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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097 但娱春长,不管秋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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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南风踏入公主府时,正赶上暮色四合。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响,贾南风望着阶下枯涸的荷花池,忽然想起多年前,简兮尚在宫中时,时常会偷偷跑到东宫,看似是来找她聊天,其实是为了蹲守卫恒。

当时东宫的荷花开的甚好,怀春的简兮就像池塘中粉嫩的荷花一般,含苞待放,风一来便花枝乱颤。真应了那句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想到那段记忆,贾南风脸上不自觉地挂上笑意,但很快,脑中闪过司马衷的一句话,让她所剩无几的温情瞬间被碾成齑粉——“阿南,你终究还是心软了。”

贾南风收回笑容,而后由婢女引路来到司马简兮的房。

"公主,皇后娘娘来了。"婢女为贾南风掀开绣帘,同时向里屋通传。

司马简兮此时枯坐在妆台前,双眼无神,脸庞也比前段日子要清减了不少。

太宰被灭门之后,卫家也以谋逆罪被抄家,司马简兮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宫请求司马衷能够放卫家一条生路。正午日头毒辣,司马简兮便这般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天,司马衷还是不松开口。

于是司马简兮开始绝食抗议,但卫家还是被满门处死,只剩下在白马寺后山常伴青灯的卫灵玉。

卫恒死后,司马简兮也并没有恢复进食,仿佛对流淌着司马家血液身体的摧残,是她唯一能表示抗议的途径。

“是不是只有贾家的人死了,你才会有所波澜?”司马简兮透过铜镜看向站在门口处的贾南风,讥讽道,“你和卫家二小姐不是关系最好的吗,你怎么可以对这件事如此冷眼旁观?”

“还是说你本来就是如此的虚情假意,当年那些情意都是装出来的,我和卫灵玉都只是你往上爬的工具!”司马简兮猛地从席上站起,却因多日的绝食,导致还没走两步,便直接瘫坐在地面。

贾南风赶紧上前扶起她,但司马简兮却是猛地甩开贾南风的手,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我不要你帮!”

贾南风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发凉。她又何尝没有去求过司马衷。

那日司马简兮跪在大殿之前,她心下不忍,于是便去找司马衷求情。

司马衷站在大殿之上,俯视着她:“我记得这主意还是皇后给寡人想出来的,怎么如今却是要改口放卫家一条生路了?”

“谋逆之事只是太宰与卫将军二人所为,府中的妇孺都是无辜的。”

司马衷像是被贾南风的话给逗笑了,“阿南你还是太善良了,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我放了他们一命,他们日后会如何?”

“寡人不是屠岸贾,不会给自己留下一个赵武一般的祸端,只有将他们都杀尽,才可保万无一失。”

赵氏孤儿的故事贾南风听过,春秋时期,晋国权臣屠岸贾致使赵氏家族三百余口被满门抄斩,赵家义士程婴将赵氏之子救出,长大成人的赵氏之子最终报仇雪恨。

“若是要站上权力之巅,必定要舍弃一些事情,尤其是妇人之仁。”

公主府內,烛火在烛台中摇晃着。

贾南风收回悬滞在半空的手,直起身来:“繁昌公主。”

被扶着起身的司马简兮仰视着贾南风,逆光之下,贾南风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诚如公主所说,我姓贾,不是卫家的人,他们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我今日会来劝公主进食,只是受到了官家的嘱托。”贾南风道。

“贾南风,你终于不装了是吧!”司马简兮恶狠狠道,因许久未进食,嘴唇泛白。

“是啊,公主不是一早就看穿我了吗,我在公主面前也没必要再装了。”贾南风笑道,而后转身拿起台上的水壶,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茶杯因多日未更换,瓷碗表面积着一层薄尘,贾南风看了一眼茶杯,而后将里面的水倒出,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新茶。

司马简兮看着贾南风仰头喝下了一杯茶,水顺着贾南风的喉咙流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贾南风将茶杯放回桌上,保持了这个动作一会儿后,而后放下。

“既然官家的话已经带到了,那本宫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说着,贾南风转身离开。

啪嚓——

忽而一个破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贾南风回过头,看到自己方才喝过水的杯子,被摔碎在地。

贾南风看了一眼飞到脚边的玻璃碎片,之后将视线转移到司马简兮身上,露出了一抹嘲笑,而后继续往前走去。

*

从公主府出来后,夜色已深,贾南风看了一眼月色后,而后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无姜方才一直跟着贾南风,但都没有说话,这时候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什么要说是官家让您去的呢?娘娘分明是自己关心公主,这才......”

“无需多言,目的达成了便可。”

无姜扶着贾南风坐上了马车,马车的车轱辘在青砖上转动着,发出有规律的节奏。

贾南风倚着软枕闭目养神。帘外忽有风掠过,便觉熟悉的香气漫入车帷,夹杂着淡淡的铁锈气息。贾南风睫毛微颤,尚未睁眼便觉身侧站着一个人。

"女郎。"周灼的声音传入耳中。

贾南风看向周灼,周灼穿着绀青暗绣袍子,车内灰暗的灯火在他的脸上落下了柔光,但眼角却像是沾上了淡红的血渍,贾南风想到了前段时日黄门署的画工送上来的桃花图,一树的白色桃花之中,夹着几点鲜红花蕊。

"卫家幼子可有救下?”贾南风面上不动声色,但膝头蜷缩的手指反应了她内心的紧张。

贾南风知自己无法说服司马衷,于是一早便决定让周灼将卫家幼子带出。

"五日前抄家时,我将卫家幼子藏于后院的狗洞中,让其免遭了一劫,"周灼从怀中取出半枚残破玉珏,暗红丝绦上凝着干涸血渍,“这是从襁褓中翻出的玉珏,是河东卫氏的玉牌。”

贾南风接过玉珏:"将孩子和玉佩送去给灵玉,对外......就说是在山上捡的弃婴。"

贾南风将玉珏还给周灼时,她触到周灼掌心的薄茧,她愣了片刻,而后瞥见了对方指缝中的血痂,贾南风知道周灼是怎样一个整洁的人,即便屈居于江七的那段时日,他的手也不曾像如今这般。

周灼注意到了贾南风的视线,在收回手之后,下意识地攥紧手。

“听说太宰府那日。是你亲手杀了太宰?”贾南风柔声道。

车帘忽被夜风掀起,月光漏进车内,为周灼的侧脸撒上一层银光。

周灼垂眸望着女子温柔的眼神,喉结动了动:"司马亮诋毁女郎......"

贾南风叹了口气,她从别人那里得知当日太宰府的乱象,也知太宰骂的有多脏,“你可知宗室犯罪应到交由廷尉审理,若处以私刑,也是会触犯晋律的。”

贾南风从别人那边得知是周灼杀了司马亮之后,为了掩盖真相,便散布谣言说司马亮是被士兵群起杀害,法不责众,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知道。”周灼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面部神情,只是能察觉到他紧咬着牙关,似乎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

贾南风刚想说什么,马车忽然行上了一段颠簸的小路,车轱辘行驶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整个马车开始颠簸起来,车內也跟着失重。

正在驱车前行的无姜冲着车内喊道:“娘娘,这段路不太好走,娘娘不要起身,先找个东西抓稳了。”

无姜等了半天没听到贾南风的回复,以为贾南风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又问了一句:“娘娘?”

良久后,车内才传来贾南风的声音:“......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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