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咱研究室能不能定个规矩啊,第一条,不准在这儿谈恋爱。”清华数学大楼,甄远峰教授领导的人工智能研究团队所在的研究室里,身为甄教授手下头号弟子的冯树才同学一脸不满地用粉笔头瞄准商陆的脑门儿。
刚刚挂断了薤白的电话,浑身正在冒着恋爱泡泡的商陆同学被粉笔头儿弹了一下脑门儿之后,抬头怒视冯树才:“看不惯你也去找个对象啊,自己吃不到就不让别人吃,世界是你创造的?”
“世界虽然不是我创的,但研究室是大家的啊,你问问还有谁喜欢看你成天在这儿秀?”冯树才不甘示弱地对线着。
商陆看了看研究室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个人,前有日常对着写满公式的白板愣神的甄远峰教授,后有日常缩在角落里跟服务器和电脑打交道的国防派遣过来的贠伟辉,这两个人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商陆和冯树才的争吵不闻不问着。
“谁在意啊,也就你成天看不得别人恩爱。”商陆指着其他两个人,朝冯树才冷嘲热讽着,“前阵子还一脸清高地说什么人不能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现在怎么了,着急了?”
“谁特么着急,开发进度都被你耽误了,你要是把你的恋爱脑全都分配给学术,那肯定能成就很牛逼的事情啊。”
“管太宽了吧才神,”商陆满不在乎,反正对他来说,研究学术只是顺带的事情,不属于他的本职,“我又没拖后腿,这不就可以了吗。”
“你俩有空斗嘴,不如赶紧把神经算法优化一下,”甄远峰用马克笔敲了敲桌子,“上一版本的算法已经给了张航,他手底下的人估计会全力解析那套算法,要是被他们拿捏了本质,今后主动权就不在我们这儿了。”
听着教授这番话,商陆回忆起两周之前他们与张航的交易。
为了让内容敏感的《无声》成功上映,商陆能找到的唯一方法就是拜托张航去走动一下。
其实他之前也是在赌,毕竟,虽然人人都说张航的人脉很可怕,但人人也都没有见识过到底可怕在哪儿。商陆和张航也没什么交情,全靠第一印象来判断的话,他只觉得张航是个很危险的人。
那人没法交心,平时看着是很亲和,但商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迟钝,总是没办法从张航的眼神里看出暖意,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带着很强的征服欲。
在反复试探之后,商陆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跟张航做一笔交易,用现在和甄教授一起做的人工智能算法,来交换张航的人脉。
原本这个算法是为了做成一个国家拨款的无人机项目,代号为132project。想要操控大量无人机的话需要人工智能来辅助,目前市场上唯一可以做到这一点的就只有美利坚的openai团队的产品。
但是军用无人机,怎么可能用他国产品提供的接口呢,更何况近来两国之间处于制裁关系,技术方面的问题都是关起门来研究的。
于是国家用强制性的手段让甄远峰来负责这个项目,目标两年后,要实现搭载人工智能系统的军用无人机。
显然这个要求对甄远峰来说毫无压力,收了两个徒弟,又从国防要了个苦力,四个人用一年的时间就把模型搭好了。纳品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的纳期是来年六月,结果哥四个提前半年就完成了初期任务,甚至还完成了两套完全不一样的模型。
一套是传统的算法,另一套则是带有具有极强突破性的革命算法。
要说甄远峰骨子里也是带着点儿叛逆细胞的人,他在受国家控制几十年之后的如今,突然觉得,只要自己想的话,好像也没人可以管控得了他。
这带有革命性的算法,与其拿去做军事武器,不如留给人民来造福社会。
于是甄远峰决定把传统算法拿去对付军队,把革命算法交给靠谱的民营企业,运用在更加贴近生活的产品上。
甄远峰想要把更好的算法留给人民,商陆想要把揭露现实的电影公开给群众,而张航又是海外归来、急需技术支持的国际化企业家,三个人一拍即合,决定握手搞事情。
商陆他们在12月18号的那天就把那个用革命算法实现的人工智能模型交给了张航,模型就储存在一个硬盘里,硬盘带有密码。商陆承诺只要张航拿下《无声》的龙标,那么硬盘密码就立刻发送给他。
合同一签,手一握,一周之后,《无声》就过审了。
收到《无声》过审的消息的那天,商陆并没有感到很激动,反而是有点儿震惊。他是真的好奇张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可即便去问,张航也只是云淡风轻地说着“嗐,你们那电影也没什么不能播的”。
好一个“没什么不能播的”,商陆都怀疑人家是拿剪辑版去审核了,但是他们过审的电影确确实实是一百六十分钟,没有任何出入。
一时之间,商陆意识到,他们哪怕脑子再好,在这个国家,都没办法比张航地位高。但是无所谓,他们也不是非得要成为竞争关系,只要实力相当,他们还是可以愉快合作的。
问题是张航那边成立的企业也吸收了各国优秀人才,商陆觉得自己要是不努力的话,被张航彻底当做用处不大的棋子根本就是时间早晚的事儿。
所以甄远峰说得没错,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把他们的人工智能模型再度优化,以行业最顶级的技术来当做和人谈判的资本。
话是这么说……
商陆低头看着桌子上的草稿纸,又发愁地抬头看了看白板上的公式:“我们是不是已经在这个阶段卡了两个礼拜了?”
研究室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刚刚叫嚣着看不惯商陆在研究室谈恋爱的冯树才也不吭声了,转过身趴在桌子上,整个人看上去都蔫了不少。
白板上的公式,从两周之前就维持着现在这样,修修改改过两三次,最后还是改回了一开始的阶段,每天他们来到研究室,就要盯着愣神几个小时。
毫无思路啊。
大概是因为这种集体卡壳的情况从来都没发生过,导致甄教授和才神都是不同以往的烦躁,看什么都不顺眼,看天看地都要骂两句。
坐在角落的贠伟辉就更不敢吭声了,他本身也不是研究高阶数学的,又不像商陆和冯树才他们那样正在硕博连读攻克数学博士学位,所以通常这种时候都是派不上用场的。
商陆不是很懂为什么他们就一定要死乞白赖地盯着白板,难道说多瞪两眼、马克笔就会飞起来自己解题吗?所以这种学术上出现瓶颈的时候,他通常都会选择转移注意力。
比如谈个恋爱什么的。
正想着,研究室的门就被敲响了,商陆抬头盯着那道门,在看到薤白从门缝里悄悄探进来一个脑袋的时候,顿时心花怒放起来。“你来了啊,进来吧。”
刚刚那阵诡异的沉寂被打破,甄远峰和冯树才同时转过头盯着蒲薤白,那眼神空洞得吓人,反正是把薤白吓得进都不敢进。
“你们在忙啊,那我还是去楼下等你吧。”薤白用极小的声音和商陆隔空对话着。
“我们不忙,就是因为没有能力忙起来,所以他们才这个表情的。”商陆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欠揍,起身把薤白拉进研究室。
薤白环顾了一下这个二十平的房间,有些震惊地感慨着:“怎么感觉……这里干净了不少?”
“处于瓶颈期的人都会这样吧,为了减少挫败感所以开始打扫卫生什么的,哦对了,你看,甄哥前两天还种了草莓。”商陆牵着薤白走到窗台边,给他展示了一下他们研究室的一盆土。
“草、草莓……草莓?”薤白面带担忧地看了看甄教授,“我觉得你们的精神状态还是挺叫人担心的。”
“为什么啊,种草莓不是很正常吗?”商陆说着,随手给那盆土浇了点儿水。
薤白皱着眉思考良久:“我总觉得我们对于正常这个单词的理解也不太相同,话说你们遇到瓶颈了吗?要不要出去散散心什么的,总是在一个环境里思维会僵化的。”
“我们不需要外行来给我们提意见。”甄远峰没好气地怼了回去。
商陆还没来得及反驳,薤白就开口解释:“这不是意见,是建议。而且我也不算是外行,从心理学来说。”
“呵,心理学,连个博士学位都没有,不是外行是什么。”甄远峰通常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用这种冷嘲热讽的语气,严重时还会破口大骂、动手打人。
商陆就被打过,在教室里上着课,甄远峰突然就疯了,揪着他的头发殴打他的脑袋。一想起那种经历,他就不打算在研究室里多呆,于是拉着薤白就要离开:“我们去吃个下午茶怎么样?紫荆食堂又出了新的咖啡布丁。”
薤白自然不会拒绝,但走之前还是担忧地看了看甄远峰和冯树才。
“第一次听说你们三个人一起陷入瓶颈期啊。”薤白忧心忡忡地看着商陆,“不是说项目已经暂时告一段落了?”
“反正闲着,想要优化一下,但是谁都想不出来优化方案,天天就在实验室里干瞪眼。”商陆耸了耸肩,“反正早晚会有突破的,也不知道他们在愁什么。”
“绝了,你们真的是一个研究室的吗,为什么你的乐观就感染不到他们呢。”
商陆牵着薤白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校园里,朝后者得意地笑了笑:“学术和工作又不是我地快乐源泉,他们当然不会懂了。”
面对商陆不分场合、不分时间的调情与撩拨,薤白已经具备了非常强大的精神免疫力,不至于走在路上就起什么不太妙的反应。不过虽然身体不会起反应,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笑容,“嘿嘿”两声,再假装严肃,把商陆推远一点儿:“我也不懂你的快乐源泉。”
就算是被推远了,两个人的手还是牵在一起,所以商陆很快就又不要脸地凑了过去:“为什么会不懂,等等,难道你的快乐源泉不是我吗?”
薤白嘴硬地否认着:“不是。”
商陆判断不出这句“不是”到底是真心话还是玩笑话,他的迷之自信经常会被薤白轻易击溃,所以现在就只能靠着卖萌装委屈的方式来让薤白心软了,他撅起嘴不开心地说:“可你刚刚打电话还是想见我呢。”
“啊,也对……”薤白这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要火急火燎地赶来找商陆,“刚刚被甄教授他们的丧气状态影响到了,差点儿忘了跟你说,我把《时间简史》送给那位患者了,她看起来好像稍微地开心了一点儿。”
“霍金教授恐怕转生都想不到自己的书居然会在心理疏导方面有临床效果。”商陆颇为感慨地点点头,“所以你就想来告诉我这事儿?”
“也不是,就是今天阳光挺好的。”薤白有些难为情地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一晒太阳就想起来你了。”
有时候商陆也不是很明白薤白的脑回路,但他觉得太阳算是个正面的形象,所以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这样啊。”
薤白侧过头看了看商陆,随后像是拿出极大的决心一样,说道:“偶尔就觉得你也像太阳一样,很暖。”
啊……嗯,所谓的被突如其来的情话所攻击,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商陆感觉自己脸颊发胀,其他地方也跟着发胀,他深呼吸抑制住心脏的疯狂跳动,然后点点头:“是吗,谢、谢谢。”
“不、不客气?”薤白看商陆那有些红润的脸颊,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自己调情的时候脸皮厚得要死,我调情的话、你就纯情得像个处男一样!”
“不知道,感觉你杀伤力好大。”商陆抿着嘴笑了笑,腼腆得不敢多看身旁的人,但又忍不住想看,所以偷偷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对方正热情地注视着自己。
“哈哈你手心都出汗了,效果真的这么明显吗?”薤白像是不怀好意一样故意凑到商陆耳边,“那我知道今后在外面要怎么应对你了,只要我更主动,你就会害羞到收敛对吧?”
害羞是害羞的,但商陆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收敛了,尤其是正在隔着内裤磨着裤子的小小陆同志,每分每秒都在裆里叫嚣着“让我重见天日”。“咳,那个什么,我错了,我们今后在外面就稍微收敛……”
“那不行,我突然觉得这样还挺好玩儿的,哈哈。”薤白完全没发现商陆目前的煎熬处境,还抬手捏了捏商陆的脸颊来增添亲密举动。
忍到极限的商陆突然原地停下,咬紧后槽牙,拼命回忆着卡壳了两个礼拜的白板上的公式,想要在加权输入方面优化现有的公式。思考着这些的话,通常小小陆都能暂时冷静下来,不过站在路边突然开始头脑风暴这种举措,在旁人看来恐怕是非常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