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呆在医院,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后,沈清川还在病床上喝着小米粥,就等不及和黎之说再见。
黎之丝毫不意外,他倚在门框,两手插兜地看着沈清川,慢条斯理地说着:“清川,作为朋友,我希望你能早日出院回家。但是作为医生,我希望你能多留院观察几天。虽然你现在看着没什么问题,但保不准会不会有什么迟发性的毒性反应。”
“没事,反正我现在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沈清川也慢条斯理地喝着小米粥,他撩起眼皮看了眼一旁守了一天一夜的顾行山,“这儿睡不好觉,我想回家睡觉。”
沈清川很挑睡觉环境,顾行山也一样。尽管私立医院的病房多高档奢华,但病房就是病房,比不过家里熟悉的床单被褥。
在医院熬了这么一天一夜,就算顾行山像是铁打的钢炼的没有露出什么疲惫迹象,但沈清川还是心疼得不行。
顾行山双腿自然交叠着,他喝了口咖啡,嗓音里裹着一丝疲惫: “清川想回家,那我们就回家。”
黎之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轻叹了一声:“回吧回吧,回家好好休息吧。”
沈清川有意回家,顾行山有情宠着沈清川,他一个外人,还能再说什么呢?说了他们也不会听。
吃完早餐后,两人把黎之撂到一边,一个两手插衣兜一个两手插裤兜地回家了。
但顾行山谨遵黎之的医嘱,将私人医疗团队安排在沈清川家旁边的酒店住着,时刻待命,以防万一。
这是他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人,他不能再让他出现任何意外。
回到家,一进门,沈清川径直朝浴室走去,顾行山迈着沉稳的步伐跟在他身后。
沈清川在浴室里洗澡,顾行山不放心,搬了张椅子坐在浴室门口守着,时不时叫几声沈清川的名字,听着沈清川的声音跟着水流声一起传入耳中,他才放心。
有那么几次,沈清川稍微应迟那么几秒,顾行山就立马起身,作势要冲进去。
洗完澡,顾行山帮吹干头发后,沈清川就开始蔫在沙发上,他半躺着靠在沙发靠背,腰下垫着抱枕,怀里抱着一个抱枕。
本身就虚得不行,洗了个澡,更是虚上加虚,现在是站起来的劲儿都没有了。
顾行山沉默地看着沙发上的沈清川。
这一天过去,他感觉沈清川又瘦了,身形更单薄,整个人蔫蔫地窝作一团,像只生了病的小猫。
他倒来一大杯淡盐水,往杯里放了根吸管,递到沈清川嘴边,声音里满是心疼:“清川,来,喝点淡盐水,补充一下体力。”
沈清川接过水杯,眉头轻蹙地看着顾行山的脸,声音虚虚地说:“你去洗澡吧,不用担心,我现在还行,不用守着。”
顾行山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随后轻车熟路地往浴室里去了。
沈清川望着顾行山高大的背影,淡淡地叹了口气,这口气里是满满的忧伤。
顾行山那高挺的鼻子,从昨天红到了现在。
墨镜真是个好东西啊,能撑起一个人的尊严,又能掩饰一个人的脆弱。
虽然顾行山一直戴着墨镜,但沈清川还是很清楚地感受到了他的脆弱,墨镜摘下,顾行山肯定在哭,两眼泪汪汪。
沈清川喝着淡盐水,又叹了口气,小声嘀咕着:“哎——顾行山啊顾行山,你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啊……一哭起来还没完没了……”
过来十来分钟,顾行山头发吹得半干地从浴室出来。
洗了个澡,人是看起来没这么沉重了,但他的鼻子更红了。
沈清川看着那红得像樱桃的鼻子,惊得瞪大了眼睛:妈呀,这是在浴室里哭得多惨烈。
房子隔音太好了,他愣是一点也没听见。
“你也来躺着,休息一会。”沈清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顾行山说道。
顾行山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后躺到了沈清川身旁。
自从那次顾行山在车上告白后,沈清川很久没和顾行山这样近距离地躺一起过了。
就算是在伦敦的公寓里同住了几天,两人平时在沙发上也是各坐各的,睡也是沈清川睡卧室,顾行山睡书房。
虽然沈清川允许顾行山想睡哪就睡哪,但顾行山开心惊喜过后仍是选择睡书房。
沈清川虽不理解,但觉得这样各睡各的也挺好。毕竟两人处于一个没名没分的状态,也不能借着两个大男人是兄弟的名义睡一起。
说实在的,沈清川亲过顾行山以后,就对和顾行山的一些肢体接触特别敏感,不是生理上的那种敏感,是心理上的觉得不自在和尴尬。
是不自在和尴尬吗?好像也不算是。
其实,他只是害羞罢了。
还好这个家里的沙发够大够宽,两人并排躺着也不挤,中间留着的合适间隙不会让沈清川感觉不自在。
窗帘拉得严实,密不透光,整个客厅只有沙发旁的落地灯散着微弱的光芒。
静谧之中,沈清川突然开口:“顾行山,你觉得这个家和伦敦的家,哪个家好?”
顾行山微微侧头,透过墨镜看沈清川,沈清川正看着天花板。
“清川觉得呢?”顾行山微微张嘴,嗓音有些沙哑。
“嗯……”沈清川盯着天花板,思考了一会,说,“说不出哪个家好,我觉得两个家都好。”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顾行山回过头,也盯着天花板,过了一会,他又开口,“清川……”
沈清川有些疑惑,不知道顾行山为什么叫他,他转过头看向顾行山,问:“怎么了?”
顾行山两手交叠着放在肚子上,整个人躺得一本正经:“我们开个线上会议吧。”
沈清川:“啊??”
开什么会?
听出了沈清川的疑惑,顾行山微微侧头,额头轻轻抵住沈清川的额头,沙哑的嗓音里透着温柔:“我和你,叶助理和江助理,一起开个会议,讨论一下昨天那杯牛奶。”
“嗯?”相贴的额间温温地发热,沈清川竟然没有感觉不自在,只是更疑惑了,“这件事,不应该交给警察处理吗?”
“有些事,国内的警察手伸不了这么远。”顾行山轻轻晃头蹭了蹭沈清川的额头,接着说,“只能我们自己解决。”
饶是顾行山声音再温柔,沈清川还是听出了他对这件事的凌厉。
顾行山要亲自揪出下毒的人。
沈清川的额头被顾行山蹭得痒痒的,他揉了揉顾行山半干的头发,说:“好。”
很快,四人开始了线上会议。
一进会议,江白就嚷嚷着要沈清川开摄像头,昨天医生抢救沈清川的场景,一直在他脑子里反复循环播放,他怕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感觉像是亲身经历了一场生死。
生命顽强亦脆弱,人活着不难也不易。
总之,江白现在很珍惜沈清川。
不过江白的要求很快被顾行山拒绝了,且顾行山还让叶助理禁了他的麦。
被禁了麦的江白,在电脑屏幕前直喊淦:淦淦淦!我只是想看一眼我老板!怎么了嘛!!
电脑摆在桌上,沈清川和顾行山紧挨着坐在沙发上,两人共用顾行山的会议账号。
让叶助理禁了江白的麦后,顾行山开口:“叶助,总结一下目前调查的事情。”
顾行山的嗓音低沉又带着嘶哑,沈清川听着他说出来的‘叶助’,总觉得说的是‘野猪’。
有点想笑,但是又不能笑。
怎么能当着下属的面不给顾总面子呢?
叶助理坐在会议室里,正了正身子,清了清嗓子,声音不急不缓,却又严谨:“顾总,沈老板喝的牛奶,是从瑞士阿尔卑斯山脉腹地的私人牧场,由私人飞机冷链运输过来的。”
“嗯。”顾行山微微点头,薄唇微张,嗓音沉稳,“牧场的区块链饲源追溯查得怎么样?”
因为牛奶落地国内,全程都有监控记录,那些监控视频,叶助仔细仔细地翻来看去,看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也没有看见哪个步骤出现了纰漏。
所以现下最大的可能,就是运回来的牛奶,在国外就出了问题。
“这头牛吃的饲料都实时上传到SwissFeedChain系统里了,专人去查过,吃的饲料没有问题,有苏黎世保险集团的关联保单。”叶助理推了推眼镜,接着说,“饲喂程序和健康监测方面也没问题,这些环节关联的人和侍奶师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这杯牛奶,从采集到处理,从专人团队冷链运输到顾行山的团队对接,简直就是一套精密运转的皇家级生态系统,流程工序极为繁琐。
而能从这么一套严密运转系统的牛奶下手,这个人的实力一定不小。
顾行山极为重视,严厉要求从头查到尾,从国内查到国外,又从国外查到国内。
因为客户是顾行山,牧场那边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怠慢。
整个流程查得事无巨细,负责人和技术人员等所有有关联的人员都查了个遍,就差查回到原始社会和奶牛祖宗见过面的野人了。
最后查了几百个人,结果就是每个人都比那杯牛奶还要白。
“我提问一下。”沈清川盘坐着,身体微微前倾,右手撑着头,他疑惑地开口,“你们是打算搞什么奶牛饲养体系的学术研究吗?”
叶助理叽里咕噜地说一大堆,沈清川听得一头雾水。
而江白一边听着他们说,一边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查相关资料,当看到他们口中的奶牛吃的饲料里有金箔成分以后,江白绷不住了:我淦……有钱人的世界,真的,简直无法想象!!!
“当普通人还在超市比较一瓶牛奶的脂肪含量时,真正的有钱人早已在私人同步辐射装置中,用x射线衍射法欣赏乳汁蛋白质的晶体美学了。”
看着这段文字,江白的心情难以言喻。
他以为顾行山给沈清川安排的牛奶,不过是比平常超市里的高档一些,没想到,已经高档到了另一个维度!!他从来没听说过!!
听着沈清川的提问,叶助理赶紧解释:“沈老板,是这样的,因为牛奶在交给小江助理前,一直是我们和牧场那边对接,我们这边的人都查清楚了,没有问题,所以现在在查牧场那边,牧场那边工序繁琐,从上到下都必须得查得细致。”
这从上到下的,得查多少人啊……
突然想起了什么,沈清川偏头看向顾行山,好奇地问道:“好像奶牛都是有名字的,那我喝的牛奶,奶牛叫什么名字啊?”
顾行山转头看着沈清川的一脸期待,他清了清嗓,声音认真且严谨地说:“叫 ‘量子纠缠的悲伤母牛’,是一头布朗牛。”
“哈?”沈清川一下坐直身子,“什么牛?!”
顾行山认真地重复了一遍:“叫‘量子纠缠的悲伤母牛’,是一头布朗牛。”
啊??量子纠缠……的悲伤母牛?!
“为什么?怎么会?给奶牛取名叫……”沈清川一言难尽,“……‘量子纠缠的悲伤母牛’,呢?!”
沈清川已经开始替那头奶牛悲伤了,虽然他只是个喝奶的,但这个名字他真的无法接受。
那头奶牛知道人类给它取了个‘悲伤母牛’的名字,该有多悲伤啊!
“这个名字……不是它的世俗名字。”顾行山轻笑出声,他摸了摸沈清川柔软的头发,耐心解释道,“是生物诗学和粒子物理在命名仪式中的一种超现实投射,它的名字,只是一套身份建构系统得来的。”
叶助理补充道:“是的,沈老板,这个名字其实蕴含着顶级畜牧贵族对生命本质的哲学解构。”
“沃日……好高端哦……”江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除了禁言,他的声音从屏幕里传出来,“好奇葩哦……”
“是吧!江小白!”沈清川言语有些激动,“你也这么觉得!”
“欸?我麦什么时候解的?”江白听见沈清川点他名,大惊,“你们没听见什么吧?!”
他刚刚骂顾行山了,因为顾行山不给他看沈清川。
“小江助理放心,什么都没有听见。”叶助理说,“我刚刚才给你解除的禁言。”
江白松了口气。
“所以,又是科学理论又是哲学思考,再加上各种超现实的系统逻辑。”沈清川还是接受不了,难以置信,“最后……就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好一个悲伤母牛,简直绝了。
“清川不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