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其余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看着温格尔因那些被抽走的骨髓大病一场,再联想到温格尔对支棱的照顾与偏爱,看着支棱是横竖不对劲,连他的多次越级升迁在众人眼中都成了卖祖求荣。
支棱说,他正在做关于温格尔基因的研究。
对,他进入基因库到现在,都说自己在做研究,什么东西都没有拿出来。全家都从稍许的希望,到最后的绝望。
只有温格尔一点都不在乎。
他是唯一一个会对支棱说,“没关系。祖祖相信你,只要不去做什么基因武器去害人,都可以。”
哈哈,开什么玩笑。
温格尔基因第一个成品就是大面积的基因病毒和基因武器。
支棱在温格尔面前所有的谎言,也就能骗骗温格尔。
“我真的能治疗。”支棱目视温格尔的状态,着急地指挥自己带来的人上前开路,“我真的可以,我已经——”
阿莱席德亚上前给了这小子一巴掌。
他扇完巴掌,放松手腕,再来一巴掌。
“骨髓不够用,血液不够用,皮肤组织不够用。下次是器官吗?”阿莱席德亚深呼吸,怒火中烧,“你把你祖父当什么?实验品吗?”
枉费小蝴蝶每次都亲手给这小兔崽子剥果子。那么难剥的果子,自己四个人一口都吃不上,全都送到这小子嘴巴里。
支棱在一众长辈围攻下狼狈躲避。
病床上,温格尔听到动静,他对孩子的声音是如此熟悉。特别是他亲自孵化一手养大的孩子,他知道每个哭出来的声音,也知道每个人说话的习惯。
“谦。谦谦。”
空气凝结。
温格尔艰难发出音节,“谦谦。谦谦。到祖父这。”
挨了好几下的支棱屁滚尿流过来。他才蹲下,温格尔心都要碎了。他示意自己最操心的孙辈把脸贴过来,手指轻勾两下,彻底失去力气。
“疼……吗?”
支棱呜呜哭起来。他其实不爱哭,但面对温格尔的死亡和最后的关怀,他是在忍不住。在嚎啕哭泣中,他打开一直保护的腹部,取出一支针管,漆黑的颜色令人深感不详。
“祖父。我好像成功了。”
“嗯。”温格尔快要失去意识,他努力表达自己愉悦,语义支离破碎,“谦谦真棒。”
“祖父。我能给你打这个吗?”支棱道:“还没有做过生物实验,可能会很疼。”
可能会救活,可能会加剧温格尔的死亡。
没关系,温格尔觉得这样也很好了——他其实一直放不下支棱。特别是支棱加入基因库后,他怕自己走后,嘉虹等人会攻陷支棱,摧毁支棱的事业——可温格尔式基因崩溃衍生出的武器和病毒,无论支棱是否去做,都会存在世界上。
世界上存在温格尔,就会存在这种武器与病毒。
温格尔怎么忍心责怪支棱呢?在他心里,自己一手养大的谦谦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好孩子。
“不可以。”沙曼云阻止道:“你连生物实验都没有做。你居然要用在……”
温格尔道:“谦谦。用吧。”
温格尔嘴角都是血与骨屑,他极为难堪,无论是重生还是死亡,他都已没有任何遗憾了。他想如果最后一点残躯可以让谦谦得到释怀,他的死也不算全无价值。
“祖父。如果失败了,你会怪我吗?”
“怎么会怪你。”温格尔道:“谦谦。祖父从没有怪你。”
支棱调整呼吸,打开注射针头,缓慢将粘稠的黑色药剂推入温格尔身体里。那些黑色药剂快速渗透到血管,攀上温格尔的四肢与脸颊,在丑陋的黑色覆盖整个皮肤前,温格尔停止了呼吸。
他倒在支棱的怀里,像一块雕刻精美的黑色石雕。
“他死了。”阿莱席德亚最先确认这一点,雌虫怅然道:“温格尔死了。”
沙曼云大步上前,抓住支棱的头发,要这破坏自己最后一次杀死温格尔机遇的家伙付出代价。
束巨紧紧抓住序言的手,几乎是难以呼吸。他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张大嘴嚎啕指责序言不让他与温格尔说最后的话,又痛骂温格尔刚刚都没有提起自己是个没良心的雄虫。
卓旧毫无动静。但嘉虹知道,他的档案里随时准备着温格尔的葬礼流程与各种注意事项。
温格尔死了。
生活还要继续下去。
“走吧。”嘉虹艰难站起来,克制住嗓音,“我们。我。”
我要第一个取消支棱这臭小子的遗产继承权。
他们不忍心去看温格尔漆黑的遗体,没有人愿意承认温格尔真正的死亡。只有恭俭良顽固地躺在温格尔身边,像是和过去一样睡在温格尔怀里,度过漆黑的晚上。
他在温格尔的尸体边睡了一晚上,第二个晚上察觉到不对劲,趴在温格尔身上闻了闻,召唤禅元也来闻了闻。
“没有尸臭。”
“没有尸臭。”
夫夫两决定在温格尔尸体边多待一晚上。
“好冷啊。”禅元蛊惑道:“宝贝,要不我们摩擦生热一下。”
恭俭良扯着禅元的脑袋往墙上撞。完全不顾禅元那些“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次很纯洁”的狡辩。
他们在温格尔的遗体面前恶斗起来,打得头破血流,从床边滚到墙边,再滚回到床边,打得满地鲜血淋漓。恭俭良甚至从禅元脸上挠下两三挂肉来,禅元疼得捂脸打滚又爽到不行。
事后,禅元勤勤恳恳擦拭地板,力求在外放火烧山的四人组归来前把一切复原。
“唉。”禅元用牙签把床头缝隙的脏污碎末挑出来,不忘感怀,“温格尔阁下如果没死该多好。”
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动。
禅元抬起头,正看见一双圆溜溜的蓝色眼瞳。双方都受到某种惊吓,禅元尖叫还没有发出来,恭俭良快速按住他的脑袋,扑向那个小小的身影,“雄父!”
“唔。”
被压住的幼崽温还没有适应小孩的生活,被亲生雄子毫无分寸的扑倒,砸到脑壳,下意识抽噎起来。
“唔呜小兰花。”
他怎么变小了?
温格尔转身摸摸自己明显幼态的翅膀,茫然看看周围的血迹,惊恐问道:“你们把。把谦谦杀了吗?”
“不知道。”恭俭良诚实回答,“现在去还能给他留下全尸?”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