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骂过后，挟持着红叶来到窗边的红玲见来者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于是便果断做下了决定，弃了红叶，选择只身潜逃。

不过临行前，她却还是冒着风险，趁机塞了一个物件到红叶怀中，随后便甩出袖中藏着的飞刃阻断了墨玉的攻势，而后几个翻身便隐去了身形。

追不到，根本就追不到。这家伙显然是个熟手，且对此地十分熟悉。这是墨玉此次同她交手后，产生的第一个念头。

“师姐，怎么回事！可有受伤？”

其后，匆匆赶来的方不显同张浔鹤二人，见此状况，显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方才有人潜入红叶姑娘的房中，似是与她发生了争执。我想对于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红叶姑娘应当知晓其中的缘由吧？”

当墨玉冷冽的声音将话头抛向红叶时，二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向她望去，眼底满是好奇。呆愣的倒是叫人有些愣神。这不，连红叶也跟着愣了一瞬。

随后，反应过来的她却只抿了抿唇，暗自咬紧了牙关。心中却无比纠结着，该不该说？该怎样说？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

她不知晓，也不敢赌，便只得无措的在原地搅着手中的锦帕。

可没成想，她这般犹豫之下的未竟之言，却叫墨玉一句话给挑破了。

“她就是你那个妹妹？”

！！！

初闻此言时，红叶瞬间抬头，立刻瞪大双眼，眼中满是惊骇。她，她怎么会？她怎么会知？

“你的眼睛，很不会说谎。”

撂下这句后，墨玉便就她此举展开了分析：“从前，你看我们所有人眼中都暗含着一丝淡漠。可唯有看向她时，你眼中才会有如此复杂的情绪。由此可见，这个人对你来说尤为重要。”

“可这世上，你最在意的人都有谁呢？——便只有你的妹妹了。”

最后那句话蹦出来的时候，墨玉刻意说的弛缓，意在着重强调。不过听完分析后的红叶却出乎意料的笑了。

这抹笑没有不屑，没有嘲讽，反倒是极为不可能在她身上出现的一种深情，是赞赏。红叶很赞赏眼前的女子。

不过下一瞬，红叶脸上的神情便瞬间收敛了起来，化不尽的哀愁又跃上了她的眉梢。

“若是我同你一般，又聪明又有实力的话就好了。那时候我就有能力救我的妹妹出来，哪怕救不出来，也有勇气与她一同赴死！”

闻此，墨玉同方不显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张浔鹤便很有眼力见的，招呼着大家坐下来聊。

一盏茶下肚后，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清晰了。

原来六年前，红叶同红玲姐妹二人也是出身名门。贵为嫡、次小姐。年少时也曾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可很快一场变故，便将她们的日子，一竿子给搅乱了。

她只知道父亲得罪了一伙人，那伙人要杀她们灭口。跑是跑不远的，可她仍旧不愿意放弃，红叶只得紧紧护着怀中的幼妹，不放弃的向后褪去。

可终究是退无可退，她们被一群人包围了。眼见着没有生的机会了，红叶只得颤抖的捂住了幼妹的眼睛，随便她也闭上了眼睛。准备赴死。可就在那大刀将要落下之际，一道女音却将他们的动作给打算了。

那是她与妙音娘子的初见，也是丧钟第一次嗡鸣。

红叶睁开眼望过去时，最开始只觉得惊艳。好一个粉雕玉琢的玉芙蓉啊。可后来，她只觉得，那日的一次走眼。才是她后来悲戚一生的开始。

只见那女子素手一挥，便制止了那帮贼人。起先，红叶还面露感激的望向女子。可当一丝趣味浮现在那人眼中时，红叶心中的那根弦便又紧绷了起来。

跑，快跑！那是她心中仅剩的念头。

可终究是徒劳，她跟妹妹三两下就被那帮人给捉住了，甚至红叶还被贼人踹的跪倒在地，而后便被他们用脚，将她的脸死死按在地上。

另一边，她妹妹被贼人拎了起来，双脚悬空，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啊！姐姐救我，你们这些坏人，快放我下去！啊！”

“玲儿！你们这群混蛋，放了我妹妹！有本事冲我来！”

“哦？”

当红叶的那番话落地后，那玉面女子饶有趣味的发出了一声疑问：“倒是个有胆子的，两姐妹吗？眉眼间也确实有些相似……”

是了，搜罗了那么“可塑之才”，妙音手底下，还真没有过亲生姐妹呢。想来，一定会更加有趣。打定主意后，她这才将目光落到了两姐妹身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挥手差人将妹妹带了下去，妙音的手便覆上了红叶的脸颊，将她的质问声强行中断了。

“看来，你很爱你的妹妹。不如，我们来做场交易啊？若是你能令我满意，我便放了你妹妹。如何啊？”

此言一出，红叶瞬间不动了，也放弃了挣扎，只一动不动的看向她，眼神不可置信中却仍旧带着些警惕。

“看来你有答案了。来人，带她下去休息。”

“好好休息，晚上有场庆功宴，庆祝你的到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言罢，妙音便嬉笑着，漫不经心的离开了。她走的极其散漫，不经意的绕过各种尸首，像一只翩飞的蝴蝶。

蝴蝶是极美的，可落在这里，一个鲜血淋漓的，满是杀戮与哀嚎的混乱之地。却成了催命的鬼。令人感到彻骨的寒冷。

“所以，你便答应了与她为伍？！”

刚听到此处，方不显就忍不住质问起来。显然，他心中的道德准绳并不允许接下来的结论产生。可他却忽略了一点，对方不是他，没有武学功底也没有强有力的家族靠山。

而那时，她二人不过是两片浮萍罢了。

“呵。”

所以，当红叶面对着方不显的质问时，她只觉得想笑。与她为伍？鱼肉刀俎还差不多吧？

即是妙音娘子手中一把沾满鲜血的刀，又是她的一条猎物。岂敢同她相提并论啊？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听话照做了。可为什么，自己的妹妹，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而这边，仓皇逃走的红玲在确认身后没有追兵后，这才自拐角处停了下来。转身神色复杂的回望向那人所在的医馆，深深皱起了眉头。

这个蠢货，能理解她的意思吗？

不过她却没有时间可以耽搁了。

几个时辰前，妙音娘子将她传唤过去。亲口告诉了她，她姐姐的下落。刚得到消息时，红玲心中是有些欣喜的。不过却强压了下来。因为她知道，眼前人有个癖好，就是毁人所爱。

果不其然，下一瞬，一道晴天霹雳便砸进了红玲的心头。

一生一死，又是一生一死！一如六年前的那天！叫她自己选。

“你姐姐坏了规矩，任务没完成非但没有自尽不说，反而还把敌人引来了。你说，她该有个什么下场啊？”

！！！

妙音娘子的话刚落地，红玲就没忍住身子颤抖了半分。察觉到她内心变化的妙音娘子这才笑出声来。肃穆的表情瞬间便如沐春风了。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声声刺骨：“不若你替她选？是生，还是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去吧，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是主人，玲儿定不负主人所望！”

除了应下，她别无办法。故而方才在医馆内，她也只能对着姐姐恶语相向。还有临行前，塞进姐姐怀中的那个物件儿。

是半只发簪，她们阿娘的遗物。

那发簪其实有一对儿，少时逃亡之际，阿娘用其中一只拖住了敌人，给她们争取了逃亡的时间。可最后，也只剩下半只惨簪。如今，红玲将这发簪给了她的姐姐。

姐姐那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吧。赠遗物，断念想，才能有生生不息的勇气啊。

至于那所谓的真相，红玲心中自然是清楚的。无非就是那人苦心孤诣，设下的离间计罢了。少时姐姐便对她处处相互，又岂会因为贪生怕死，而丢下自己逃命呢？

只可惜，她姐妹二人终是无法相聚了。

念及此，红玲转身望向身后屹立着放那座高楼。明明是最平平无奇的一座高楼，却吃了多少人进去啊！

而现在，她也将要成为那万千枯骨中的一员了。红玲如是想。可她心中却无半点惧意。若是她姐妹二人注定只能一个人生还的话。也值了。

至于其他的，谁在乎呢？

可当她提步欲往那高楼走去时，却还是没忍住回了头。入目是初生的朝阳，红霞铺满了天空。一如当年的落日。

也罢，就这样赴死吧。最后她再次整理了自己的仪容，抚了抚头上唯一的珠花。阿娘说过，做人嘛，堂堂正正来，亦要堂堂正正的走。

红玲自然是记住了的，只是可惜啊，她这辈子受制于人，作恶多端。若是下去了，阿娘也一定会怪她吧。

不过怪也没办法啦，事已至此，下地狱也要下的明明白白啊。最好，能带点什么下去也好。

想到这儿，红玲眼中闪过一瞬的狠戾，下意识紧了紧手中藏着的银针。随后又恢复了平静，一如往常般，抬脚走向高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