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乐当然知道他父亲早年因病去世,理所当然认为成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便不再多说什么。
颁奖典礼定于四月三号举行,温绪远提前几天来到香港,李荣亲自来机场接人,一行人找了家私房菜馆,边吃边聊。
“就你一个?”李荣夹了一块叉烧,沾了沾碟子中的梅子酱,“我还以为……”
温绪远直接打断道:“他忙。”
也不知道李荣是怎么看出来他对许晏昀的心思的,可见他别无它意,就没多说什么,只是在李荣想打探时,对于许晏昀的个人信息,温绪远只字未提。
李荣对此撇了撇嘴,不屑道:“都看得出来你钟意他啦,就他笨。”
那时温绪远皱着眉回:“不许你说他。”
李荣受不了,对着温绪远翻了个白眼。
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李荣这番话也橡根刺一样扎在温绪远心口。
若旁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怀着的私心,那许晏昀本人呢?是装得天真愚笨,还是他就是在感情上迟钝的人,从始至终,就没发现过自己的不对劲。
这问题温绪远不敢推敲,只要想到这里,心口的刺便扎得更深。
咬着叉烧的李荣拧眉问道:“他到底做什么的?比你还忙。”
“记者。”温绪远回过神,低头抿了一口勺中放凉了的生滚鱼片粥,“最近在升职。”
李荣吃惊地咽下那口叉烧:“怪不得。”
许晏昀虽然没来,但早在温绪远来香港前,给他寄去了礼物,是一个镀金胸针,形状是波斯菊,温绪远去查了查它的花语,在看见“永远快乐”的答案时,他心里一软。
随着胸针寄来的,还有一张贺卡,上面是许晏昀亲笔写的话。
【希望你顺利拿奖】
旁边还画了个生动的小人,温绪远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那是他自己。
他笑得眼角折出笑纹,将胸针别在了自己衣服上,给许晏昀拍了张照片,说礼物收到了,他很喜欢。
许晏昀这次消息回得很快,说他喜欢就好,末了还加上一个小狗加油的表情包。
温绪远越看那表情包越觉得心中欢喜,手指长按,将它添加到自己的表情包里。
这还是两人从去年年底闹不愉快后,第一次不显僵硬的聊天。
温绪远怕许晏昀又像高中时候那样和自己闹冷战,自那天后,有事没事就给许晏昀发消息,有时候是路边见到的花花草草,有时候是吃到的好吃的饭店,直到给他发剧本封面时,许晏昀憋不住了,打过来个电话骂他。
温绪远硬是没吭声,等许晏昀发泄完,问他还生气吗。
这一句话就把许晏昀问住了,他沉默了许久,嘟囔道:“谁说我跟你生气了?”
温绪远语气有些委屈,低低说:“但你不怎么回我消息。”
那头许晏昀好像是深吸了一口气,像把骂人的话又憋了回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忙?”
“那你忙好了。”温绪远这次倒是很懂事,“我先挂了。”
许晏昀一卡壳,似乎是没想到温绪远难得没再纠缠,慢吞吞回了句好。
但在温绪远挂断电话前的几秒钟,许晏昀又重复念了一遍贺卡上他留的字。
“希望你顺利拿奖。”
温绪远嘴角微微挑起,回道:“会的。”
如果顺利的话,他想拿着奖杯,第一时间飞回绿城,和许晏昀彻底表明心意。
莫名的信心告诉他,许晏昀会答应的。
四月三号晚,第三十五届金像奖颁奖典礼在香港尖沙咀文化中心准时举行。
许晏昀刷到红毯结束的消息时,正在外拍摄探店任务,这是家开在商场负一楼美食城的小面馆,负一楼空气不比外面清新,一家挨一家的店铺,油烟气勉强顺着老化的抽油烟机管道排出去,剩下散不出去的,聚在一起,就令人闷得慌。
幸好试菜镜头拍得差不多了,许晏昀接过李愈裳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的薄汗。
李愈裳用宣传单折成纸扇,替许晏昀扇了扇风,又转过身替还兢兢业业扛着摄像机的孙宁扇了扇风,边扇边给两人鼓劲:“加油学长,加油宁哥,还有两个镜头就结束了。”
许晏昀放下手机,不知道是闷得喘不上气还是他急着回去看金像奖直播缘故,难得生出了想罢拍的冲动。
李愈裳看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问他要不要休息一会。
许晏昀回过神,看着对面两人关切的神情,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李愈裳起身去买冰饮,孙宁也放下摄像机,揉了揉发酸的肩膀。
许晏昀拿着勺子抿了口面汤,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这时候响起电话彩铃声,他拿起来一看,是姜裕蔓打来的。
“妈,怎么了?”
姜裕蔓那头格外热闹,她高声问道:“金像奖颁奖典礼你看了吗?不是说这届有绪远吗?”
许晏昀捏了捏眉心,如实说道:“只看了新闻,我这边工作还没结束。”
那头像是有什么人在喊姜裕蔓,许晏昀好奇问她在做什么。
“咱们家楼下今天搬来新邻居了,我帮着招呼一下。”姜裕蔓笑着说,“他家有一个小男孩,长得特别白净,嘴也甜,你回来可以见见。”
许晏昀敷衍地应了声好。
李愈裳这时候掂着冰饮回来了,买的还是台里赞助商品牌下的饮料,许晏昀接过来,拧开喝了几口润润喉咙,看孙宁和李愈裳也歇的差不多了,他又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脸上的薄汗。
“继续拍吧。”
坐在场馆内的温绪远突然打了个喷嚏,身旁的李荣紧张兮兮凑过来问他感冒了吗。
温绪远摇摇头,像是想到什么好事,嘴角上扬着:“应该是有人在念我。”
李荣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一阵恶寒,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晏昀结束拍摄坐在回台里的车上时,整个人都累得瘫在座椅上不愿意说话,额头上搭着李愈裳买来的冰袋,闭上眼浅眠休息。
李愈裳打了个哈欠,小声抱怨:“唉,新栏目白手起家是真不好做。”
正开车的孙宁接上话:“熬过这段时间等收视率涨上去就好了。”
李愈裳闻言,绝望地仰头看着车内天花板:“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说着,手机接到台里配音导演的电话,那头问怎么给许晏昀打电话打不通,他是不是终于被工作逼疯所以拉黑自己了。
李愈裳一头雾水,开了免提,转头问许晏昀:“学长,你手机没开铃声?”
许晏昀睁开疲倦的双眼,迷糊道:“怎么了?”
电话里配音导演嗷嗷叫道:“小许啊,知道你刚接手新栏目所以忙,但你不能拉黑我吧?”
许晏昀感觉快被绕晕了,抬起手打断道:“不是,你在说什么?”
配音导演欲哭无泪控诉道:“说你不接我电话!我都打了十来个了!”
听他这么一说,许晏昀赶紧去摸自己外套口袋,却没在里面找到手机,他脸色倏然一变。
“不会吧……”李愈裳捂着嘴不可置信道,“手机丢了吗?”
许晏昀又仔细翻了翻后座上放着的几个包,最后瘫在座椅上长叹一口气:“应该是忘在刚刚拍摄的店里了,让我在这里下车吧,我回去找,你们先把素材送回台里。”
孙宁打着双闪在路边停车,转身看向许晏昀:“不用陪你一起吗?”
许晏昀摆摆手,已经拉开了车门:“不用,怪浪费时间,你们赶紧回去吧,我找到手机也回去了。”
正巧这时经过一辆出租车,许晏昀招手拦下,幸好钱包还在,他向司机报出地址后,出租车飞快开出孙宁和李愈裳视野内。
李愈裳眨了眨眼,担忧道:“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雷阵雨,学长走的时候没拿伞啊。”
孙宁劝道:“放心吧,商场里有买的。”
电话里许久没出声的配音导演默默出声:“所以小许走了?”
“托你的福,他赶紧回去找手机了。”李愈裳还是放心不下,轻声说,“希望能顺利找回手机吧。”
许晏昀回到商场负一楼的小面馆时,他们原先拍摄的那张桌子已经有人了,许晏昀看了一眼,没瞧见自己手机,便去收银台问老板,后者见他突然折返,还以为是刚刚的餐食有问题,不安地问许晏昀怎么了。
许晏昀扒着收银台问:“我发现我手机不见了,觉得可能是掉在这里了,您有看见吗?”
老板一愣,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我印象很深,你们走的时候,桌子上除了面,没有剩其他东西。”
许晏昀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那手机里存的东西还挺重要的……”
老板闻言,眼神朝四下瞟了瞟,随后凑近小声说:“我们这个商场治安不太好,丢东西是经常的事,老实讲,我手机上个月也丢了一回。”
许晏昀没想到还有这种事,瞪圆了眼:“没有找到吗?”
老板摇摇头:“这附近有个手机城,多半是被拿去卖了。”
许晏昀叹道:“谢谢您,我知道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站在收银台的老板看见他沮丧的背影,追上来塞了瓶可乐给他,叮嘱他一会有雨,路上小心一点。
许晏昀笑着轻轻道谢。
走出商场时,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风里有潮湿的水汽,远处雷鸣声阵阵,大雨将至。
许晏昀抬头看着天边聚拢在一起的黑色乌云,正要去公交车站等车时,身旁经过的路人却提到了金像奖。
他停下脚步,侧耳认真偷听。
“哎,刚刚那个最佳新演员出来了。”其中一个女生兴奋道,“我就说,肯定是《后巷》那个男主角拿奖。”
她朋友边撑开伞,边问:“我都忘了,那男主叫什么名字来着?”
“温绪远。”那女生一字一顿,认真说,“思绪的绪,长远的远。”
许晏昀静静的看着她们背影走远,淅淅沥沥的雨滴这时候也开始落下,渐渐地,雨势更急更大,许晏昀即便站在檐下,也不免淋到些雨丝。
他突然为自己感到庆幸又可悲。
庆幸他在手机被偷走之前就给温绪远发去了提前的祝贺,可悲他在温绪远登上更远的舞台时,不能坐在台下看他身披璀璨光芒的模样。
许晏昀手指一颤,思绪陡然将他拽回高二那个春夜。
可能连温绪远都不知道,学姐给他表白那个夜晚,楼梯间内还有一个自己。
揣着海棠花书签,悄悄逃走的自己。
他定睛,出神地看向砸在地面上的一个个雨滴。
像高二那年初春一般,许晏昀走进了这场快要将他溺毙的大雨中。
颁奖典礼结束后,本想偷偷跑走的温绪远还没来得及逃,便被李荣拦住去路。
温绪远冷着脸和他对峙:“我要走。”
“走什么走。”李荣吹鼻子瞪眼骂道,“跟我去个饭局,有刚刚拿最佳影片的编剧,还有拿新晋导演的,都在呢。”
温绪远拧起眉:“所以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荣对着他身后的乔乐和李杰使了个眼色,两人很快领会,乔乐小声叫李杰去开车,随即李荣收回目光,继而看向温绪远:“是你说的要资源,我求爷爷告奶奶给你找的人。”
温绪远抿了抿嘴,抱紧怀里的奖杯。
李荣看出来他的顾虑,开始推着他往停车场走:“走啦走啦,明天再回绿城见你那小……朋友也来得及。”
温绪远直勾勾瞪着他,李荣移开视线,权当自己是个暂时的瞎子。
几人在饭店呆到凌晨才出来,席间经过李荣坚持不懈的推荐,终于敲定下来给温绪远一个试镜机会,这次是香港导演擅长的动作犯罪片,温绪远试镜的是里面的反派角色,有金像奖新晋导演和最佳影片的编剧合作,整体片子的口碑和故事线应该没多大问题。
为了谈合作,饶是温绪远不喝酒,这次也逃不过,一杯又一杯红酒下肚,等结束时,人已经不太清醒,李杰好不容易把他搀到酒店房间门口,帮他刷开房门后,和温绪远说有什么不舒服就给他打电话,他就在楼下住。
温绪远停了一会,思考清楚他说的内容后,点了点头。
他脱了西装外套,因酒精作用,转身时失了平衡,一下子跌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温绪远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来手机。
这会儿倒是神智清醒有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