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淼撑着脑袋笑着看他,往手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李愈裳好事,伸长脖子想看清楚来信人是谁。
就连冯豪都惊奇地盯着他:“你运气是真好。”
许晏昀气得狠狠咬紧了牙,在心底骂敢情上周去大观音寺去霉气是白去了。
郁淼晃了晃酒杯,里面深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血色,映在她脸上,她故意问是谁给许晏昀发消息。
许晏昀越看这等着看热闹的三人越来气,想也不想就打开了通讯录界面,使劲戳下温绪远的电话号码。
冯豪在旁边拱火问:“不开免提吗?”
许晏昀冷着脸摁下免提键,电话嘟嘟响了几声后,随着通话计时开始,里面也传来人声。
“怎么突然打电话了?”温绪远那边很安静,应该是下戏回酒店休息了,“乔迁宴结束了吗?”
原本已经到嘴边的“你能接我回家吗”盘旋一圈,又憋了回去,许晏昀明明醉着,此刻神智却突然无比清醒,即便他很清楚这只是个游戏,他只要把问题说出口,这轮游戏就算他赢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酒精作祟,他心脏在胸膛里扑扑直跳,张口换来沉默。
电话迟迟得不到回音,温绪远也察觉不对劲,声音急切了些:“许晏昀?”
坐在许晏昀对面的郁淼挑起嘴角,冲他用口型无声说:他在喊你。
许晏昀咬了下舌尖,炸裂在脑中的疼痛感让他终于回过神,对着电话结巴道:“我、我没事……”
他刚要狠心把游戏的请求说出口,温绪远却冷声打断了他。
“你是不是喝酒了?”没给许晏昀回答的机会,他接着问,“你现在在哪里?几个人?”
原本看热闹的三人发现走向不对劲,不禁面面相觑。
许晏昀大着舌头连忙回话:“就、就喝了一点……和三个同事,在她家里喝的酒……”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说越心虚,声音也渐渐放小,电话里,最后安静的只有温绪远的呼吸声。
许晏昀缓缓眨了眨眼,将耳朵凑近了些。
片刻后,温绪远那边传来窸窸簌簌的噪音,那声音响了一分钟便停了,随后温绪远问他喝成这个样子准备怎么回家。
许晏昀小声反驳了一句“我真的没喝多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是深夜快十点,他用不甚清醒的大脑思考完,和温绪远说自己可以打车回去。
那头叹了口气:“你挂了电话把地址发给我,我去接你,送你回去。”
许晏昀还在反应他说的什么时,温绪远已经挂断了电话,郁淼咂咂嘴,半晌吐出来一句“精彩”。
李愈裳颤颤巍巍捏着酒瓶:“那声音不是温绪远吗?”
冯豪难得和她站在统一战线:“我听着也像。”
许晏昀慢吞吞把定位发给温绪远,最后抬眼一本正经道:“你们两个喝多了,那是我朋友,声音像而已。”
李愈裳无语地盯着许晏昀脸庞的酡红,腹诽道谁是醉鬼明明一目了然。
郁淼问他那朋友还有多长时间到,许晏昀揉揉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好半天,最后伸手比了个三。
冯豪一口啤酒差点呛死:“咳咳咳……他三分钟就能过来?超人啊他?”
许晏昀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是三十分钟。”
李愈裳见冯豪被噎住,乐得身子都在颤,结果等下一轮大冒险开始的时候,面对自己抽中最小点数,她愁眉苦脸地看向许晏昀,希望这个赢家能看在同组导演的份上放她一马。
哪知许晏昀认真思考半天,最后指挥道:“你、你拍一个现在网络上特别火的搞笑视频,发到朋友圈,要集齐二十个赞。”
李愈裳黑着脸看向笑得直拍大腿的冯豪,而后转头询问郁淼:“我今天晚上暗杀学长,然后夺权篡位可以吗?”
郁淼也笑得拿不住酒杯,伸手对李愈裳做出请的动作。
李愈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坐在原地发呆的许晏昀,幽幽道:“学长,你明天清醒后肯定会后悔的。”
许晏昀此时酒劲上头,脑袋里像有个电钻似的嗡嗡叫,根本听不真切李愈裳的话,等再有意识时,已经是和郁淼站在公寓楼下,冯豪正坐在网约车后排冲着两人挥手,许晏昀抬起胳膊也回礼,哪知被冯豪翻了个白眼,许晏昀迟钝地反应过来,那挥手是给身旁郁淼的。
他捏了捏鼻梁,声音干涩问道:“李愈裳呢?”
“楼上。”郁淼笑着递来瓶常温矿泉水,“太晚了,就不让她回去了,有地方睡。”
许晏昀就着矿泉水漱了漱口,又捂着胃慢慢蹲下来。
郁淼弯腰给他拍背顺气,问他是不是难受。
“太长时间没喝酒,酒量好像变差了。”许晏昀抹了把嘴角,自嘲地笑笑,“我刚刚是不是做了点蠢事啊?”
郁淼乐呵呵道:“是,我们小李刚刚差点要暗杀你。”
许晏昀痛苦地捂住脸,声音闷闷的:“我好像有点印象。”
郁淼直起腰,低头看向许晏昀发顶,她想了想,好奇问:“那你对温绪远要来接你这件事有印象吗?”
许晏昀蹲在那里的身形一僵。
“你还好意思骗那两个小孩是声音像的朋友,也就他们俩那会喝了点酒没转过来弯,不然够你受的。”郁淼陪着他蹲下来,伸手戳戳他手臂,“我也是才想起来,你和温绪远早就认识,还记得当年刚入职时你问我认不认识温绪远吗,你当时也像现在一样骗我说只是看过他的作品。”
许晏昀红着眼转头看着她:“所以有时候谎言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郁淼沉默地注视他双眸,最后叹了口气:“你指的麻烦是温绪远本人还是被别人发现你和温绪远的关系?”
许晏昀被她这像绕口令一般的话绕晕,缓了缓,认真解释:“我们两个曾经是特别要好的朋友。”
郁淼一愣:“朋友?”
许晏昀不理解她这是什么反应,反问她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就要个人情费便能签下台里活动合同,还能给陌生人光是请客喝饮料就花了大几百,以及一个电话就能在深夜赶过来的人,到最后就是个朋友?”郁淼不免觉得好笑,她看着许晏昀困惑的神情,无奈地拍拍他肩,“……我真是有点心疼温绪远。”
很显然许晏昀的重点还是没抓对,追问她为什么心疼温绪远。
郁淼冷笑一声:“你酒劲还没过吗?”
许晏昀摇摇头,估计是力度太大,涌上来一阵头晕,他轻轻揉揉太阳穴,又点了点头。
郁淼无语到望天,许晏昀跟着看过去,夜幕里没有星星,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到明天将会持续一天的中雨。
高中时期的许晏昀会很喜欢下雨天,这样就意味着今天大课间不用再跑操,他可以和林惟川斗嘴,也可以跟陈鸣去小卖部,还可以趴在桌子上补觉,等睁开眼,就能看见身旁温绪远看书的身影。
可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喜欢下雨天,会给拍摄增添很多阻碍,下班回家时也会堵车。
许晏昀终于在追忆青涩的少年时代的路上,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无趣的成年人。
如果他真的有任意门,他想回到高考前的那个初夏呆一天,一天就好,足够他再守着回忆活下半辈子。
许晏昀正盯着沉沉夜色出神,远处驶来一辆黑色小轿车,看见楼下站着的人,那小轿车轻轻摁了下喇叭。
他转头看去,驾驶座里,温绪远也回望过来。
白日憋了足足一天的雨丝终于在深夜里纷纷扬扬落下,他们相交的目光,也融在了这场雨里。
温绪远想让他躺后座里休息一下,结果许晏昀非说他就坐在副驾驶,这会儿雨势转急,他好歹能帮着温绪远注意路况。
温绪远沉默半晌,伸手在许晏昀眼前晃了晃:“这是几?”
许晏昀捂着眼扭开头:“你别晃了,我头晕。”
跟醉鬼讲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温绪远没办法,只好退一步让许晏昀坐上副驾,亲自盯着他系好安全带后,这才慢慢驶出小区。
许晏昀攥着安全带,望向车窗外的雨雾,小声说:“我其实可以自己回家的,你没必要来一趟。”
温绪远淡淡回道:“头晕成这样子,你还能走直线吗?”
他说完,路口的红灯轮到他们时正好亮起,温绪远猛地踩下刹车,惯性作用导致许晏昀往前一晃,双手更是死死抓着安全带,像是被吓醒了,他脸色煞白地转头看向温绪远。
后者脸上瞧不出任何情绪,可许晏昀知道,一般这样子都是生气了,只是他不太理解,不由得疑惑道:“你在生气吗?”
“嗯。”温绪远竟然干脆承认,步步紧逼,“没见过这么不爱惜自己身体的人,老实交代吧,到底喝了多少?”
许晏昀心虚地低下头:“就、就喝了两瓶啤酒,一瓶鸡尾酒……好像还有半杯红酒……”
身旁人许久没说话,许晏昀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却见温绪远脸色铁青,最后硬是从齿间挤出来一句:“许晏昀,你气死我得了。”
许晏昀下意识往车门处躲了躲,默默想若不是绿灯亮了,温绪远怕是要摁着自己打一顿才能出气。
他一个激灵想到刚刚郁淼所说的心疼温绪远,许晏昀悄悄偷瞄身旁人,猜测郁淼口中的心疼会不会就是温绪远气他不注意自己身体。
想着,许晏昀沮丧地看着手机屏幕,时间已经指向了十一点出头,他呆滞的双眸随着转动的秒针而移动,看完它走过一圈又一圈,最后许晏昀关掉手机,吸吸鼻子,苦涩地想自己好像一直在给温绪远添堵。
从高中时期到现在,自己就是个围绕在温绪远身边的大麻烦,温绪远没让他滚蛋,那是他家教太好了。
许晏昀越想越难受,头颅也垂得愈发低,在快要彻底自闭前,额头上轻轻搭上一片温热。
他诧异地抬头,却见温绪远用手掌托着他额头慢慢扶正,对上许晏昀湿漉漉的双眼时,温绪远算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别乱瞎想。”温绪远手指停在他额头上,缓缓说,“你从来不是什么麻烦。”
许晏昀还没开口问他怎么猜到的,便猝不及防被温绪远用手指狠狠弹了下脑门,疼得他呲牙咧嘴捂着头。
温绪远嘴角噙着笑:“罚你的,下次记得别碰酒,你有胃病。”
许晏昀瘪嘴愤愤瞪着他,慢吞吞蹦出来句承诺:“没有下次了。”
温绪远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路口的红灯,霓虹灯光映在他脸上,许晏昀眯起眼终于看清楚他脸上的笑意。
他懵懵地摸着自己额头,心想原来温绪远生气的话,弹个脑门就能哄好吗?这算什么癖好?
这会儿雨势变小,离许晏昀家还有两个路口的距离,他家在老城区,这个时间往日路边摆小摊的都一个接一个,占满半条马路边,今天应该是因为天气不好,出摊的商家不多,温绪远专注看着路边的一个个小摊位,最后缓缓停在马路边,他打开双闪灯,开门时和许晏昀说了句“马上回来”就走进了蒙蒙细雨中。
许晏昀扒着窗户等他,只见温绪远走到了其中一个摊位上,许晏昀离得远,并不能看清楚卖的是什么,他想,或许是温绪远饿了想吃点夜宵呢。
直到温绪远掂着打包好的“夜宵”往这边走,许晏昀还在猜测他买的到底是什么,炒饭?或者炒方便面?也不应该啊,这些热量都大,温绪远还在拍摄电影,要是今天晚上吃一口,明天起来光是消肿就是个大工程。
他眼睛亮亮的趴在车窗那处等温绪远走过来,全然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像极了被关在车里等主人回来的小狗。
温绪远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戴着帽子和口罩,许晏昀才看不见他口罩后扬起的嘴角。
他坐回车内,打开前排的灯,接着把买来的“夜宵”递给许晏昀:“热粥和小笼包,吃点,不然胃疼。”
许晏昀乖乖接过来,一口吃了一个小笼包,又喝了几口紫米粥后,他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肚子,再抬头时,他小心试探着问:“你这车,多少钱啊?”
“怎么了?”温绪远关掉双闪灯,发动车子向路口驶去。
许晏昀抿抿嘴,小声说:“我怕吐你车上……然后赔不起。”
温绪远轻笑一声,将后排窗户向下降了半扇,夜风便带着雨后的潮湿一股脑地涌进车内,风吹乱了许晏昀额前的头发,他晃晃脑袋,待头发又乖顺贴在额头上时,只听温绪远轻声回到。
“不用你赔。”
许晏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