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尽,伦敦街头仍是朦胧一片,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略显萧瑟。
一间奢华的接待室里,沈清川和英国佬相对而坐。
沈清川本来不打算再约见这个难搞的秃头,但他有意向给一只名表寻找一个合适的买家。
这只名表收藏价值极高,全球仅此一只。要是能拿下它,无疑能给表行带来巨大的知名度,大幅提升表行的身价。
吗的,有了这块表,山川表行就能位列表界仙班,实现飞升,再也不用担心拿不到好的表款和大客户流失了。
光是这么想着,沈清川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财神爷,在捧着巨大的金元宝朝他笑。
手工定制的白衬衫完美勾勒着沈清川略显清瘦的身形,他薄唇轻启,条理清晰地说服对面坐着的人。
英国佬身着蓝色西装,听着沈清川的妙语连珠,只是捧起茶杯喝了口热茶,说:“沈先生,你分析得很对,这块表卖给你,能将它的价值最大化。但是,我希望买家是一位成熟稳重的人。”
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认为沈清川看起来不靠谱。
出这样一块价值极高的手表,确实要找成熟稳重的正人君子。
一是防止不靠谱的年轻人三分钟热度,到手后随意将手表转卖;二是防止卑鄙小人拿到手表后进行复刻造假。
因为这两种行为,都有可能会将这块手表的价值极速拉低。
英国佬作为资深收藏家,每一件藏品都是他的心头宝,他必须认真对待。
沈清川也捧起茶杯喝了口热茶,语速不急不缓:“先生,如果您肯将这块表卖给我们,我们将会为它制定专属的展览计划……”
“No.”英国佬打断了沈清川的话,摇了摇头,“这听起来像是一场商业作秀,我更看重的是买家对这块表是否珍视,”
说了一早上,沈清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茶也喝了好几杯了,英国佬就是不肯松口将表卖给他,只是一味地强调要卖给合适的买家。
沈清川不明白,既然对一块手表这么有情怀,为什么要卖掉,沈清川更不明白,既然决定要出表,为什么给多高的价格都不同意。
就因为自己年轻,就断定自己不够成熟稳重,不值得信赖……
真的是随缘出啊……
沈清川默默呼出一口气,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始终紧紧盯着英国佬。
突然,英国佬开口,声音严肃:“沈先生,虽然你长得很好看,你的眼睛也很迷人,但是我真的不想把这块表卖给你,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来勾引我。”
?
沈清川差点一口热茶喷出来,什么眼神勾引他?自己明明在锐利地盯着他,怎么就成勾引了?
沈清川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谁在骚扰谁。
挣钱好难啊。。。。
这场谈判越来越胶着,沈清川正琢磨着该再说些什么时,他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Baa baa black sheep.Have you any wool?Yes,sir!Yes,sir!Three bags full.One for my master.One for my dame……”
夏天的孩子们听腻了前一首儿歌,这首经典的英文童谣是沈清川新换的。
一直强调希望买家成熟稳重的英国佬,听着这不合时宜响起来的儿歌,脸色突然变得更难看。
沈清川心里猛地一紧。
靠!谁这么不识趣!!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要掐死他!!
掏出手机一看,沈清川心里更为一紧,是顾行山打的电话。
“……”沈清川礼貌地朝英国佬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有急事,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英国佬眉头拧成“川”字,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起身快步走出接待室,来到外面的长廊,沈清川平复了一下情绪,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顾行山低沉的声音:“清川,我在伦敦。”
“啊?”沈清川愣了一下,惊讶地挑了挑眉,顿了顿,接着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
太突然了,毫无心理准备,表白对象就这样横跨九千多公里出现在自己面前。
“我……我……”
顾行山的声音有些犹豫。
沈清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平缓说:“没事,你说吧。”
顾行山沉默片刻,声音含着一丝委屈:“我想你了。”
沈清川微微一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我现在在忙。”
就知道你是为了我来的。
“你先忙。”顾行山嗓音愈发低沉,听起来比刚才还要委屈几分,“等你忙完,可以来咖啡店对面的公园找我吗?”
站在长廊可以看到一些街景,沈清川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街边被风吹得凛凛而动的泛黄枯叶。
他们从没在伦敦正式见过面,但他知道顾行山说的是哪个咖啡店,知道顾行山说的是哪个公园。
顾行山没有发现自己说的话不对,沈清川也不在乎他话里的漏洞。
沈清川低头看着鞋尖,心尖一软,闷闷地说了一句:“好。”
挂断电话,沈清川揉了揉眉心。
爱卖不卖吧,不卖拉倒,懒得再掰扯。
抱着说再见再也不见的心态打开接待室的门,沈清川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那英国佬竟然红着眼眶在抹泪。
沈清川忙抬起长腿,坐到英国佬斜对面的沙发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英国佬,关心地问:“您这是……”
“这只表,你拿去吧。”英国佬没有接沈清川递来的纸巾,而是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向接待室的一个保险柜。
他从保险柜里拿出一个包装得严谨精致的表盒,走过来递给了沈清川,红着眼,说:“我决定将它卖给你了,我认为你会很好地对它。”
“啊?”沈清川不解,但还是郑重地接过表盒,问,“为什么?”
英国佬不语,只是坐下,喝了一口热茶,开始唱起那首童谣:“Baa baa black sheep.Have you any wool?Yes,sir!Yes,sir……”
?
沈清川看着英国佬,脸上写满了大大地疑惑。
难道是这首歌帮他回忆起了童年,戳到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所以才感动得把表卖给我?
“One for my dame……”英国佬充满怀念和哀伤地唱完这首歌,然后又一脸茫然地对沈清川说,“沈先生,手表已经给你了,请你离开吧,我想独自哀伤一会。”
“啊——好的。”沈清川快速起身穿好黑色大衣,随后捧着表盒,和英国佬告别,“那祝您……哀伤愉快?”
英国佬突然笑了一声,随后朝沈清川摆了摆手。
想着顾行山还在等他,简单告别后,沈清川将手表揣进大衣兜里,匆匆离开。
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咖啡店,转个头,熟悉的公园,熟悉的长椅上,坐着的是熟悉的人。
公园的树木已经开始凋零,草坪也开始枯黄,顾行山戴着墨镜,穿着深灰大衣,安静地坐在公园长椅上。
他的周围撒满了面包屑,一群鸽子正在啄食着面包屑。
曾经留学无聊的时候,沈清川就喜欢坐在这里喂鸽子,留学三年,这个公园的鸽子被他喂成了肥鸽。
前几天无聊时,他也来喂过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换了一批鸽子,沈清川看着现在的这群鸽子,总感觉它们变了,好像是瘦了。
顾行山拿着一个面包,三三两两的鸽子落在他的腿上,啄食着他手里的面包。
沈清川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坐得绅士的顾行山,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是他喜欢但不敢承认自己喜欢的人。
突然,沈清川的腿像灌了铅,抬不起来,迈不出走向顾行山的步伐。
相反,沈清川有一股想逃走的冲。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行山,想起前晚和江白打的电话,说的话,他尴尬得头皮发麻。
走?还是不走?
走的话,顾行山一个盲人坐在那儿孤伶伶的,怪可怜的。
算了。
沈清川妥协,硬着头皮抬起长腿,朝顾行山走了过去。
在顾行山旁边坐下,沈清川清了清嗓子。
顾行山愣了一下,唇角上扬,偏了偏头,问:“是清川吗?”
沈清川看着顾行山偏向他的头,心中一动,轻声应道:“嗯。”
顾行山掰了块面包给沈清川:“一起喂吧。”
沈清川愣了一下,接过面包,说:“好。”
沈清川拿着面包块,很快就有三两只鸽子被吸引过来,落到他的腿上,开始啄面包。
袒露心声后再重逢的两人,多少有些尴尬,沈清川不知道该说什么,顾行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聊什么好呢?
聊工作?沈清川不想聊。
聊感情?顾行山不敢聊。
天气阴沉,空气沉默,时间像静止了一般,两人就这么干坐着,喂鸽子。
鸽子啄手上的面包啄得起劲儿,像三天没吃过饭。沈清川看了几眼腿上的鸽子,就将目光移向顾行山的手。
几只鸽子啄着顾行山手中的面包块,啄得欢快。
顾行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比他的手大。
沈清川看着看着,突然伸出手。
他想牵顾行山。
不料,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顾行山的手时,站在顾行山腿上的其中一只鸽子,竟然在顾行山裤子上拉了坨小的!
看着那一小坨灰白相间的鸽子屎,沈清川眼睛瞬间瞪大,赶紧把手上的面包块放得远远的。
他可不想沾上鸽子屎。
看着那一小坨灰白相间的鸽子屎,顾行山墨镜里的双眼睁得老大:竟然!敢在!我的!裤子上!拉*!!
随后,两人开始沉默地盯着那一小坨。
沈清川张了张嘴,他想提醒顾行山,你裤子被鸽子拉了。
可一想起顾行山的洁癖劲儿丝毫不比自己差,他犹豫了。
最后,沈清川只是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因为他担心和顾行山说,有只鸽子在你裤子上拉了坨屎,顾行山会难受痛苦得当街脱裤子。
有时候,隐瞒也是一种善良。
顾行山紧紧盯着那一小坨,浓眉紧皱,薄唇紧抿。他真的很想,很想从兜里掏出纸巾,擦掉那坨鸽子屎。但沈清川不提醒,他就只能忍着,忍着。
毕竟,他现在是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盲人。
紧紧捏着手中的面包块,顾行山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多么希望,沈清川能开口,说他裤子脏了。
因为他真的忍得极其难受,他真的好想,好想,擦掉这坨鸽子屎!!
顾行山忍着一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喂鸽子。
沈清川看着那一小坨,突然开口:“顾行山……”
顾行山一听沈清川叫他,眼睛瞬间亮了,忙转过头,带着期待地问:“怎么了清川?”
“我……”
沈清川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行山急不可耐,问:“怎么了?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啊……啊……啊……”沈清川皱着眉看那坨灰白相间的鸽子屎,撇了撇嘴,说,“我没看见什么啊。”
顾行山宽肩微微下垂:心已死。
“我们去柳贤家吃饭吧。”沈清川突然提议,“柳老头子做菜可好吃。”
听着沈清川上扬的语调,顾行山嘴角下垂,心里不开心:有我做的好吃吗?
虽然心里不开心,但顾行山还是点了点头:“好。”
坐上顾行山的车,沈清川突然开口问:“车里有湿巾吗?”
顾行山一听,又燃起了希望,忙不迭地地说:“有,有,这里。”
沈清川接过湿纸巾,抽出来一张,边擦手边说:“鸽子啄到我的手了,手有点不太干净。”
一听沈清川的话,顾行山再次僵住:心再死……
啊啊啊啊啊清川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裤子!!我的裤子也好脏!!好脏!!
慢吞吞地擦完手,沈清川又抽出来一张湿巾,凑近顾行山,努力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