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两人到了Y城,他们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季明月家的面馆。
听说面馆是夫妻两人十多年前盘下来的,但店面看起来却像是有些年头的,门窗一概是木头的,门还是在古城才看得到的一扇一扇的隔板门。面馆的位置挨着一个十字路口位置,路上没有大城市那么熙熙攘攘,但只一会儿就有几个让人在面馆门前停了下来,看到门上贴着的“暂停歇业”的字样,就离开了。
“你们找达子吗?”说话的是一个身材有点发福的高个子中年男人,留着寸头,头上看着还是黑色浓密的头发,但鬓角的头发却泛着灰白,皮肤黝黑又光亮,让人一时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来的可真不凑巧,达子两口这么多年都没休息过,最近才关了店休息。”
“大哥,你认识这家店的老板吗?”钟燕飞问。
“认识,我们住了几十年的街坊了。”
“我们是C城儿童福利中心的,想了解下他们家的一些情况,不知道您现在方不方便?”
“哦,孩子的事情吧?到我店里聊吧。”
“您知道这件事?”
“嗯,达子前几天晚上跟我喝酒的时候说了。”
中年男人边聊边领着两人往前走,走过两条街,来到了一家茶馆。茶馆门面看起来和张达店面馆差不多,这样木质结构的房屋似乎是Y城的特色。店门开着,里面有一个十多岁的穿着白色T恤的少年在大厅里摆着桌椅。
“你们随便坐啊。”中年男人对两人说完,在柜台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搪瓷大茶杯,然后对那名少年说,“阿刀,上两盏茶和两碟点心。”
“大哥这茶馆也有些年头了吧?”中年男人坐下后,钟燕飞问。
“可不是,这里的店面都是世世代代传下来的,修修补补的有的都上百年了。”
“店里生意应该都不错吧?”
“都是街坊邻居照顾,一家子吃饭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现在的孩子都得上大学,要好好赚钱了。”
“张达家的店时间也挺久了吧?”
“嗯,也是世代传下来的招牌。达子之前是达子奶奶一个人顾着的,老人舍不得雇人,总是一个人忙活,生意也是到达子接下来之后才慢慢好起来的。达子两口子都是能干的人,但也都是苦命的人。”中年男人说完停了下来,端起桌上的大搪瓷杯咕咚咕咚喝了口茶。
白衣少年在这时候给两人端上了带着青花纹的两盏茶,外加一盘花生和一盘蜜饯。孤音看着这些泛着油光的桌椅和地面,这种经过人来人往磨合出来的时间的厚重感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眼前这个茶杯上的青花纹看着有些随意,想到这个茶杯或许经过几十甚至是几百人的口,她不禁觉得喉头有些发腻。
“谢谢。”钟燕飞接过少年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问,“张达和季明月怎么认识的您知道吗?”
“Y城是个小地方,这里家家户户没有不认识的,更别提同龄人了,多少都知道,何况明月还是那种开朗爱打抱不平的孩子,那会儿同龄的男孩儿喜欢她的人不少。达子呢老实,但高中毕业后总爱跟社会上的一些不着调的人混。明月一开始在酒吧给达子解过围,可能也是无心的,达子就迷上了明月,他也是从那会儿才开始稳下心来,后面跟着达子奶奶学厨艺,也总给明月在面馆里开小灶。”
“达子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他们两口子刚结婚没多久就走了,也不知是福是祸,达子从那会开始真正接手老人家的店,后来也慢慢跟社会上的那些人断了联系。”
“他们家生意咋样?”
“现在是没得说。不过一开始可也不容易,虽然有街坊邻居平日里照顾,但达子之前认识的那些人总来闹事,头几年真是硬熬下来的。”
“那些来闹事的人您认识吗?”
“有的是镇上的就认识,还有一些可能是外地的。”
“季明月怀着孩子那会儿也有人来闹事吗?”
“有,怎么没有!那会儿达子奶奶的身体也不太行了,正是他们店里最难的时候,要不怎么说两口子不容易呢。”
“后来季明月流产跟这些来闹事的人有关吗?”
“这也说不好。不过明月流产后,达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一开始他总躲着那些人,任他们是打是砸。明月流产后那群人又来闹事,达子就拎着一个木棍,硬生生把领头的那人的腿给打折了。虽然达子当时也没占多大便宜,但那个人到现在都还是一瘸一拐的。”
“那他们最后和解了吗?”
“没有,那个人就是我们这里的,他可能是真记仇,也可能感觉在自己人里丢了面子。不过那些人也只是戾气重,没什么胆量,折腾了一段后就只是到达子店里吃霸王餐,达子可能也想图个安稳,后来也就默许了。”
“既然他们都认识为什么一直找达子麻烦呢?”
“说是达子脱离了他们的团体……估计呀,也就是看不得达子好。达子其实一直是个本分人,就是被这些人硬给带坏的。”
“你刚才说之前喜欢明月的人很多,那她最后为什么选了达子?”
“可能想有个家吧,明月爸爸在她小的时候跟外面认识的女人跑了,留下明月妈妈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后来他爸在外面混得不错,有一次回来打算把明月接走,明月没答应,她说她现在在这儿过得就很好。明月其实没啥心眼儿,也能吃苦,只要对她好就行。”
“那达子他们没想过离开过Y城吗?”
“没有听他提过。小地方的人都恋家,这里再不济也是自己的根。不过达子是有手艺的人,明月也持家有道,去到哪里也都能过得不错。”
“他们夫妻两人感情很好吗?”
“好。达子和明月,俩人虽然有段时间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但人品是没问题,只是一开始走错了路,吃了些苦。”
“走错了路?”
中年男子举起右手,作势朝自己腮帮子上轻轻打了一巴掌,然后说:“也怪我多嘴。我也是听人说,你们也就是一听。听说明月之前堕过胎,还不止一次,有人说这是习惯性流产。”
“这个达子也知道吗?
“那就不知道了。这种事肯定也是偷偷做的,明月之前在酒吧做过,也跟社会上的人混过一段时间。真是造孽啊。”
“他们之前有说过想要收养孩子吗?”
“好像没有……但达子其实挺保守的,也孝顺,达子奶奶之前倒是一直希望家里多添个人,更热闹些。”
“关静您认识吗?听说小时候和季明月关系不错。”
“你说小静啊?当然认识,小静从小就长得好看,人又机灵、活泼,之前我们这儿的大人小孩儿都喜欢那丫头。”
“您知道邓世康、周玄、张浩吗?听说他们是一起长大的。”
“是,但他们几个家里情况差别可就大了。不过都是小孩子嘛。”
“关静家里情况怎么样?”
“小静家里三个女孩,他们家条件在我们这里算是可以的,但孩子生得多了日子就没那么滋润了。”
“这里好像都是独生子女。”钟燕飞想起之前托人调查张达犯罪记录时那人随口告诉他的。
“对,像小静家里生了三个的不多,都是家里想要个男孩才会一直生。我们这的人其实除非生不出来,没人真的愿意收养别人家的孩子。”
“关静是家里最小的吗?”
“是,按理说是最受疼爱的,但她家里大人就是太执拗……也没怎么管过她,她算是两个姐姐养大的。”
“她们姐妹年纪相差多大?”
“老大和老二差三岁,老二和小静差八岁。”
“两个姐姐现在都嫁人了吗?”
“嗯,两人高中毕业没多久就嫁人了,关家那时收了不少的彩礼。”
“和关静结婚的人您认识吗?”
“见过一面,叫阿启,是隔壁镇子上的人。”
“关家当初为什么看不上阿启呢?”
“听说他家里就一个生病的父亲,谁家愿意把女儿往火坑里送啊?”
“阿启和关静怎么认识的您知道吗?”
“具体不清楚,听说是网上认识的。”
“阿启父亲还健在吗?”
“有也等于没有。他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往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就开始信佛了,整年在各地山上的寺庙里拜佛,一年也回不了两次,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关静父母现在还健在吗?”
中年男子没有回答,摇了摇头。
“老张头,聊啥呢,给我来壶茶。”说话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大爷,被这么一打断,孤音和钟燕飞才发现店里已经坐了许多人,他们已经在这里聊了一个多小时。
“老周啊,你随便坐,我马上来。”老张头一脸歉意地对钟燕飞和孤音说,“不好意思啊,我得过去招呼了,我这儿也就早上一会儿功夫还能偷个闲,一忙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谢谢您了。”
老张头随即走过去和老周闲聊,说话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人,他就一桌一桌地张罗着。
结账时,钟燕飞特意多付了一些,两人出门后又在附近的餐馆吃了午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事情没有想象的顺利,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今天本来打算调查清楚季明月和关静的情况就直接回去,但两人商量后,决定接着了解下其他几个人的情况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