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余晖到治安处正式报到的日子，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褚向光，倒不是褚向光非要凑余晖的热闹，强行买一送一，捆绑销售，而是好巧不巧，他们两个竟然被分到了同一个地方。

第三区治安处。

李维奇十分满意眼前的两名特案组新成员，目光炯炯有神，气质挺拔英武，嗯……右边这个稍微差了一点，但也就那么一点。余晖的英勇事迹他如雷贯耳，一个菜鸟卧底，竟然扛住了治安处早八百年前就被淘汰的那些残忍狠毒，严重违反人权法案的老刑具，所以总治安处让李维奇在候选人名单里挑人的时候，他当机立断，二话不说就选了余晖。至于褚向光，他考上正见者之后，一直挑三拣四，三番两次回绝光明塔的分配，明明是他自己填报的志愿，结果光明塔安排好之后，他又反悔不想去了，就这么反复折腾，直到调剂次数快耗光了，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来治安处特案组。光明塔在分配工作时，会优先考虑每一位正见者的就职意向，充分按照个人意愿分配岗位，但所有的工作都是双向选择，如果特案组不收褚向光，那他还要继续待业。李维奇选褚向光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特案组的人不能全部都是拼命三郎，否则这日子就没法过了，必须有张有弛，有紧有松，才能事半而功倍。而且褚向光幽默随和的个性是特案组当前极为稀缺的优秀品质，褚向光一来，李维奇再也不用担心，在气氛尬尴的时候，大家大眼瞪小眼，只靠他一个人热场了。

本来，李维奇酷爱搞派对一类的团体活动，但第三区特案组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坚决不办迎新仪式。用李维奇的话说，哪有欢迎人跳进火坑的，太不人道了。因此，陈燃和方昭阳在进特案组的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成员们互相打个招呼，然后该干嘛干嘛。

褚向光虽然开朗，但不免还是有点怕生，一下子来到全新的环境，身前站着一堆陌生的人，就算手边有余晖陪着，还是紧张到不行，他的眼睛不自觉地左右飘了飘，一下扫到了李维奇身后的熟面孔陈燃。褚向光瞬间就感觉自己得救了，立刻朝陈燃挤了挤眼睛，有道是溺水之人扑腾到了浮木。

陈燃平日里还是比较严肃的，但面对褚向光的如火热情，还是回了一个淡淡的笑。陈燃也是前几天刚刚复职的，陈厚生铁了心要给儿子一个下马威，想改一改陈燃单打独斗，冲动莽撞的做派，所以这一次停职的时间不算短。本来，李维奇打算早点让陈燃回来，但不想陈潇出了意外，所以一来二去，又耽误了一段日子。李维奇和陈潇有一些工作上的往来，他对陈潇很是惋惜，这样一个正义果敢，前途无量的新秀，实在不该落得如此下场，真是世事无常啊。陈燃的目光从褚向光转向余晖，两人互相点头示意。

余晖见到陈燃的时候，很是吃惊。虽然他知道陈燃就在第三区治安处工作，但从没想过他们会成为同组的同事，而且打从他出院之后，两人还没碰过面。陈潇出事后，余晖一度想联系陈燃，但一来他们没有联络方式，二来，在这种时候，陈燃必定异常忙碌，而他属实帮不上什么忙，最后只好作罢。

陈燃则感叹，缘份这东西还真是奇妙，本来他和余晖应该是室友，结果他因母亲的身体问题，办了退寝手续，二人就此成了陌路人，现在兜兜转转，做不成室友的两个人，竟然又成了同一小组的同事。

那天，陈燃在明知道余晖已然出院的情况下，还是回了医院一趟，专门找余晖的主治医生打探余晖的状况。医生说余晖恢复得很好，健康状态和从前基本持平，后遗症的问题也不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痊愈。陈燃一听，这才彻底安心。

站在陈燃身旁的方昭阳是一点笑不出来。原本，方昭阳对特案组来新人这件事非常期待，但现在，她又恢复了平日里的“老道”表现。只因她这个特案组里年纪最小的小方，想通过新人的到来涨一涨辈份。毕竟她从上学到工作，一路都是集体里“垫底”的小方。但现在看来，年龄最小这把交椅，她恐怕还要霸占很长时间，直到特案组再来新人，她才有可能摆脱掉。

陆威对特案组欣欣向荣的蓬勃发展感到由衷欣慰。他今年五十有七，要说老还不至于，但已和年轻沾不上一点边了。和这帮年轻人共事之时，他常常会追忆往昔那些冲动热血的日子，原本年久失修，舒展不开的老关节一下就活泛了。

结束了新老成员的会晤，李维奇开始下达特案组接下来的任务。

总治安处对朝夕研究室的问题格外重视，在调查完前朝夕研究室的工作人员后，他们又把目光投向了现在的光明研究院。毕竟十二年过去了，死灰亦有复燃的风险。

光明研究院在第三区设有分部，这一次特案组的任务就是，对这间分院做一次摸底大调查，其中，第三区分院的院长朱求真是重点调查对象。

李维奇今日的装束颇为奇怪。在治安处里，职称中但凡带一个长字的人都会着正装，西服领带向来是标配，但李维奇这个组长从来就是一件风衣加T恤，牛仔裤运动鞋。可是今天，李维奇一反常态，他的风衣里竟然穿着衬衫，还打了领带，这真是大白天见阎王——活见鬼了。

陆威好奇问了一嘴，李维奇笑了笑，说是换个穿搭风格，改变一下造型，而且今天特案组来了两个出身下都的新人，理应格外重视。特案组以前是不收有下都背景的人的，是任慧一案的发生，让光明塔开了这个前所未有的口子。这可是历史的大进步。陆威想了想，没有继续刨根问底。

李维奇真诚感谢六老的适时放弃，因为他打领带最根本的原因，实在不便多说。李维奇送完弟弟姜维新礼物之后，姜维新终于在昨天还了礼。当他把礼物打开后，回忆霎时涌上心头。有一段时间，李维奇莫名其妙地迷上了西装和领带，等爸妈都上班走了，他就跑到爸爸的衣橱里扮大人，弟弟姜维新看见后，一脸天真的对哥哥说，以后他上班工作了，一定要给哥哥买一条好看的领带。如果爸妈没离婚，他和弟弟没分开，这条领带，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收到了。

既然这是弟弟的心意，他自然不能辜负，而且弟弟不是只送了一条，而是送了同一款式，不同花色的三条领带。

李维奇忍住了想松一松领带的手，他当然不打算扎领带扎到死，但至少要戴到弟弟决定和他和好如初为止，在此之前，就算再难熬，他都会拼命忍耐。

褚向光仅用了几秒的时间，就和大厅里特案组的组员们打成了一片，陈燃是老交情自不必说，他亲切地称呼陆威为“六叔”，称呼方昭阳为“大方”，特案组内一片和乐。

余晖拿资料的时候，正好路过褚向光的办公桌，于是不解地问：“为什么是大方？”

褚向光挺起胸膛，故作高深地笑了笑：“我免费传授你一点社交小技巧，这年纪小的人喜欢听别人说他成熟，这年纪大的人喜欢听别人说他年轻。方昭阳同学可是特案组里年纪最小的成员，只有十八岁，所以要叫大方。而像六叔这种成熟的长者，我们就要叫他……”他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照他这么说，难道他应该管六叔叫六哥，甚至是小六，六叔才会觉得开心！

“理论是死的，人是活的，活学活用，活学活用。”他马上找补起来。

余晖不想第一天上班就给人留下不稳重的印象，只好拼命掐自己大腿憋笑。

李维奇在办公室里得到了一条来自总治安处的通知。今日，第三区治安处新任处长将走马上任。

新任处长齐日上一直在总治安处任职，官阶虽不低，但并无实权，只是一名负责上传下达的行政人员。李维奇在总治安处时，见过齐日上几面，但没什么特殊印象。按常理说，总治安处不会将文职人员提升为治安处处长，齐日上被调到第三区这件事，里面恐怕大有文章。

第三区治安处处长空缺之后，治安处内部对新处长的人选各有揣测，有人认为姜维新会继任处长，有人认为李维奇会继任处长，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可谁都没想到，新处长仍然是从总治安处空降来的，只是这一次来的人格外出人意料。齐日上很可能有不为人知的履历，或者，她的任职，是光明塔委员会各方势力互相掣肘和各自让步的结果。

在李维奇见到齐日上之后，忽然明白了她能从候选名单里杀出重围的原因。齐日上梳着极短的圆寸，步履生风，稳重老练，像极了光明塔上那个天生和他相克的治安长陈厚生。莫非，是他在述职的时候口无遮拦，引起了治安长的不满，所以总治安处才专门派一个能够克制他的人到第三区治安处来。

很有可能。

李维奇感叹，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暗无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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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瑜出院后，被送到了第九区越境者管理中心，等待着被遣返回下都。

余晖曾申请送林瑜一程，但林瑜的身份是非法越境者，严格来讲，属于犯罪人员。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和林瑜无亲无故的余晖，并没有见林瑜的权利。

最后，余晖只能托越境者管理中心转送林瑜一样东西。一盆品名为“新天地”的仙人球。

林瑜在被遣送回下都的那天，收到了来自余晖的礼物。余晖的千言万语，皆凝聚在这株小小的绿植之上。

单调乏味的黄沙绵延千里，辨不清方向，看不见尽头，烈日蒸腾出无处不在的苦难，撒在每一粒沙尘上，构成铜墙铁壁般的绝望。但在这片一望无际的苦海中，有深埋在沙下的枯骨，也有长出尖刺，以一抹鲜绿抗争命运的坚强。

从今以后，她将告别过去种种，去广阔的新天地中迎接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