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天灾,母亲失去孩子,孩子失去母亲,丈夫失去妻子,妻子失去丈夫,山野上,大路旁,随处可见发烂腐臭的尸体。
勉强活着的人失去家人,又没饭吃,怨气爆发,索性落地为寇,聚成匪帮,见人便抢,见官便杀,甚至串通敌军攻打城池,只为了吃口饭。
此时匪帮已同不寻常匪帮了,是一群杀红了眼的恶魔,便连军队也镇压不住,便是这个月内,已有好几家富户被强盗闯进府中,杀伤抢掠,无恶不作。
大户人家的宅子里虽有家丁护卫,但家丁大都是些花拳绣腿,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尚可,但对付山野里那群亡命之徒却是不堪一击。
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强盗们身无分文,抢劫也许会被打死,但不抢一定会被饿死,前进后退都是死,还有什么可怕的?家丁们就不一样了,虽与人为奴,但到底吃得饱,穿得暖,还可以攒下几多钱,谁愿意去死?
拥有得愈多,愈怕死,这本是人类的弱点之一。
应如愿心知,父亲要与辛家联姻,不过是借辛刺史的手下的兵力来护家,虽如此,但他到底不愿同辛喜成亲,一则他无心成家,二则他对辛喜无意,不想娶,就是不想娶。
他虽对辛喜无意,但今日那般做法并未是有意让她尴尬,不过是瞧着秋萤愈发瘦弱了,似乎一阵风来就会将她吹走,瞧着实在可怜,心中一面责怪小琉璃粗心,一面解下披风给她披上,彼时他心中尚未顾及辛喜,又怎想得到其他?
只因自己一时举动而引出这样的事来,若是父亲要秋妹妹去道歉,依她的性子,她必定会去,只是不知心里要装多少委屈?夜里要偷偷掉多少泪?
转日一早,应如愿就出门去了。
余姨娘听闻这事儿,只恐秋萤委屈,便要应莲请她来喝茶,聊聊天,解解闷儿。
应莲见姨娘待秋萤格外热心,好奇地问了一嘴:“姨娘待其他姐妹也是一样,为何对萤儿这般关照?”
余姨娘闻言,哼道:“人家是嫡出,只有人疼着护着,哪像你和你萤妹子,出了自个亲娘,鬼都不来问一句。”语罢,又道:“那孩儿没爹没娘,又没个凭仗,你俩互相帮衬着也是好的。”
秋萤收到余姨娘和应莲的邀约,虽不愿再出门,但又恐拂了余姨娘一番好意,便强打起精神,带着小琉璃出门去了。
转过花园时,忽听山石后有人叽叽咕咕地说话。
“听说公子昨夜又被老爷训了一顿,今儿一大早便出门去了。”
“定是去刺史府了呗,昨儿听说辛小姐独自走了,如此无礼,想来是生气至极。”
“唉,谁不知道辛小姐是要嫁到我们府里来的,但我瞧公子的样子,好像对她无意,反倒是对秋姑娘极好……“
“你说,公子是不是对秋姑娘有意思?”
“不知秋姑娘是不是对公子也有意思?若不然,辛姑娘不来,秋姑娘也不出门,辛姑娘一来,秋姑娘就出门了,倒是巧合呢!”
“不曾想秋姑娘素日寡言少语,从不与人交恶,没想到竟是个心机狠的。”
“若是细细想来,我也晓得秋姑娘为何要这样做。咱们公子生得好看,待秋姑娘又极好,秋姑娘没了爹娘,无依无靠,在府里虽说也是半个主子,但到底是个外人,现在外头世道又乱,说不定就想找个靠山,寄托下半辈子呢!”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说到兴奋处嗓音拔高了些,竟不顾观望四周。
小琉璃听了这话,眼珠子一瞪,只觉火星乱蹦,恨不得一巴掌打死,遂捡了个石子朝假山后扔了过去,山石后传出惊呼声。
小琉璃掐着腰,骂道:“是哪个舌头长了疔的在背后乱嚼舌根,小心打下雷来被劈死在这里,待我去回禀大太太,教你们有竹笋炒肉吃!”
骂音未落,只听山石后传来稀稀疏疏的声音,只见两道人影一晃,瞬时不见了踪影。
小琉璃“嗐”了一声,只觉心中又愤怒,又快意。
正要安慰秋萤,转头看时,只见她已走得远了,走得又快,又轻,又悄无声息。
小琉璃咬了咬手指,歪着头,喃喃道:“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瘦得像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