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
“不能。”
“……简直是耍赖。”既知晓一切真相,又不愿意向我全盘托出,固执的选择死守答案,等我想起过往后才愿意告知。
空气中响起低沉而短促的声线,似是在笑。
内心萦绕丝丝情绪,我怀着不甘,在触怒对方的边缘大鹏展翅:“小心我看上别人,中阴界好看的魂也……”
黑色十九不等我说完,径直打断。
“不准!”
我:“……”
我认真的想了一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身手上绝对赢不过中阴界三大剑客之一的黑色十九。换句话来说,他若不想让我看别人,我绝对稳的连小水花都打不起。
再说他现在已经管我很多了,不准我试药草,不准我散发出门,这不准那不准。
我轻叹一口气,总觉得命运一事,玄妙非常。若在以前,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栽在感情上。
黑色十九稍稍动了动,手指滑过我的眼角,“为何叹气。”
视觉受阻,我也不挣扎,凭感觉揪住他扫到我手背的发尾,轻晃两下,“你当为刀俎,我甘作鱼肉。既是鱼,偶然吐两个泡泡,聊以抱怨也正常。”
黑色十九垂下眼帘望着怀里的人,一时未言,只是轻轻将动作收紧。他的手掌很宽,黑色手套摩擦着白袍和长发,发出窸窣轻响。
初冬的夜晚寒冷而寂静,一切生息皆臣服于冰霜,林中唯余寒风撞击着木窗的声响,细碎的、并不规律的声音极其平凡,平凡的令人安心。
唔……不好,躺久了,感觉酒劲越发强盛,再过一会,恐真要醉倒。
“薄言。”此时他忽唤我名,声音浅浅,眸色却微暗。
我疑惑地应了一声,单手抚上他肩头,手指用力正要推开他。
燃尽的油灯噼啪一声,光线骤灭,留一丝青烟。
我吓了一跳,推开的动作变成抓紧,茫然无措地自他掌心睁大眼,见指间缝隙落入茫茫月色,如云树霜雪,如晚风梨花,铺天盖地而来。
那是自少年肩头落下的发丝,覆于皎洁白袍,似葛蔓纠缠。此间是霜雪亦是月色,令人再难分辨。
冰凉一触,呼吸中带着酒香,白发剑客垂下头,得取片刻欢愉。
缓缓扣住掌下布料,我闭上眼。
11.
大醉一场实在头痛,我揉着额头从床上坐起身,一睁眼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我的房子,说是乱已经客气,正常来讲,形容是狗窝也不为过,甚至有些辱狗了。
而今日一醒来,却只见整洁有序的书架,高低排列的药瓶,洗的干净发光的银针袋以及一套看起来就很贵的丝绣衣袍,要是我没看错,那袖间的透明外罩应是绞纱。
我连忙掏出镜子一看。
白色旧衣,乌发碧眼,额间一点玉兰。
这还是我的脸,那我房间怎么回事?是田螺姑娘?我捡到了田螺姑娘?
我呆滞当场。
吱呀一声,一道灿烂金光自房外泻入,推门而入的黑色十九微一侧头,“醒了?”
他端着碗,从味道上判断,应是解酒药。
毕竟我是开药铺的,各种常用药早有准备,加水煮之即可。
“十九?”我呆呆的看着对方,还没回过神。
“醒了就起来梳洗、饮药。”他如同当家主人,将药放下,简短交代道。
我不明所以呆呆点头,等他出去,呆呆洗漱、喝药、换衣服,然后看他从房外进来,将我按在镜前,为我梳发、插簪。
不愧是中阴界三大剑客之一,手稳,梳发的技艺也很好。与我相比,天地之差。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碧眼白肤,额心玉兰。乌黑长发向后盘绕,丹枫木簪点缀其间,清雅不失飘逸,与我平时随意邋遢的风格判若两人。
我明白了,黑色十九就是田螺姑娘!
我总算回过神,震惊无比,甚至觉得这个画面好像在文章开头就见过。
“黑色十九?!”我颤颤巍巍地回过头,正好对上黑色十九垂下来的目光,我突然意识到他今日双眼竟未遮红布。
黑色十九闻言微微皱眉,眼神落在我身上,几分沉沉。
那是不满的情绪,但我此刻无力探寻深意,只是弱弱地问。
“你怎会在这里?”
……
黑色十九面无表情地捏断了我的梳子。
梳——子——
12.
“啊,看看这首[玉魄明珠,未足喻其无瑕;香培玉篆,讵能方其丰姿①],还有这首[夫何瑰逸之令姿,独旷世以秀群。佩鸣玉以比洁,齐幽兰以争芬②]。嗯,不错,当真不错。”缎君衡身前堆着成打的书信,似教师一般打分评判,乐在其中。
我恨不得挠乱一头长发以示抓狂,我都这么烦了,这人还在看戏,简直不要太过分。
“缎先生,你是过来嘲笑我的吗?”
“哪有,我分明是过来帮你消灭万罪之源的,你竟这般曲解我的苦心。”
缎君衡闷笑,伸手一接,又是一封飞信,他拆开看上方内容,‘嗯’了一声,抑扬顿挫地念起书信内容。
“月对芙蓉,人在帘栊。太华朝云,太液秋风③。”
“看来十九帮你选的衣服评价很高嘛,为父竟不知他有这般天分,早知道当初就应该送他到霹雳造型室去学两把。”
我眼神死地看着缎君衡一边看信一边憋笑,忍得浑身颤抖,浑然一个红毛狐狸。
“你够了。”
“好啦好啦。”缎君衡丢掉信封,总算进入正题,“你想我帮你解决这个事情?”
“我拜托你了。”我根本不知道霹雳的飞信到底是怎么个回事,一丢一个准,不管我想不想接,害得我一出门书信就像暴雨一样狂飞。
“好啊。”缎君衡轻飘飘的答应。
我当场打包所有药酒,全送到逍遥居。
13.
缎君衡大笔一挥,飞信群发。
[西风薄言好看吗?好看就对了,这可是我缎家的人。]
我双眼一闭。
这就叫风水轮流转吧。
想连夜打包逃出中阴界。
14.
我该知道的,酒能失德,酒能坏事,我千不该万不该邀请黑色十九一起喝酒。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该不会真的——
不会不会,我是医者,我自己的状况是再清楚不过,绝对没有!没有罪过!
15.
缎君衡偷偷告诉我了一个秘密。
“十九不但擅长记仇,他还擅长秋后算账。”
我回想缎君衡的家庭地位。
糟了,我觉得他这句话可信度超高!
16.
音响√
麦克风√
music√
风尘泪,是我的一切,叫我如何面对
忘掉那一份爱的感觉,再一次告别
风尘泪,是一种宿醉
分不清是酒是泪
我的爱我的梦早已碎
“狱魂斩!”
白羽临空,音响破碎。
缎君衡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化光就逃。
17.
微风轻拂,吹起簇簇雪花,飘于夜幕中的光点被吹散,如同满间星光。
我举伞追出。
远处白发剑客化剑为布,缚于脑后。
“十九。”
他脚步停止一瞬,也只是一瞬,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便打算化光离开。
见黑色身影即将消失,我不慌不忙甚至十分冷静地出言威胁,“你可以离开,但切记,我会在此地一直等你。”
如我所料,黑色十九停下脚步。他依旧背对我,脸却侧了过来,月色照亮他面容,惯常冷淡的神色中压制着几分怒意。
自那天之后,黑色十九便一直躲着我。
武林高手想躲一个人,那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更不要说他躲的人只是普通大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
我仰头看自空中飘落的雪花,单薄似缥缈的雾气从我唇边消散。
想要留住黑色十九其实很简单。
我松开手,呼啸的寒风挟着油伞飞远。
“西风薄言!”
他终于正视我,面色一沉,不过眨眼便出现在我身前,骨手制住我的手腕,似要给我传递真气驱寒。
“我吃了药。”
这是实话,宛如吞入烈阳,辛辣的药丸在我体内灼烧,让我不至于在这片晶莹天地中失温而死。
他以真气循环我经脉,过了片刻才放开手,后退两步低声道:“夜已深,你该入屋休息。”
……
我没有回答他,沉默了片刻才突然开口。
“我是个医者。”
黑色十九凝视着我,我抬首与他对视片刻,接着避开视线,看向他身后圆月。
“为医者,当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处判针药,无得参差。”药效开始逐渐消退,我收紧披风,留存一点暖意,“绝无既明其症,却假做不知,讳病忌医的道理。”
“你……”
不等黑色十九反应,我径直打断他未完话语,“我说完了,我要回去了。”
黑色十九:“吾送你。”
“有劳。”
18.
苦境有句话,叫‘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黑色十九躲着我,我就想办法让他躲无可躲。
但……
我扯了扯衣角,不甚习惯地看向镜子里的倒影。薄妆浅黛,乌发松挽,身着月色外袍,腕间水袖如朝雾朦胧,半遮半掩地拢住一双素手。
“这是不是太夸张了……”不过是冬至灯会,需要这么盛装装扮么?
“有吗?”缎君衡坐在房内唯二的椅子上,指挥魅生给我插上丹枫发簪,“这只是刚好而已,你想抓住十九,自然要放下足够的筹码。”
这张脸和筹码有什么关系,值得你一大早就带着魅生来敲我家门。
我无力吐槽。
而且十九平日里惯以红布遮眼,你这和打扮给瞎子看有什么区别。
缎君衡似是看穿了我的疑惑,神秘一笑:“到时便知。”
19.
皓月当空,飘雪似花。
中阴界正逢冬至,十里长街摊位相连,人声沸然,而倡楼之上花灯辉罗耀烈,灯火倒映在河面,随风拂开波光,璀璨宛若银河。
浮江之侧树立兰月双楼,顶端以桥梁连起,以喜鹊为纹,名为月明桥。
此间景色邈若仙境,但我只觉得寒冷。
本来冬至风就很大了,还要站在江中间的桥梁上,更勿论为了刺激销售,王庭特命人以灵物融化冰河。冰河化水,寒气更甚,在此之上还加冷风,真佩服这些人站得住。
月明桥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入桥者,需写诗词为寄,置于灯下,此称为[寄缘]。
既然有这个规定,我自然要遵守。
我提笔,徐徐写下十字——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
小二看一眼,又递还,“抱歉,本店暂未开通西洋文服务。”
我:……
你不要太过分了!!
*
我怀疑缎君衡骗我,这里除了人山人海和灯火以外,哪里看得到黑色十九?他真的有帮我约十九出来谈话吗?
恐怕店家也未曾想到,好好的一个相亲角,会被一个在中阴界享负盛名的大夫搞成了比武招亲大会。
而事情的起因仅仅只是几句话。
单身几十年的邻居在这寻找缘分时,遇见了在角落避风的我。
他看到我大吃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莫名其妙:“我怎么不能在这里?”
邻居不知道脑袋想了什么,面上的表情变得小心,“你和他分手了?”
他?黑色十九?我失忆前是在追他,但是我应该没追到手。
我想也没想,诚实回答:“没在一起过。”
邻居和我默默对视,半晌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无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水的姑娘,今夜一定能有所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