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川没有动，只是直直盯着顾行山的眼睛。
顾行山也在看着沈清川的眼睛。
沈清川的眼睛很漂亮，但这双漂亮的眼睛，此时此刻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顾行山挑了挑眉，轻声唤了一句：“清川？”
沈清川终于回过神，他眨了眨眼，这才发现，顾行山下身已围好浴巾。
顾行山抬了抬脚，犹豫了一下后又放下，只是看着沈清川，又问：“怎么了？清川？”
他其实很想走向沈清川，抱住沈清川。
可他不敢。
这一切对沈清川来说，太突然了，突然看到他在口口，紧接着又看到他睁开的双眼，发现了他眼睛其实能看见。
对于自己向沈清川隐瞒的秘密，顾行山想给沈清川缓冲的时间，把选择权交给沈清川。
沈清川选择离开还是留下，他都会接受。
所以现在，他只能试探，沈清川是会走向他，抱住他，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沈清川一直看着顾行山的眼，他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哽住了般，干涩发紧，他已经无法正常开口表达了，随后，他合上嘴唇，只是机械般地轻轻摇了摇头。
“那，过来抱抱？”顾行山说得小心翼翼，嗓音轻柔。
水珠顺着顾行山紧实的胸膛缓缓滑落，沈清川看着那些水珠，愣了一下，又抬眼看向顾行山充满期待的眼神。
随后，他抬起长腿，慢慢走向顾行山，空气安静，沈清川走得像一具空壳一般生硬。
沈清川走到眼前，顾行山垂头，沈清川抬眼，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沈清川看顾行山的眼，看得仔细，认真。
顾行山这双眼，长得真好看啊。
曾经，他不戴墨镜的时候，眼睛就会闭着。
沈清川看着那排浓密的睫毛，满心好奇，问过他，为什么要一直闭着眼睛？是因为眼睛睁不开吗？
顾行山当时回答得简短，只说了一句，医生说睁眼不利于眼睛恢复。
沈清川听了，对顾行山又是满满的心疼。
一直闭着眼睛，会很累吧。
曾经，有过好多次，两人躺在床上，沈清川支着头，就着顾行山闭眼时的眼睛弧度，幻想顾行山睁眼时，眼睛会是什么样的，比如眼睛大不大，又是什么眼型。
现在，顾行山眼睛睁开了，沈清川看清了。眼前这双眼，和他幻想的差不多，很好看。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双眼像是蒙着一层无法穿透的冰霜，看人时的眼神，很是冷漠。
沈清川看着这双眼，发起了呆。
为什么顾行山看自己，眼神这么冷漠？还是说，顾行山对自己的喜欢，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清川？”沈清川一直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盯得顾行山心里紧张，试探性地又喊了一声沈清川。
顾行山嗓音低沉撩人，沈清川回过神来，没有回应顾行山，也不再看他的眼，只是缓缓抬手，轻轻环上了顾行山的腰，然后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顾行山松了一口气，沈清川没有选择转身离开。可是，一言不发的沈清川，更让他担心。
他抬手轻轻搂过沈清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忐忑：“清川……我……”
沈清川沉默地听着顾行山的欲言又止，他轻轻叹了一声，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你骗我。”
“顾行山，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你，就当是，对你这段日子，喜欢我的回答。”
语气平静，无波无澜，叫人听不出他的崩溃。
沈清川的崩溃，无声无息。
顾行山皱了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为什么？”
为什么？
一瞬间，震惊、怀疑，紧接着羞耻、气愤，乱七八糟的各种情绪终于压抑不住，如同汹涌的潮水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将沈清川淹没。
“为什么？！顾行山，你还有脸问为什么？！”情绪如同洪水滔天，汹涌而出，沈清川放下抱着顾行山的手，握紧双拳，眼泪决堤而出。
紧接着，沈清川一下挣开了顾行山的怀抱，哭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猝不及防，空了的怀让顾行山慌了，他伸手，试图把沈清川扯回怀里：“清川……我……”
沈清川连连后退，朝着顾行山嘶吼：“顾行山，你这个骗子！”
他激动得脸涨得通红，眼泪顺着脸颊一道道滑落，他一直向后退，一直问：“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
身体哭得发颤，声音也越来越小。
沈清川的泪刺痛着顾行山，他慢慢走向沈清川，鼻尖开始泛红，嗓音开始哽咽：“清川，对不起，是我的错……”
沈清川哭吼着：“你他妈为了接近我，一直装瞎！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段？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择欺骗？！你对我的喜欢就是这样建立在谎言之上吗？！顾行山，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你卑鄙，无耻！”
看着顾行山越来越近，他警告般地大喊，声音里满是愤怒和恐惧交织的颤抖，“顾行山，你停下！别靠近我！”
顾行山，真诚无比，完美得无懈可击，他完全信任并且依赖于他，他们朝夕相处，他们喜欢彼此。
他以为他们对彼此完全坦诚相待，可他错了，有一方竟然无时不刻地在欺骗着另一方。
沈清川心寒，这就是邮件上说的，顾行山一直在骗着他的事情吧。
如果顾行山不是盲人，沈清川不会给他机会，让他跟他回家，让他一直跟他住在一起。
一切都了然，顾行山装瞎，只是为了接近他，然后用浪费玩弄他感情的方式来报复他。
为什么要报复他呢？或许是因为他在俱乐部掏他的几几，然后又撞了他的车。
沈清川冷笑一声，呵，好一个装瞎，好一个扮猪吃老虎，顾行山不愧是顾行山，商人不愧是商人。
顾行山停下脚步，一滴泪落下，他嗓音沙哑，眼里尽是祈求：“清川，对不起，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你可以打我骂我……”
喊累了，哭累了，沈清川停止了后退的脚步，眼神空洞，像是在喃喃自语：“你一直在骗我。”
顾行山嗓音沙哑，满是愧疚和自责：“清川，对不起，我……”
顾行山一时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是一味的道歉。他确实欺骗了沈清川，仗着自己对沈清川的了解，装出柔弱让沈清川心疼他，对他不设防。
听腻了顾行山来回就这么三两句话，沈清川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要走。突然，顾行山猛地冲上前，从身后将他紧紧搂住。
突如其来的搂抱让沈清川惊了一惊，随后他开始在顾行山怀里挣扎，双手用力掰开顾行山的手臂：“你放开我！”
顾行山将他搂得紧，用力得手臂肌肉开始充血，青筋暴起：“不放。”
沈清川被搂得险些喘不过气，他生气极了，拼命挣扎还是挣不开，于是，他干脆利落地把头往后一仰，用力磕在顾行山脑门。
“咚——”的一声响，这一磕，磕得顾行山立马松开了沈清川，急声道：“我松手，我松手，清川，不要这样伤害自己。”
沈清川后脑勺疼得厉害，但他还是忍着不出声，他转身，想看看顾行山额头有没有什么大碍，不料又对上顾行山的眼睛。
这眼睛真他妈好看啊，可惜长在了一个骗子身上。
“疼不疼？”顾行山紧皱眉头，眼里满是心疼，他伸出手，想摸一下沈清川的后脑勺。
“滚。”沈清川退后一步，嫌恶地说道，“别碰我，你这个骗子。”
沈清川哭完，顾行山接着哭，眼泪一道一道地往下流，哭着说：“清川，对不起，我骗了你，对不起，我……”能祈求得到你的原谅吗？
后半句话顾行山没有说出口，这无耻的要求，对被欺者来说，简直太过分。
“呵，你不仅仅是骗了我这么简单吧？”沈清川冷笑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逼沈家？为什么？”
顾行山哽咽着说：“那……是沈氏应得的，我……这是为了你好。”
“应得的？那被你玩弄也是我应得的？！为我好？把我家往死里逼，这叫为我好？！顾行山！”沈清川再次控制不住情绪，眼泪止不住似地哗啦哗啦往下流，“我都已经喜欢你了，为什么……要让我知道……我喜欢的人这么不好……我喜欢错人了……”
‘我都已经喜欢你。’这句话，像当头一棒，狠狠敲着顾行山，他愣住了。
沈清川哭着说完，转身就走，走出了浴室，顾行山不敢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沈清川身后。
沈清川径直走进了卧室，随后“砰——”的一声，将顾行山关在门外。
顾行山沉默地看着紧闭着的门，他突然有一点庆幸，沈清川没有把他赶走，没有让他滚出这个家。
他抬了抬手，想敲门，但犹豫了一会，又放下了。
让沈清川静静吧。
顾行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
不一会，卧室门打开，沈清川出来，他已经换好了一身衣裳。
路过客厅时，他斜眼瞥了一眼顾行山，眼神冷漠又疏离，随后抬腿径直往大门走去。
顾行山见状，赶紧起身，跟着沈清川：“清川，很晚了，你要去哪？”
沈清川开口，声音冰冷：“跟你没关系。”
“我陪你好不好？”顾行山上前一步，挡住沈清川的去路，“太晚了，我不放心。”
“你不放心？”沈清川抬眼，对上的不再是一副沉黑的墨镜，而是一双深邃的双眼，这双眼，他看了，只觉得可怕。
“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老子不想陪你玩了。”沈清川一把推开顾行山，“这个家，呸，这个房子，给你了，就当是我把你在表行的股份买了，手续什么的，我会让江白和姜妍和你对接，不够钱的话，这房子里值钱的东西，你自己拿去估价，还是不够的话，和江白说，总之，我不会欠你的。”
“不要，清川，我不要。”顾行山抓住沈清川的手臂，和沈清川靠得更近。
沈清川看着顾行山的手，冷声说道：“松手。”
顾行山紧紧抓着沈清川的手臂，不肯松手：“表行的股份，我赠与给你好不好？这是你的房子，该走的人是我，我现在就走，你留在这，不要走好不好？”
沈清川把顾行山的手扯下，语气坚定：“不用，我不想再欠你任何。”
“那你想去哪？我送你好不好？”顾行山说得小心谨慎，语气近乎一种卑微。
对于顾行山的恳求，沈清川开始不耐烦：“顾行山，我姓沈，我不回沈家我去哪？沈家再怎么不好，好歹也是我家。”
“到此为止，顾行山，你不要再多说任何一句话，不要再多做任何一个动作，不要让我恶心你。”沈清川说完，长腿一抬走出家门，“砰——”的一声用力关上大门。
顾行山站在门后，愣了好久。
深夜的街道有些冷清，只有少许的几个行人，但沈清川并不觉得害怕。
鬼算什么，人才是最可怕的。
坐上主驾驶座，沈清川给江白打去电话：“喂，江白，你在干嘛。”
江白刚输了游戏，正气得上头：“有什么事就说啦，不要一上来就假装客气。”
“你在家吗？”沈清川嗓音突然有些哽咽，“我想去你家。”
江白听出了他的不对劲儿，赶紧说：“欸别哭别哭，我在家，你直接过来。”
江白两手夹在腿间，一脸茫然地看着眼睛哭得又红又肿的沈清川。
沈清川一进他家门，没说过一句话，就坐在沙发上使劲儿哭使劲儿，活像那儿和老公吵架离家出走的娇妻。
江白猜测，应该是沈清川和顾行山吵架了。
可是顾行山看着不像是会和沈清川吵架的人啊？他一个巴不得给沈清川做狗的人，怎么可能和沈清川吵架？
难不成沈清川又看见什么ai图了？然后这次的ai图没有手指漏出？
所谓外人不插手夫妻事，所以江白不敢问，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沈清川一张一张地抽着他的维达纸。
眼看着一包新开的维达纸见底，就在这时，江白的微信电话铃声响起，是顾行山打来了电话。
沈清川终于停下了抽纸的动作，和江白一起，紧盯着屏幕上的来电页面。
不等沈清川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