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温绪远尝试谈恋爱后,日子好像并没有发生许晏昀想象中那样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时间依旧在平静地走着,可总有某些角落,长出了小巧的绿芽,挠得心窝发痒。
两人的聊天频率从那天起开始更频繁,几乎忘记告白前还停留在尬聊的水平,现在已经完全剖开真心,用新的角度,重新认识对方。
虽然许晏昀和温绪远的休息时间几乎对不上,后者拍戏时,许晏昀在办公室休息,而许晏昀忙于探店拍摄时,又是温绪远难得的休息时间,但即便是这样,双方总会抽空发来消息,等另一个人空闲下来时,再抱着手机慢慢回复。
这样你来我往,竟还生出了点别样的甜蜜感。
七月中旬,午后日光毒辣,许晏昀躲在茶水间里,抱着手机一条一条回复温绪远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
他也不嫌烦,嘴角噙着笑,神情专注地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
昨天晚上和温绪远打视频的时候,他主动问温绪远周六有没有时间,晚上可以吃个饭,声音越说越小,最后跟蚊子叫似的,挤出来一句这算是第一次约会。
温绪远坐在酒店房间的办公桌旁,身后是绿城夜景,明明身处云端,却低下头,笑着凑近屏幕,低声说:“好,都听你的。”
许晏昀努力板起脸,表情严肃,可一开口,语气又将他的羞赧暴露得一览无余:“你不要这样笑。”
温绪远点点头,抿着嘴,把笑意收回去,而后问道:“为什么?”
许晏昀想了想,老实回道:“我怕万一有一天跟你吵架,你这样一冲我笑,我就气不起来了。”
温绪远一愣,随后埋下脑袋,从视频的小窗里,只能看见他一个头顶,在颤抖的同时,还隐隐约约传来笑声。
许晏昀反应过来后,不可置信道:“我很认真的!你在笑话我吗!”
温绪远的手掌握成拳,挡在嘴边,他清了清嗓,说道:“没,你听错了。”
许晏昀笃定道:“你刚刚就是在笑。”
没想到温绪远反将他一军,问他:“那你为什么不猜猜我干嘛要笑?”
许晏昀迟疑着说:“……我说的话不对吗?”
温绪远一本正经回:“你说的都对。”
这什么死圈子,还绕不出去了。
许晏昀想不出来,索性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再看温绪远。
结果手机里呆着的人突然说:“你刚刚的想法很可爱。”
许晏昀的脑袋动了动,埋得更深了。
“不用担心那种事。”温绪远声音里含着笑,“我舍不得和你吵架。”
许晏昀终于把脑袋从被子里拔出来,他眨眨眼,闷闷问:“那如果我做了让你非常伤心的事呢?”
温绪远专注地望着他双眼,轻声说:“那我会一个人默默把心拼好,再去找你,要一个拥抱。”
许晏昀觉得自己耳朵此刻烫得吓人,他捏着耳垂,嘀咕道:“……从哪里学的这些话……”
“你要是想听。”温绪远顿了顿,继续说,“以后慢慢给你讲。”
回想到这里时,许晏昀忍不住看向窗外的车水马龙,他暗暗压下心中的焦躁,头一次如此期待周末的到来。
心中藏着人,连郁淼进来都没察觉,还是饮水机的提示音让他猛然回神,待对上郁淼揶揄的笑容时,许晏昀心虚地也笑笑。
“红光满面,有喜事啊。”郁淼靠在长桌上,低头抿了口热茶,“谈上了?”
许晏昀红着脸,没反驳。
这样子倒是令郁淼啧啧称奇,她上下扫了一圈许晏昀,末了咂咂嘴:“可以啊你,脱单速度挺快。”
许晏昀那晚虽是醉着,但隔天醒来没忘记发生的一切,他现在终于明白郁淼当初那番话的用意,不免好奇:“……你为什么早就知道?”
“最开始只是猜的。”郁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最后无奈笑了,“但仔细一想,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人无缘无故对你好?”
她话锋一转:“况且,温绪远他眼睛看向你的时候,藏不住事。”
突然从她口中听见温绪远名字,许晏昀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热度又渐渐升高,小声嗯了声。
“其实我找你也跟这件事有关。”郁淼说着,往前走了一步,凑近许晏昀,她皱眉严肃地低声说,“这条路走下去可不容易,虽说时代在发展,现在人思想也开放了许多,但也只是表象……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话音刚落,许晏昀便点点头,迎上她目光:“当然会有迟疑和害怕,我没有他想的那么好。”
郁淼听罢,哭笑不得道:“怎么还拉踩自己?他温绪远就好了?”
许晏昀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至少在我看来,很好。”
郁淼翻了个白眼:“完了,养出来一个恋爱脑。”
许晏昀不满地瞪着她:“我没有。”
在他看来,自己和温绪远的关系出发点来说,怜悯肯定是有的,从少年时期他亲手敲开温绪远防备的外壳时,这场人际交往的性质就不同了,而那刻骨铭心的八年分别,直到现在,许晏昀也依旧分不清,他答应温绪远,究竟是因为愧疚占多数,还是他的私心占多数。
可他也没有挣开温绪远牵住自己手腕的那双温热的手。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郁淼笑眯眯地用保温杯碰了碰他手机,“那就先享受当下吧。”
许晏昀收回手机,琢磨着这话的用意不太对:“听着感觉我像渣男。”
郁淼咯咯直笑:“我的意思是,至少当下,你们坚定地站在彼此身边,那就没什么好怕的。”
许晏昀一愣,随即扬起嘴角,和她道谢。
电影预计月底杀青,这段时间温绪远的工作更加繁忙,除了正常的电影拍摄外,杀青后的日程也在慢慢安排上,要是说许晏昀五月底见他的时候,温绪远还有正常的休息时间,那现在就是忙得见不到人影,听李杰说下半年的工作至少一半时间都要全国乱跑,甚至有些行程还要他飞去国外,光是想想,许晏昀就替温绪远心累。
周六的饭店是许晏昀订的,还是那家连锁的川菜馆,但换了家店,离许晏昀家只有一站地铁的距离,他怕温绪远被认出来,就定了个包间,通常四五人才能起订的包间,许晏昀硬是和服务员鬼扯说要谈生意,这才预留下来个包间。
念在第一次约会的份上,许晏昀专门买了束玫瑰花,一路抱到饭店里时,行人难免总要注意到他,许晏昀被盯得浑身不舒服,要不是怕花被颠坏,他怕能直接跑起来。
玫瑰花被他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许晏昀刚到没十分钟,正点菜的时候,服务员领着温绪远进来,后者又是全副武装的模样,惹得服务员止不住地打量他,许晏昀见状,赶忙招手让他过来。
温绪远乖乖坐在许晏昀左侧,他看了一眼右边椅子上放着的一大束玫瑰,接过许晏昀递来的平板,又加了两道菜,在下单前的备注上标明了微辣。
服务员拿着平板从包间出去后,许晏昀拿过那一大束玫瑰花,塞给温绪远,自己在花束后露出头来笑笑:“送你的。”
温绪远帽檐下的双眼发亮,他小心翼翼地抱着花束,从口袋里拿出来手机,拍了张玫瑰花束单独的照片后,转而把手机递给许晏昀,让他给拍个合照。
许晏昀有些吃味,嘟囔道:“为什么只拍玫瑰花,不拍我们两个?”
温绪远手指拨弄这花瓣,垂眼笑着说:“用来发朋友圈的,你想出现在里面吗?”
许晏昀下意识就要接上一句“不想”,可他帮温绪远拍完合照后,却抱着手机不撒手,面对温绪远有些疑惑的表情,许晏昀抿抿嘴,小声说:“不能存在手机里吗?”
温绪远听罢,彻底笑了,他挪了挪椅子,好离许晏昀更近些,小小的手机屏幕里差点装不下两人,他看着屏幕里躲在花束后,只露了半张脸的许晏昀,说道:“我以为你不愿意跟我拍照。”
快门声过后,许晏昀转头认真盯着温绪远,包间里的顶灯打下来的光正好在温绪远帽檐下形成一片阴影,许晏昀看不清他神情,便想伸手摘掉帽子,可伸出的手走到一半,又转而落在了温绪远手臂上。
许晏昀轻声说:“愿意的,况且我们很久没有一起拍过照了。”
印象中,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那年首都的初夏,许晏昀生日当天,和温绪远一起在他学校门口留下了一张合照。
就像摁下了暂停键,往后十年,未曾更新。
温绪远放下花束,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脸颊,弯起嘴角:“这张照片要不要打印出来?”
许晏昀点头如捣蒜。
温绪远脸上笑意更深,手指慢慢收回,他扫了一圈包间内,末了叹了口气:“早知道该让我订的,你有胃病,川菜不适合你吃。”
许晏昀把涮好的碗筷递过去,笑着说:“没关系,这么多年拍摄下来,吃辣椒也习惯了,没你想的那么恐怖。”
温绪远没说话,只是倒了碗白开水,放在许晏昀碗碟面前,让他一会吃着辣的话在里面涮涮。
许晏昀心中涨得暖洋洋的,点头应好。
两人边吃边聊,出来时夜色已深,温绪远明天是下午的拍摄,许晏昀便提议去旁边公园散散步,顺带消食。
他没想到温绪远也为自己准备了礼物,是他看中一直加在购物车里的无线麦克风,在该领域里面算顶尖的一批产品,但由于价格昂贵,许晏昀没舍得买,放在购物车里权当过过眼瘾。
许晏昀吸了吸鼻子,把玫瑰花和还没拆开的麦克风一起放在汽车后座上,温绪远站在他身旁,逗他问是不是感动得要哭了。
许晏昀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关上车门转身朝公园走,嘟囔说谁哭了。
温绪远笑而不答,锁好车后追上许晏昀。
这会儿快八点,紫荆山公园里傍晚游玩的年轻游客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多是老年健步队的,两人从鸽子园绕到另一个荷花园,许晏昀路上不停抱怨可惜,这会鸽子都飞回鸽房里了,喂不了。
温绪远弯着嘴角,边走边任由他捏着自己指头玩,说道:“我还记得高三的时候在那里一起弹吉他。”
“你居然还记得啊。”许晏昀诧异地看向他,“我以为你都不把这些事放心上的。”
温绪远打断他,说道:“当时我弹的歌叫《情非得已》,后来有听过吗?”
“当然有。”许晏昀刚要说那几年台剧流行,谁不会唱,可他突然噤声,猛地重新看向双眼含笑的温绪远,不可置信道,“……等一下,你不会是那个时候就……”
温绪远竖起一根指头放在唇边,眨眨眼:“嘘,别戳穿我。”
此时正好走到荷花池边,许晏昀干脆不走了,坐在长椅上,双手捏着自己发烫的耳垂,弯下腰瞧着被路灯照得亮堂堂的地面。
温绪远在他身旁坐下,凑近许晏昀,轻笑着问:“怎么了?”
许晏昀抬眼瞪他:“你原来早就心怀不轨。”
没想到温绪远居然大大方方的承认了,笑眯眯地看着他:“对,很早就对你心怀不轨。”
夜风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许晏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旁边挪了挪:“那我不要给你做书签了,当初是看在咱俩好哥们的份上才答应的。”
温绪远没答,脸上依旧挂着笑,这里老年人多,没人能认出来他,口罩从进了公园就被他扔进垃圾桶。
可这不仅方便了温绪远,也更方便许晏昀,仗着路灯昏黄的光,温绪远的面容更柔和,下巴上那颗小痣也格外惹眼,许晏昀看了几秒,红着脸错开目光,在心底暗骂这是美人计。
身后,温绪远轻声说:“海棠花书签的故事,我其实知道。”
许晏昀一愣,转过身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下可闹笑话了,他当初一个劲的以为温绪远在学校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料温绪远早就心知肚明。
“陈鸣跟我说的。”温绪远看着他呆滞的模样,忍俊不禁道,“你当初送我的书签,放在文具盒里,被他看见了。”
剩下的话,不用温绪远说,许晏昀也能大致猜出来,无非是陈鸣以为那是某个暗恋温绪远的女生送的,而温绪远并不了解这背后的故事,于是陈鸣便向他科普了一番。
联想到这里,许晏昀挫败地捂住了脸,温绪远哧哧笑着,伸手轻轻拽下他手臂,让他别闷到自己。
许晏昀长叹一口气,郁闷说:“那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