吧，这里交给我。”黎姐说。
“好，等下我就回来，有情况的话你也先撤退，别硬抗。”
伊千眠和鹿鸣呦在车里朝她招手，黎姐笑着点头目送她们离开，很快也转身离去。
路晴雪发动了车子。
“大桥在前面塌了，我们等下走二桥，要绕一会路，困了的话可以休息一会，”路晴雪从后视镜瞥了几眼疲惫的她们，她放轻声音，尽量不吵到楚迎曦，“你们饿不饿？这里有一些饼干，你们垫一下肚子，回去再吃些热乎的。”
路晴雪打开副驾驶前面小抽屉，从里面抓了一把饼干给两人：“别客气，拿多点，后面挂着的水你们也各拿一瓶吧。”
两人谢过路晴雪递来的补给包，她们确实是有些饿了，也没多客气，撕开饼干默默啃起来。
伊千眠很困，但现在一闭眼，眼前浮现的都是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于是不得不强撑开眼皮。她转头，看见鹿鸣呦也盯着饼干发呆，好几次头都要掉下去了，又打起精神睁大双眼，咬了一口饼干。
“付瑶的头骨碎掉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声音。”吃着吃着，鹿鸣呦目光涣散，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啊，抱歉。”竟然说出来了吗。
“……嗯。”确实挺像的。伊千眠缓慢地咀嚼着饼干，她快要困出幻觉了，也没计较鹿鸣呦这个地狱般的比喻。
幸运的是一路顺风，她们没有在路上遇到霾精，差不多一个小时也回到了古城路。基地里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不同，应该是没怎么受到霾精的侵扰。
路大叔接到消息，将她们迎下车。路晴雪将昏睡的楚迎曦抱上楼，很快也离开基地重回前线。
热乎的夜宵是泡面。
路大叔为她们泡的，还给她们搬来两个小凳子，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着。路江也亲自来看了她们一眼，见两人并无大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才放心地离开。
她们吭哧吭哧吃得挺开心的，暖意从胃蔓延到全身，抚平着一路的风尘仆仆。
鹿鸣呦吃得很快，她放下泡面桶，和伊千眠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我们今天就像做梦一样。”
“梦还是醒过来的好。”伊千眠说。
“说起来，小伊还记得一个片段吗，”鹿鸣呦说，“是一个人，间接杀死小光那里……这让我想起了我之前听到过的，有一类特殊的穿越者，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以【悬赏任务】开头，而且，任务内容都是以杀人为主。”
“你觉得小光是被故意杀害的……确实合理。”伊千眠思索道，“不过，穿越者、还有各种系统之间，他们都相互认识吗？”
“不一定，至少我目前所了解到的，系统间存在着等级，它们不一定知道其他系统的存在，穿越者间也不一定结盟。”
“这样啊，那你凭感觉分析，这些系统是一伙的吗？”
“唔，不好说，”鹿鸣呦想了想，“有些任务是推动剧情，有些任务是改变剧情，其实还挺分裂的……但我听到的更多任务，和剧情没有什么关系。”
比如如何在末世里躺平一个月、如何当着邻居尸体的面偷吃冰箱里的食物、如何欺骗父母自己被霾精咬了将变成丧尸……
总之各种任务奇奇怪怪的，让她怀疑了许久，“主线”真的是走《我在末世加冕为王》这部小说的剧情吗？
“……这些任务听起来相当有个性啊。”伊千眠回忆着鹿鸣呦告诉她原著的内容，陷入沉思。
“那可不嘛，”鹿鸣呦耸耸肩，“有时候我都觉得那些系统的活人感比它们的宿主强。”
“话又说回来，系统想要楚迎曦永世的灵魂，”伊千眠说，“小鹿，你说，一个人转世后，还是那个人本身吗？”
“她又没有转世，只是带着记忆去了下一个世界而已。”
“也是。那既然这样不算转世，那系统为什么要她永世的灵魂呢。”
“哎？好像确实……”
“或者系统认为，每次的‘穿越’都是一次新生，不同的经历和回忆一点点塑造了楚迎曦这个人。”
“确实有一种观点，认为人类的灵魂是由记忆塑造的。小伊怎么想？”
“我不知道，”伊千眠垂下眼睫，“我只是偶尔也会想这种事情，仅是由记忆塑造的灵魂，会不会太单薄了，但我也不知道。比如，有人把你的记忆，移植到了失忆的我身上——那这样的我，还是我吗？”
“那可能是鹿鸣呦版的伊千眠，或者是伊千眠版的鹿鸣呦，”鹿鸣呦眨了眨眼，“我想，是认同感吧？或许。如果你更加认同自己是伊千眠，那你就是伊千眠；如果你认同自己是鹿鸣呦，不过是占据了伊千眠的身体，那你还是鹿鸣呦。”
“我不这么想，”伊千眠摇头，“如果我本身，就不是一个认同自己的人，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借助‘认同鹿鸣呦的存在’，来把自我与本色抹杀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小伊你不是这种否认自我的人啦。”
“或者换个说法，如果有人把你的记忆载入了一台人工智能，她拥有你鹿鸣呦的全部过去，认同自己就是鹿鸣呦。可我无论怎样也无法把它当成你……它不是你。”说到最后，伊千眠有些哽咽。她迅速藏起情绪，还是被鹿鸣呦捉住。
鹿鸣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叹息很快也融入了晚风里。
“小伊，看着我。”她用芊芊玉手捧起伊千眠苍白的脸，满夜星河在鹿鸣呦的眸子里摇曳。
伊千眠推开她，什么也没说。
鹿鸣呦开玩笑道：“那你骗骗它，好不好。骗它，你相信它，相信它是我。”
*
楚迎曦醒过来的时候，路晴雪正把她放在熟睡的路酉光旁边，温柔为她们盖好被子。
楚迎曦不敢动。等到路晴雪离开，她才睁开双眼，在黑暗中不舍地注视路晴雪离开的背影。
【恭喜你，宿主，主线任务完成。】
任务完成？她做了什么吗？
她下意识回忆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却惊慌失措地发现，关于这个世界最开始的印象在一点点模糊，甚至消逝。
不要，不行，为什么……
她这么努力，带着刻骨铭心的记忆回到这个世界，只为救回路晴雪——
想到这里，她目光一顿，茫然与恐慌不自觉涌上心头。
路晴雪，路晴雪。
路晴雪……是谁？
她只是时空管理局的打工人，这次是来推进1501-81号世界的主线任务。
任务完成，她该走了。
可她总觉得忘记了什么，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不该忘记的事物。
她摇了摇头，应该是错觉吧。
她莫名地很想哭。
为什么？因为任务很顺利，她喜极而泣吗？
她不理解，却莫名感到悲哀，不受控制地抽噎起来。
好奇怪啊。
“你怎么了，怕黑吗？”
路酉光被她的动静吵醒了，她看到背对着她小声啜泣的楚迎曦，挪过去主动抱了抱她：“不要怕，我给你星星好不好，别哭了。”
她从兜里掏出纸星星，塞到楚迎曦怀里，然后捂住她的眼睛，哄她：“睡吧，有我和星星陪你，梦里不黑的，别怕。”
楚迎曦感受着路酉光的温度，竟然真的平静了一些。
【该去下一个世界了。宿主，请做好准备。】把楚迎曦的记忆格式化完毕，系统笑着说道。
它知道，它优秀的宿主，向来不会让它失望的。
毕竟，楚迎曦，从来都不只是路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