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孤音早早就醒了,窗户外面天还没有完全亮,微微透着一抹紫色,等起床的时候,地板上已经铺上了一层暖洋洋的光,窗外隐约能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群山。仁者爱山,智者乐水。孤音喜欢山,倒不是因为自己能称得上什么“仁”,而是因为相比于水的神秘和变化莫测,她更喜欢山的稳重和安全感。
“想什么呢?”
听到黄西的声音,孤音回过神来,随后回答说:“没什么。三明治你要放芝士吗?”
“不要!我吃不下,昨晚吃得那么饱。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吃早饭了?”
“不是你之前说想吃我做的三明治了吗?不吃我就先放冰箱,等你回来饿了再吃。”
“你怎么这么贤惠呀!”黄西说着突然伸出胳膊搂住了孤音的脖子,在孤音反应过来之前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孤音不耐烦地皱眉,并不是因为黄西突然亲昵的举动——她那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孤音早就习惯了,而是因为黄西说的话。
黄西察觉到了孤音的沉默,立马摆出求饶的姿势说:“我的错,我不说了。”
孤音不喜欢别人说她“贤惠”,本能地讨厌这个词。以前不管是和她相熟的人,还是只见过几次面的,提到第一印象,他们都会拿“贤惠、淑女、秀气、文静”这些“贤妻良母”的词来形容她,后来突然听到别人说她“孤僻、高冷、难亲近”的时候,她反而在心里暗喜了一下。
现在想想,她或许只是不想示弱,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好欺负,但她心知肚明,她就像黄西以前说过的那样:像一颗仙人掌,外面浑身是刺,但除去那些刺,里面却柔软没有筋骨,像水一样软弱无力。
应该没有人比黄西更了解她了。
“孤音,过完今年你就三十了,要不要我介绍小哥哥给你认识呀?”
“小哥哥我可吃不下。”
“那大叔呢?”
“在C城这个小地方你觉得单身大叔会是什么样的?”
“说得也是。”黄西低头认真想了想,然后露出八卦的眼神:“你在青山有没有遇到合适的?我印象中青山还是有帅哥的。”
青山员工不多,孤音知道黄西说的是谁,她刚来青山的时候也想过干脆随便勾搭一个,换一种放肆的生活方式,但后来自己又因为什么放弃了呢?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看来有情况?说来听听嘛,每次都是我说,不公平。”
“没什么。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应该始终是一个人的,虽然有时候也想不要一个人,但更害怕亲密关系。我习惯现在的生活,害怕改变,害怕在别人面前示弱,担心暴露自己的缺点,也许我更适合有距离的关系。”孤音说完自己又点了点头。
“那你试了吗?不试怎么知道适不适合。”
“但人好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欲望。”
“孤音,你好像变了。”
“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看着总是清心寡欲,没有烦恼,自律得跟苦行僧似的,哦,不,是跟尼姑一样,怎么现在突然开窍了?”黄西仔细盯着孤音说。
“这是开窍了吗?我现在苦恼着呢。”
“想那么多干嘛,恋爱就要开心啊,在一起开心就好了,谁一开始谈朋友就想那么多?哪个刚开始就要天长地久?”
“难道你跟大智不是吗?这话大智听了得多伤心。”
“那也是后来的想法。再说,即使再亲密的关系也会有自己独处的时刻,陪伴也不一定就不孤单了。”
“大智也是这么想吗?”
“应该是吧。”黄西犹豫着说,“起码一开始的时候是。”
“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想到他嘴角会不由自主地弯起来,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总想第一个告诉他,还会变得肉麻起来,自己回想起来都起鸡皮疙瘩的那种。”黄西说完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现在还这样?”
“偶尔。都老夫老妻了,肉麻不起来,只是在某一瞬间还是会心动。”
“心动……喜欢一个人会有什么表现吗?”
“有啊。会忍不住看他,想要看到他眼睛里的那种感觉。”黄西停下来看了看孤音然后继续说,“不过,像你这样的可能不太适用。平时除了和别人说话,你哪敢看人,碰到喜欢的,估计会装作看不见吧?”
“可能吧,我也没遇到过。”
“遇到也被你无视了。”
“那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会恋爱了?”
“嗯,难。就看胆子大不大了。”
“会有勇敢的人吧?”
“那你敢吗?”
“我挺敢的,但估计不会用在这上面。”
“切,还说自己敢。你说除了我谁还能受得了你这别扭劲儿。”
“应该没有了。”
“也是,哈哈哈。”
两人磨磨蹭蹭到11点,为了避免迟到,孤音早早收拾完,剩下的任务就是监督黄西,保证她们能按时出门。虽然和钟燕飞约的地方步行只要五分钟,但以黄西的性格,不半路整出点幺蛾子她就不是黄西了。
但看着那人在房间里一刻不停地忙活着,孤音拿起手机给钟燕飞发了短信,“我们推迟半小时吧,12点见”。没一会儿,她收到了钟燕飞的短信,只有一个字,“好”。
孤音看着这个字愣了一下,她还从没见过钟燕飞这么简短的回复,想必他对黄西的墨迹早就深有体会,已经麻木了。她忽然想起之前猜测钟燕飞暗恋过黄西,想到他俩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我已经在争分夺秒了。”
“我想起之前在学校听说钟燕飞暗恋一个女生,当时还以为是你,你说你这么墨迹,在一起还不把钟燕飞这急性子给急死。”
“他暗恋的人可不是我。你不会到现在都还不知道燕飞当时暗恋的人是谁吧?”
“我的八卦都是从你那里听来的,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嗯。看来是不知道。”
“那你知道吗?”
“当然。”
“哦。”
“你怎么不问我那人是谁?”
“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好吧。”黄西挑了下眉,正打算走又回过了头,“对了,燕飞可不是急性子,一起上大课我迟到的时候经常碰到他,有好几次还在我后面。”
“迟到你还光荣了?”
黄西白了孤音一眼:“重点是燕飞在我们院里是出了名的慢性子,听说跟前任分手就是因为人家受不了他总迟到才分的手。”
“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没什么,告诉你燕飞喜欢的人不是我。”
孤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黄西:“那他当时喜欢的人是谁?”
“你不是说跟你没关系吗?”黄西看着孤音那隐约好奇的表情,故意揶揄着问,“你这么好奇自己问他啊?”
“没有,就刚好聊到这里,再说我俩也没熟到可以聊这个话题的地步。”
“说不定问完你们就变熟了。”黄西盯着孤音皱了皱眉,接着像连珠炮一样问,“你说,得认识你多久你才能不这么见外和生分?你身边的人是不是只有我不介意你这样?你是不是应该对我好点?”
“那我谢谢你了。”
“不客气。”
“别闲着,赶紧收拾啊。”
“没闲着,不是在聊天嘛。”
“赶紧的!”孤音说着拿起沙发上的抱枕朝黄西丢了过去。
“知道了。”黄西一侧身躲过了,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抱枕,然后转身直接进了卫生间。
两人十一点半准时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在电梯间碰到一只萨摩耶,黄西最喜欢的,这种狗是好看,但在孤音看来无异于一个毛发制造机,她不理解为什么黄西每次看到这种生物眼睛里总会放出慈母般溺爱的光。她给了黄西十分钟,黄西也足足摸够了十分钟,然后才心满满足地和狗道了别离开。
两人提前十分钟到了吃饭的地方,这应该是认识黄西以来她难得的准时,孤音思来想去,发现黄西这次回来似乎有些不一样。
没一会儿,钟燕飞也到了,人还没坐下黄西就开始抱怨:“请人吃饭哪有自己迟到的?”
钟燕飞鄙视地看了一眼黄西,在孤音对面坐下后对黄西说:“你不知道吗?孤音怕你又迟到,特地推迟了半个小时。不过你今天怎么这么准时?”
“我又不是每次都迟到。”
“是,但每次重要约会没有不迟到的。记不记得有次组织校外活动?你的集合时间都提早了半个小时,不是还照样迟到。”
“那是因为我知道被你们提早了半个小时。”
“那这次怎么这么准时?”
“改邪归正了呗,给你留个好印象,今天早上孤音说你大学的时候暗恋我,跟‘女为悦己者容’一个道理。”
“我怎么可能暗恋你。”钟燕飞瞟了一眼孤音,解释说。
“我怎么了,大学好几个人追过我呢?”黄西瞪了钟燕飞一眼,随后狡黠地转了下眼睛,笑着说,“孤音早上在和我讨论你大学那会儿暗恋的人是谁,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你想知道吗?你问我就告诉你。”钟燕飞看向孤音,认真地问。
“没有,我们早上闲聊来着。”孤音尴尬地摆手,感觉像是在人背后说闲话被当面逮到一样。
黄西看着孤音涨得通红的脸,再看看钟燕飞认真的神情,叹了口气,然后不耐烦地说:“快点菜吧,我都饿了。”
“随便点,今天我请。”
“还用你提醒。”
钟燕飞和黄西都是肉食动物,今天吃的是烤肉,孤音吃到一半就感觉已经饱了,她拿着烤玉米一边啃着,一边听钟燕飞和黄西闲聊。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钟燕飞问。
“大半个月吧,我休年假回来的。”黄西说。
“也蛮久的,因为大智吗?”
“嗯,你知道他跟我求婚了吗?”
“知道,他昨天告诉我了。”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黄西嘟囔了一句,然后漫不经心地问,“他还说其他的了吗?”
“你想知道什么?”钟燕飞问完黄西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但没有回答,钟燕飞又问,“你当时什么都没问吗?”
“没有,我当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都老夫老妻了,他想什么你猜不到?”
“其实我们很久都没好好聊过了。一开始是我升职,后来是他经常到国外出差。我一直觉得我们在一起很默契,一些事不用明说彼此都能心领神会,回到家,静静地忙各自的事情感觉也很和谐。”
“大智也这么认为?”
“你怎么跟孤音问得一样。不知道,以前觉得是,现在不知道了。”黄西放下手里了筷子,拿起旁边的啤酒喝了一口,问钟燕飞,“你怎么看待婚姻?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会跟她求婚吗?”
“当然。”
“为什么一定要结婚?”
钟燕飞听到这个问题笑了笑,然后说:“这我没想那么多,如果非要回答,可能是想让她知道我的珍惜和诚意,想给她一个承诺,一个郑重和庄严的仪式。”
“就像你说的,那只是一个仪式,一个承诺,并不能代表以后的任何。”
“你说的也没错,对方也可以拒绝我的这种形式,不过这是我表达爱的一种方式,我想让对方真切地知道我的想法。”
“看不出来你这么直白。”
“如果对方是迟钝的人的话,我觉得这很必要。”
“一开始我理解,但我跟大智都相处这么久了,我们也都不是反应迟钝的人,他是真的想结婚吗?”黄西苦恼地叹了口气,手无聊地抚弄酒杯,随口问道,“如果婚姻和性,两者只能取其一,你会选哪个?”
钟燕飞显然被黄西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给惊住了,被啤酒呛了一口之后就开始拼命地咳,稍微缓解之后抬头瞟了孤音一眼,发现孤音只是笑了笑,于是他拿起纸巾擦了擦身上的啤酒,用冷静的口吻回答说:“哪有这种两选一的?再说这问题对你有什么参考价值吗?”
“如果有呢?”
钟燕飞想了想回答说:“既然爱就本能地想要触碰对方。”
“那如果对方不想呢?你还会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