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让人听着耳热的动静渐渐消停。
关执帮凉釉细细掖好衣服,喂了一碗温水。
“今日跟着大哥学得怎么样?”
他可算是有空细问了。
凉釉轻瞪他一眼,靠在歪斜到一边的小木桌上,开始倒苦水:“我就不应该和大哥说要学打理家业,今天大清早被他揪去书房看账本……”
“我还是比较适应你讲的。大哥让我直接去布庄看看,说是让我管一家布庄试试。”
他叹了口气,“我感觉我还什么都不懂呢。”
关执摸摸他的脑袋,“那我再给你讲讲。大哥给你的布庄掌柜靠谱的话,你倒是不急着学太多,在打理的过程中一点点学就够了。”
凉釉笑着点点头,已经将刚刚的一点羞恼抛之脑后了。
时间便在凉釉偶尔偷懒、偶尔勤奋中渐渐流逝。
城中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每个人都带着笑意。
凉府中,众人忙着整理年货、打扫卫生、装扮喜庆的事物。
屋内,凉釉在火盆边不愿离开,看着外面感叹:“真快,又一年了。”
关执在一侧低头剥烤核桃。
凉釉转头看着他,恍惚间想到刚认识那会儿。
那时的关执周身是对环境的疏离与冷漠,似乎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在乎,看到他就让人想到冷冽的风,凶猛无情。
“想什么呢?”
关执抬头笑着给他递核桃仁。
在火盆边烤香的核桃被细细搓掉了那层薄膜,剩下暗杏色的肉,在那个大掌中显得有些精致。
凉釉对他笑,“想到了大半年前的你,忽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核桃很香,烤过后明显的油脂的香味很诱人。
关执又拿起一个核桃,单手捏裂,再将果肉拿出来一点点搓那嶙峋的仁。
“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一样?”
凉釉扑哧一笑,“你应该说还有什么一样。”
其实他从认识关执开始就没被关执冷脸对待过,但是偶尔见到他对别人的态度,总是能从中拼凑出一些关执对外人的形象的。
至少,不会主动给谁剥莲子、剥核桃。
关执伸手将他揽过来,笑着问:“那你喜欢以前还是现在的我?”
“这个嘛……”凉釉拉长声音吊他胃口。
忽然往上探身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吻,凉釉调皮一笑,“从以前的你喜欢到现在的你。”
关执眼中笑意都溢出来了,脸上挂着不值钱的灿烂笑容。
或者想维持下形象,他轻轻抱着凉釉,与他侧拥着,在他耳边落下细碎的吻。
凉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濡湿的耳尖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情绪。
笑着回抱。
和每个冬日闲暇的午后一样,两人待在屋中烤着火聊天、看话本、尝试些自己动手的食物,偶尔腻乎一起,一个下午便就过去了。
站在门口送别,凉釉手被关执握着藏在宽袖中。
“明日除夕,你在家中好好陪爹娘,就别奔波进城了。”凉釉叮嘱道。
他怕不提前说,关执又来回折腾。
关执笑着没应声,只再摩挲了会儿他的手,松开告别。
“快回屋,我走了。”
凉釉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下,“如果来就慢些,我明日会守岁。”
上了马车的人探头看他,挥挥手。
待到除夕夜,凉府从清晨就热闹起来了。
白日里,凉釉和家人聚在厅堂聊天谈笑,看凉母指挥着下人贴对联、贴窗花,将凉府点缀得热闹喜庆。
待天色开始转暗,众人各自沐浴换新衣,在凉爷爷的带领下到了祠堂。
厨房烹饪的各式菜肴、瓜果甜品在牌位前摆开了。
摇曳的烛光中,凉爷爷站在最前头带着众人祭拜着,持着香喃喃这即将过去的一年家中有什么变化、来年有什么期盼。
大家按着顺序一个个上前上香跪拜着。
小南临在爹娘的照顾下也拿着香像模像样地拜着,照着娘的吩咐开始念叨,声音清脆:“希望大家保佑南临平安。还有、保佑爹爹娘亲平安,曾爷爷、曾奶奶、爷爷……”
小嘴絮絮叨叨地细数着,即使在这种严肃的场面里也逗笑了大家。
凉壁笑着轻推他,“快拜,祖宗保佑所有人。”
凉刘氏也抿唇笑,牵着南临起来。
让他给自己祈祷平安,还鬼精灵地加上大家呢。
简单的祭拜过后,下人就到府门前燃爆竹,自家人的除夕宴就开始了。
除夕讲究年年有余,不单是会做鱼类菜肴,其余的菜是样式丰富、菜量大。
伴着南海城处处时不时的爆竹声,凉釉端着酒杯向大家敬酒。
“愿新的一年家中平安喜乐。”
凉壁立刻端起酒杯:“愿大家健康顺遂!”
众人笑着举杯说着吉祥话。
南临看看大家,觉得有趣,站在椅子上捧着自己的杯子举高。
凉釉饮着杯中酒,看着南临站那吨吨吨地喝着甜水,一下就笑了。
“南临也很懂嘛。”
“人小小,倒是很会模仿。”凉壁转头给他擦流出的汁水。
凉奶奶看看小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待明年添双碗筷,让关执也来吃顿年夜饭。”
凉釉脸上泛着红晕,“看他表现。”
一旁的凉壁笑,“那要添两双碗筷。”
众人看过去。
凉刘氏脸皮薄,含羞低头,“南临要当大哥了。”
这一喜事又为晚膳增添了几分喜意。
几个长辈眉开眼笑,话都变多了。
“好好好,添丁进口都是大喜事。”
“这几日事情忙,没累着吧?老大得多照顾着点。”
这一顿饭吃了许久。
自家人庆祝,喝酒都是各自随意的,凉釉喝得克制,但等散席,也带了几分醉意。
屋外寒冷,但是还是开了窗烤火。
凉釉站窗边看外面,大红的灯笼挂了许多,今夜守岁,家中处处点着烛火,这是得燃烧一晚上的。
从远处传来驱逐“疫疬之鬼”的爆竹声、击鼓声,伴着些许喧闹的人声传来,一片热闹。
“幼悠快来,爷爷奶奶发压岁钱了。”凉壁笑着喊。
凉釉转身,笑着过去闹爷爷奶奶。
“来了!”
带着南临一起闹四位长辈,凉釉拿着压岁钱笑得一身冒汗。
凉奶奶笑得直拍胸脯。
“哎哟,你这皮猴,闹腾得很。”
笑着闹着,时间流逝,长辈开始犯困了。
“熬不住了,你们要去玩就带好护卫,我们先睡了。”凉奶奶扶着下人的手往寝室走。
南海城守岁不需要熬通宵,灯点着,可以去睡觉。
“外面热闹着,你们年轻人去玩吧。”凉母也说着,挥手让他们各自玩去。
凉釉没出门,在自己屋中等着。
也不知多久,小六敲门,“少爷,关公子来了。”
凉釉披上斗篷,握着袖炉出了门。
关执穿着凉釉买的长袍提着灯笼,快步上前,笑着看他。
烛光中,关执的眉眼更深邃了。
凉釉笑着拍他,“你真倔。”
大半夜还得过来。
关执伸手将他拥入怀,笑着认下,“嗯。想你。”
凉釉脸在他怀里蹭蹭,声音软乎,“那现在去哪?”
“饿不饿?去逛一逛?”
除夕夜,南海城灯火通宵不灭,人流不断,很热闹。
晚饭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凉釉点点头,“吃点脍炙,还想吃酒酿汤圆。”
关执自然无所不应。
在热闹的街市中,两人肩挨肩坐着吃东西,不说话,偶尔对视一笑,或给对方递串脍炙。
没办法,击鼓声、爆竹声与人声交织着,凉釉得凑到他耳边或者扯着嗓子喊才能让他听见。
但是这样也很快乐,是不一样的体验。
等填饱肚子,凉釉拉着关执往外走,喊道:“去你那还是我那儿?”
还是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吧,他就想两人安安静静待着。
关执听懂了,握着他的手往关府走。
关府今日没主人在,但是也贴了通红的对联、福字。
关执带着他到屋中,等下人将火盆和瓜果小吃摆好后,挥退下人。
两人窝在榻上,腿上盖着薄毯子,依偎着讲闲话。
“你这儿有颗痣,还挺好看的。”
凉釉捧着关执的手在把玩,忽然冒出一句。
早在之前他就注意到了这颗痣,浅浅的点缀在青筋处,随着关执的用力而起伏着。
关执垂眸看,凉釉正抓着他右手,拇指指腹在小指那浅棕的小痣上按揉着。
纤细白嫩的手指抓着大一号的手,一下一下挑逗着关执的眼。
关执收紧手将他拢到掌心,倾身在他耳边说道:“幼悠肩膀处也有,黑色的、小小的一点在肩头……”
他的嘴被捂住了,那人羞恼地双手叠着捂住他,脸连着脖子一起变红,实在是诱人。
“你、不许说!”
结结巴巴地警告着,凉釉毯子下的脚趾都羞得蜷缩起来了。
关执任他捂着,看着他闷声笑。
凉釉干脆地扑到他身上压着他,啊啊啊地叫嚷,“你不许想了!忘记忘记!”
那种私密亲昵的场面,纵然已经经历了,从嘴里说出来些细节还是让人羞涩得要着火了。
关执顺势抱着他,在他手心舔舐亲吻。
凉釉惊得松开了手。
“幼悠,年后我们结契吧。”
关执的声音轻柔,眼睛紧盯着他。
凉釉又被这话一惊,睫毛猛烈地扇动着,起身转头躲开他紧盯的视线。
“怎、怎么忽然讲这个……”
关执握着他的手,没强迫他看过来,缓缓地说:“或许对你来说有些突然和冒昧,我该找个好时机的……”
凉釉眼睛里都泛着羞出的水光了,没看他,却又扑进了他的怀抱。
“也、也不是不行啦……”
声音微不可闻。
关执眼睛却迸发了光,抱紧他,“幼悠。”
“你自己找我爹娘说叭。”凉釉耍赖般说着。
关执哪有不应的。
明月落入他怀中,只需享受他的好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