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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下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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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祈县·辰王府。

“殿下,皇宫传来的书信。”

青年执笔蘸取颜料,勾勒出美人艳丽的衣裙,裴云麟神情专注,抽出一丝心神淡道:“放一旁的桌案上。”

“事关紧急,娘娘等着殿下回信,您还是看看吧。”

裴云麟动作一顿,抬头。

黑衣鬼面的男人恭敬地伸直手臂递上封存完好的书信。

裴云麟苦笑一声,收起画卷:“看来的确是十分要紧的事,否则母妃怎么会派你来?”

恶鬼面具,十三修罗。

沈家培养的最优秀忠心的一批暗卫兼死侍。

动用他们办事,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拆开书信,开头两句是正常的问候,接着母妃提到太子携太子妃于昨日启程下江南拜访恩师,然后是……

裴云麟手指发颤,不可置信地望向黑衣死侍,如困兽一般发出绝望低吼:“谋杀太子乃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母妃难道要弃本王和沈家于万劫不复之地吗?”

“娘娘的计划天衣无缝,圣上和太子就是翻天覆地也查不到我们头上。殿下按照娘娘的吩咐出一份力,最后获利的人是您。”

我获利?

我只是母妃和沈家拿捏在手中的一颗棋子,纵使成功谋权篡位,也只能坐在高位之上做一个傀儡。

母妃啊……执迷不悟的人究竟是谁?

您非要让儿臣做不忠不义不孝,受万民唾弃之人吗?

裴云麟跌坐在木椅,呆呆地抱着书信出神。

黑衣人见状,咬咬牙放出主子交待的狠招:“娘娘说,殿下若是不照做,她便服毒自尽命陨皇宫,抱恨终生死不瞑目。”

“死”字一出,裴云麟身躯微微颤动,他的脊背向下弯了弯,傲骨尽折。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

“好。”

“回去禀告母妃,她要求的,本王全都一一照办。”

母妃,二十载母子情分。

您赢了。

*

“好了玲玉,江南天气比京城暖和的多,再往我身上添衣服就裹成粽子了。”

“能不能少穿一件呐。”

“不行。”玲玉严词拒绝,又给她套上一件外袍。

霜珠身着男式玄色薄衫:“娘娘,江南夜间湿气重,玲玉让您多穿一件是为保暖。”

明蝉对她的装扮见怪不怪,凡她离开皇宫,霜珠必定会跟着她,偶尔会穿男装便于行动。

霜珠是谢白榆留给她的人。

“出门在外,耳多口杂,从今日起,你们唤我小姐。”

“小姐?”玲玉默默在嘴里念叨两声,乐道,“我叫您一声小姐,好像又回到您未出嫁在谢府的时候。”

“是啊。”

前些日梦见谢府的梨树和傲娇别扭的谢白榆,三年前的人和事,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恍若隔世。

明蝉开玩笑道:“玲玉,霜珠,突然变得年轻几岁,感觉如何?”

玲玉:“妙不可言!”

霜珠:“有违常理。”

明蝉捧腹大笑。

玲玉判官附体:“小姐,注意仪态。”

“好好好。”

三人说笑着下楼,裴云朝备好一桌饭菜,低头抿茶。

他穿一件白色薄衫,长发束起用银冠固定,眉目俊秀仿若盛有一汪清泉。尽管坐在老旧的木椅,骨子里带出的教养,礼仪也让他表现出体态端正,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模样。

周遭用饭的食客不约而同地被他独特的气质吸引,各自在心中揣摩这是哪户有钱人家的公子偷偷跑出来体验民生艰苦来了。

直到他们看到明蝉下楼,才想出些许眉目。

原是带着别人家的姑娘私奔啊。

这一对瞧着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的,怎么会被拆散呢?

他们心思各异,暗中观察。

明蝉对这些毫不知情,她坐在裴云朝对面,拿起筷子夹一块青椒炒肉,又喝几口玉米虾仁粥。

“你怎么不吃?”

裴云朝道:“我吃过了。”

可他手边的碗中,饭只用了一半。

分明是无心用膳。

明蝉隐约记得原书中,两人大婚前,裴云朝承诺带谢明婵去江南游玩。

裴云朝对谢明婵用情至深,每每想起她便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但难受的不是他一个人。

谢明婵的灵魂虽然被压制,身躯本能的反应却还在。

她的眼睛看到裴云朝悲伤落寞也会难过落泪。

水珠打湿木桌,明蝉心脏钝痛。

裴云朝发觉异常,问:“你怎么了?”

“没事。”明蝉取出帕子擦擦眼角,“被青椒辣到了。”

裴云朝微楞。

他问过店家,青椒是不辣的,三岁幼儿也可食用,所以他才放心地点这一道菜。

裴云朝给明蝉倒杯茶,源于两人之间的默契,他并不细问原因,就如之前明蝉要求同行时,他也不问。

“魏老在虞城,我们从这里到虞城只能先翻过两座山再转水路。上山后,不便使用马车,需徒步走三日,你能坚持下来吗?”

坚持不下来也得坚持啊……

明蝉咽下嚼碎的虾仁:“没问题。”

此番出行,裴云朝带了六位侍从,全都是经过谢白榆亲自锤炼过的高手,以一打十不在话下。

一行人趁着太阳刚刚升起,背着轻便的行礼匆匆上山。

江南多雨,第二日夜晚,瓢泼大雨倾洒山头,幸好霜珠沿路偶然间发现一处山洞,否则她们都要淋成落汤鸡,在雨中挨饿挨冻。

裴云朝用火折子点燃路上捡到的干柴,霜珠将猎来的野兔处理干净,穿过削好的树枝架在火上烘烤。

玲玉围在火前暖身子,看了眼盯着兔子纹丝不动的明蝉,得意洋洋道:“小姐,你看听我的多穿件衣服多好。”

明蝉机械般点了点头。

兔子表层的肉滋滋冒油,香味弥漫在整个山洞,所有人同时咽了咽口水。走一天路,精疲力尽饥肠辘辘不说,还又困又冷。

人一觉得冷,总得吃口热乎的东西获取热量。

“我来吧。”

裴云朝拿过霜珠手里的树枝亲自翻烤,从前秋猎时,他和谢白榆做过不少。

同窗十三载,谢白榆摆弄烧烤的能力在他之上。

和谢明婵订婚后,考虑到她以后长期居住在东宫,不能随意回家省亲,裴云朝居然偷学出师。

不过,谢白榆也没责怪他,反而头一次把他看顺眼了。

——“行啊你,欲抓女人心,必先洗手作羹汤,知道我妹妹在吃食上最受不得委屈。你这妹夫,我认了。”

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裴云朝正打算把兔子的后腿拧下来给明蝉。

然而,半晌未动的明蝉这时候突然从袖中拿出三个小瓶子,语气里透着兴奋:“我有油,辣椒粉还有盐。裴云朝,你把辣椒粉洒在兔子头上,多撒点。”

她目光中充满坚定:“相信我,麻辣兔头巨好吃。”

裴云朝:“?”

你再说一遍,麻辣什么?

麻辣兔头?!!

你不是吃不了辣吗?

裴云朝不理解,但他还是照做,并且单独把兔头切下来先给明蝉吃。

明蝉啃一口兔头心满意足。

又幸福了捏!

裴云朝还给她留了一只后腿!

除了野兔,侍卫们还猎来两只鹿。

在明蝉期待的目光中,裴云朝再次委以重任,把盐抹在鹿肉上架到火上烤。

他片一块肉,明蝉就吃一块。

两个腮帮子塞的鼓鼓的。

裴云朝失笑:“你真的和寻常人家的姑娘很不一样。”

哪有看见兔头就啃的,不害怕吗?

明蝉慢慢吞咽鹿肉,道:“我们只是思想有些不同,其他的别无二致。”

玲玉被霜珠叫去一旁分鹿肉。

明蝉压低声音说:“她们从小学习女红,琴棋书画之类,我却不擅长这些。”

裴云朝好奇道:“那你学什么?”

“人类幼崽从高考抓起。”

裴云朝:?

*

第三日晚,一行人气喘吁吁紧赶慢赶地走下山。

明蝉放眼望去,这一带全是江水,平民百姓吃住在船,靠运输买卖谋生。

裴云朝向船家租了两艘船在船上休息。

翌日,船家男主人带着自己的儿子找过来。

男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裤腿折几折到膝盖,右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眉骨到下颚。

他儿子看着二十多岁,样貌应该是随了他母亲,生的俊秀,一双晒得黝黑的胳膊漏在外面,肌肉紧绷结实有力。

他客客气气地对裴云朝说:“公子付的租金太多了,从这里去虞城最多用两日时间,您给的钱完全可以租用一个月。昨夜,我和妻儿商量一番,决定今儿由我们爷俩送您去虞城。”

“我们家世代生活在水上,对江南水路熟记于心,请公子让我们送你一程。”

裴云朝还未应答,明蝉抢在他前面一口答应:“有劳了。”

船家满脸欣喜:“嗳。”

暖阳当空。

两艘船一前一后离岸缓缓向前驶动。

清风吹动明蝉的衣裙,她将碎发别在耳后,一边吃玲玉从宫里带出来的酥胡桃,香甜酥脆,齿颊留香。

明蝉喜欢吃甜辣的食物,只要合她的口味,她就习惯性地眯眯眼睛。

船头划桨的青年不动声色地往她的方向看了又看,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

明蝉转了转眼珠子,故意拔高音量对玲玉道:“江南美景宜人,宫里可没这样的好景色,真想一直留在这里。”

玲玉:“嘘,小姐,您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

明蝉转头朝那人的方向,将他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勾了勾唇角。

卖出这么大破绽…还不上钩?

贪财好色的亡命之徒,江南水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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