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大厦地底,柳年正急速赶往终点,手电筒从黑暗中划过,一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让他呼吸一滞。
通道的尽头,有个人。
那人静静倚靠在墙壁上,奇怪地歪着头,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物品。
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握住腰侧的匕首。
扑通、扑通……
寂静中,他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他是谁?
一步又一步,距离更近了,那人模糊的轮廓也逐渐清晰。
柳年猛地捂住嘴,他这才意识到,由于恐惧,自己竟然忽视了脚下黏稠的液体,以及那铺天盖地的血腥气。
靠在墙上的男人,肩膀往上的部分空荡荡的,那个消失的头颅则被他抓在手里,一顶吸满鲜血的毛线帽下,是一张眼球凸出的铁青色脸庞。
丹尼斯被杀了。
而且,这里根本没有引线,丹尼斯的尸体背后,是一个设置好的定时炸弹。
柳年的心渐渐沉下,一个最坏的打算涌现出来。
想到这,他急忙拿出通信器联系陆修泽,可已经迟了,沉稳的脚步声已从尽头响起。
下水道一片漆黑,男人高大的身影极具侵略性,自黑夜中而来,冷冽得像是一把冰刀,却离奇地让柳年平静下来。
柳年看着陆修泽空荡荡的身后:“就你一个人?”
“他们提前准备了双份炸弹”陆修泽脱下手套,把丹尼斯的尸体放下,接着开始观察炸弹,“一份在垃圾场,一份在这里,就是为了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我已经吩咐了若风,那边由他全权处理”
柳年无奈:“因为他们不相信我吧。”
陆修泽拿出工具开始拆炸弹:“也可以这么说。”
柳年试探着问道:“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问我?”
下水道里,水流缓缓流动。
“你想说吗?”
柳年沉默片刻,才长舒一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陆修泽的动作微微一滞:“好。”
伴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爆炸的六点只剩下不到五分钟。
柳年擦擦额头上的汗珠,不住地看时间:“确定来得及吗?我去帮你叫支援。”
陆修泽:“能在半个小时之间拆除这个炸弹的,整个庇护所不超过三个人,包括我。”
“那怎么办?”柳年紧张地看着引爆器上不断流逝的红色数字,下意识抓住陆修泽的胳膊。
陆修泽的视线瞥过自己胳膊上的手,加快了拆解炸弹的速度。
啪。
一滴汗珠落地。
鲜红的计时器来到10秒。
十,九,八,七……
柳年抓紧陆修泽的胳膊,浑身颤抖起来。
三,二,一!
柳年猛地抱紧陆修泽,将头颅埋进对方颈侧,滚烫的泪水流出。
令人意料之中的爆炸声并未响起,而是一声轻笑。
柳年缓缓抬起头,在黑暗中见到了一双弯弯的蓝色眼眸,里面盛满了碎星,像是一条流动的银河。
“你是在……笑吗?”柳年不可置信地问了句。
陆修泽感受着自己脖子上的温热濡湿,声音温柔:“炸弹拆完了。”
空气似乎变得燥热起来,柳年感觉耳根微烫,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姿势像是主动窝在对方怀里之后,惊得猛然站起,却不料脚下被丹尼斯的尸体绊住,身体往下水道的污水里栽去。
刹时间,陆修泽一把将人拽了回来,柳年感觉自己重重地撞到了墙壁上。
柳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紧张的声音颤抖:“我们……现在回去吗?还是……”
还没等他说完,陆修泽猛然将人拉入怀中。
感觉到陆修泽身体的微微颤抖,柳年发现心里那扇早已关闭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一条细缝。
此时此刻,他愿意把一切秘密都全盘托出。
“陆队!”
男人清脆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打断了柳年的思绪。
整个下水道顿时恍若白昼,一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远方跑来,为首的是个金色长卷发的男人,男人穿着一身纯白的西式礼服,金线滚边,像是教堂的圣子降临。
男人看着陆修泽,露出讥讽的微笑:“原来,陆队竟然也有七情六欲,还这么……与众不同?”
柳年从陆修泽怀里挣扎开,有些紧张地站在陆修泽身后:“他是谁?”
陆修泽冷漠地盯着男人:“以诺。”
“很荣幸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以诺笑起来,眼里忽然满是怨毒之色“不过再次见面,还真是戏剧性,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我有天迟早把你抽筋扒皮,把你的尸首拖出去喂那几条变异狼犬。”
“随时欢迎”陆修泽连眼神都不屑于施舍给对方,径直朝外走去。
“怎么办?”柳年急忙跟上陆修泽的脚步。
他看出来了,这个名叫以诺的男人跟陆修泽有旧仇,估计还是血海深仇。
陆修泽:“没事,走吧。”
“去哪儿?”柳年一脸茫然。
陆修泽:“监狱。”
看到陆修泽这么配合,以诺愤愤地咬牙,对着身后的人使眼色,两名士兵上前给柳年和陆修泽戴上电子手铐。
*
一个小时后,柳年被人推进了单人监狱。
他坐在单人小床上,看着周遭的环境。这里三面银色墙壁泛着冷光,一盏孤灯垂在头顶,门口两名沉默的狱警面色冰冷,像是随时处刑的刽子手。
接下来半小时,他试图通过狱警打听陆修泽的下落,对方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紧张之后,便是沉默。
柳年仔细回忆着发生过的一切,从默让他一个人去引爆炸弹,再到他求助陆修泽,发现丹尼斯的尸首,到现在陆修泽突然被抓。
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思路:他早就被阿鬼算计了,然而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对付陆修泽。
估计最直接的证据,一是他和圣光会联系,二是丹尼斯被灭口。
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结论:阿鬼知道他的身份,或者说,是赛勒斯知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想到这,他身上顿时爬满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一张纸条从身上掉落。
纸条?
他迅速扫了一眼狱警,然后用脚踩住纸条,藏进袖口。
走进监控盲区,他展开纸条,里面写了三个字:
不知道。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柳年急忙把纸条扔进嘴里。
两名狱警打开牢门:“白七,到你了”
柳年起身跟着狱警来到审讯室,里面已经坐了个人。
以诺。
两名狱警将柳年按在审讯椅上,随即关上门离开。
距离更近了,柳年也将眼前人看得更清楚了。
以诺是典型的西方人长相,金发碧眼眉眼深邃,但可惜的是,左半边脸上狰狞无比,血红和惨白的疤痕在脸上蜿蜒曲折的生长着。
“你好”以诺道。
柳年:“陆队呢?”
“开口第一句就是问他,也不怪他要保你”
柳年皱眉:“保我是什么意思?他人呢?”
以诺似乎心情大好:“他被人揭发暗中通敌,已经交由军事法庭,放心吧,起码在宣判之前他不会死。”
柳年急忙为陆修泽辩白:“我可以帮他做证,我们都是被冤枉的。”
“你做证?”以诺从身后拿出一张照片扔在柳年面前,“这个人你不陌生吧?”
柳年看向手里的照片,上面是丹尼斯的尸首:“什么意思?”
“在距离他被杀的一个小时前,我们收到他的消息,在消息里他向我们举报了两件事,一是垃圾场藏有炸弹,第二件,则是你和陆修泽是圣光会卧底”
柳年感觉喉咙发紧:“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我真的没有。”
“不知道?”一诺的嗓音变得尖锐高亢,他那只几乎坏掉的眼珠死死盯着柳年,“你以为说不知道,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说!你是不是圣光会余孽!你和陆修泽是不是要毁灭整个庇护所!”
“我真的不知道”
猝不及防,一诺抓起电击棍猛地甩向柳年。
柳年连带椅子整个人摔在地板上,下颌传来剧痛,温热的液体流下。
一诺拿着电击棍挑起柳年下巴:“只要你承认你是被陆修泽指使的,我保证留你一条命。”
“我什么都不知道”柳年感觉自己的下颌骨已经粉碎。
紧接着,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几分钟后,门外的两名士兵冲了过来,将以诺和柳年拉开。
以诺对着柳年吐了口唾沫:“杀了。”
士兵面露难色:“长官,他是开拓者……陆队那边怕是不好交代,还是等判决先下来吧。”
以诺深吸一口气,对着士兵腹部狠狠踹了一脚:“他死,或者……你跟他一起死,你自己选。”
士兵连忙拖起地上半死不活的柳年:“是是是,我现在就去。”
士兵对着门外一挥手,另一位个子稍微高点的士兵走了进来,两人一人拽了柳年的一只胳膊,把人往外拖去。
柳年眼前一片血红,身体传来的疼痛刺激着他的意识,他看着自己被拖进处决站,被绑在了处刑架上。
血色朦胧中,矮个子士兵端起了枪。
过往的事如电影版迅速闪过,他的头已经无力支起,耷拉在胸前。
他应该相信陆修泽吗?
纸条又是什么意思?
可现在他已经想不了这么多,因为他要死了。
他闭上眼,耳边一声枪响。
然而,持续的疼痛提示着他,他并没有死,不远处的士兵端着枪的手只剩下半个手掌,士兵顿时疼得倒地嘶吼。
他顺着士兵的视线看去,出口处站着一个人。
若风收起自己的枪,露出人畜无害的微笑:“按照法律,处决士兵需要通过军事法庭的审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另一个士兵解释道:“不……不是,这是以诺长官的命令。”
若风走到柳年身旁:“回去告诉他,现在人由我们接管。”
“长官,这不合规矩!”
若风的桃花眼淡淡扫过那名士兵,让人不寒而栗:“不合规矩?私下处理开拓者,这又是哪门子规矩,如果有意见,让他来军区抓人。”
士兵颤抖着让开一条路:“是。”
听到这话,柳年心里一松,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睁眼,耳边传来滴滴声,他已经躺在医院里。
“你终于醒了!”一头白毛的龙泉出现在柳年视线中。
柳年从床上挣扎着想要坐起,身体却使不上力:“陆队呢?你怎么在这儿?”
“你还算有点良心,以诺因为私人恩怨要杀你的事被报上去了,执政官现在允许你在医院疗养,不过……”说到这,龙泉使了个眼色。
柳年看向门外,两名带枪的士兵严阵以待。
龙泉继续道:“陆队那边情况不太好,他把一切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了,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还有那些狗屁的物证、人证,一切都指向他通敌,但是你也别太担心,一切都得上军事法庭了再说,如果他能摆脱嫌疑,你也就没事了。”
柳年鼻子一酸:“所以那张纸条让我什么都别说,就是为了激怒以诺,好让我出狱?”
龙泉点头:“嗯,陆队说了,一旦他那边真出事,在这里我们还能有时间……把你带走。”
“嗯”柳年沉默片刻,“他会有事吗?”
龙泉缓缓摇头:“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执政官的风格,向来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开庭时间是什么时候?”柳年问。
“后天?”龙泉疑惑地看着柳年,“你想干什么?”
“我想见他?”
龙泉有些为难:“现在?”
“是,”柳年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我能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