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谢以令回忆时,南宫赐已封住了穴位。
“扶风道长!”见这边气氛不对,顾桓之将剑收回剑鞘内,走来问道:“道长伤到了何处?”
南宫赐微抬了抬手臂,唇色隐隐开始发白。
顾桓之看见伤口,吓了一跳道:“这也太严重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不知道长可听过青衣散人的名号?”
谢以令顿时被这句话吸引过去,忙问道:“那是谁?”
顾桓之解释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之前我说曾翻阅过诡契录,见上面记着,朔城有一白骨山,山中长有紫微草,可肉白骨。只要你还有一口气,确保神魂俱在,无论受了多大的伤,用了此药都可保命。后来传开了,这山的名字——白骨山,就是这么来的。”
谢以令闻言道:“你的意思是,这紫微草可解尸毒?可这些跟青衣散人又有何关系?”
顾桓之挠了挠脑袋道:“能否解尸毒我倒不敢保证。只是我曾听父亲他们闲谈过,那白骨山多年前就住着一位青衣散人,传闻他精通药理,可解百毒,有妙手神散之称。”
谢以令不在乎这些称呼,只问道:“他真能解这尸毒?”
顾桓之道:“谢师兄,我们如今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觉得,这位青衣散人可以一试。”
谢以令看向南宫赐,顿了几秒问:“师尊,可有不适?”
南宫赐点头,坦诚道:“灵力似乎在流失。”
这还得了?!
灵力乃修仙人之重,自重生来,谢以令很能体会没有灵力的感受。
他垂着的手暗自握紧:“看来我们得快些去找那位青衣散人了!”
顾桓之点点头:“谢师兄,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扶风道长受伤,若遇事你一人也顾不过来。”
谢以令道:“那就麻烦顾师弟了。”
“谢师兄不必客气,先前我中毒,不也是你跟扶风道长救了我么?”顾桓之笑了笑,道:“况且与你们一道,我也能从中学到一些日月灵台不曾教的东西。”
“阿令!”南宫玥解决完阴尸的事,急匆匆过来道:“你怎么样了?”
谢以令下意识往顾桓之那边靠了靠,离南宫玥远了些。
南宫玥有所察觉,他一边盯着南宫赐的伤口,一边用灵力试图解毒,却没有成功。他劝道:“阿令,不如你跟我回南归吧。”
南宫赐垂眸,沉声道:“兄长可以带墨三公子回南归,看诸位长老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南宫玥轻叹了一口气:“那,你这毒该如何?”
顾桓之将刚才的打算告诉南宫玥,后者听完点头道:“也好。阿令,那你,”他顿了顿,目光转了一圈,还是落到了谢以令身上。
谢以令赶紧道:“玥公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师尊的。”
南宫玥点头应下。谢以令心里不禁疑惑,眼前的南宫玥,似乎跟他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地宫带来的震惊,在这时后知后觉地浮现众人心中。
南宫玥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温良辰居然还活着,甚至是阴尸出世的罪魁祸首。”
顾桓之道:“说起温家,我倒有些印象。据说他们家以前有三位公子,如今只剩一位了。”
谢以令在心里回忆起温家的三位公子,前世均见过面,不禁问:“这是为什么?”
顾桓之面露迟疑,缓缓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八年前温二公子溺水而亡,与此同时温大公子病逝,两人还是同一时间下葬的呢!”
思无眠道:“这个我也听说过,可是也太巧了吧?”
南宫赐此时的语气已经开始虚弱,缓缓道:“无巧不成计,温二公子的尸体是被人打捞上来的,很多人亲眼所见,应该不会有假。至于温良辰病逝的消息,是他的随从传出来的,没人可以证实。”
“这么大的事,”顾桓之迟疑道:“就连温家家主也不清楚吗?”
南宫玥忍不住再次叹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温城主此人,的确不爱谈论家事。”
众人一时无话,南宫玥率先打破沉寂:“既然如此,这阴……墨三公子,我就先带回仙门,看掌门人是否有办法救他。”
南宫赐道:“好,只是这里距离南归遥远,若要及时救治,不如兄长先带他去沧灵都更好。”
南宫玥想了想,觉得这样也不错,道:“也好,阿令,你们多加小心,我们就先走了。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来,“我来的路上察觉到灵器的气息,有些担心鬼城那边的情况。”
谢以令身子一僵,他偏了偏头,尽量不去看南宫玥。
南宫赐扫了一眼其余弟子,最后将目光落在思无眠身上:“思远。”
思无眠一惊:“扶风道长,什么事?”
“你去鬼城那边看看,若有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好!”思无眠应下。他刚送了在弄风山受伤的弟子回南归,又被玥公子带着到忘恩山,现在又要去鬼城,可谓忙得两脚不沾地。
一行人最后兵分三路离开。
谢以令搀扶着南宫赐,忽然觉得少了什么。他正要问,却见正念着的阿四凭空出现,接着便是一声喜悦的“谢辞哥哥”。
谢以令等他过来,摸了摸他的头,问道:“这段时间你躲哪里去了?”
阿四得意地说:“我藏起来了,一个人都没发现我!”
“好。”谢以令放了心,看向顾桓之道:“顾师弟,带上阿四,我们一起走吧。”
白骨山位于朔城边境,距离此地有上千里,按他们目前的情况,御剑飞行估计要一整天时间。
“不用担心,”南宫赐道:“御剑飞行我目前还可以。”
谢以令这次在南宫赐前面,脚下踩着碧落,耳边不断有呼啸而过的风声,身后传来温热的体温。
顾桓之御剑,带着阿四追上来,与二人并行。
眼见南宫赐神色越来越差,顾桓之没忍住劝道:“扶风道长,要不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差不多还有半天就到了。”
谢以令感受到身后的南宫赐呼吸渐乱,又很快平稳,应当是在调息灵力,便开口问道:“师尊,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南宫赐低声道了句好,降下碧落。快接近地面时,一阵天旋地转。谢以令感到脚下一空,腰间一股缚力传来。
他心跳加快,落地后加快脚步向前,待脱离了南宫赐半搂半抱的怀中,才回头看一眼。
南宫赐神色如常,只是脸色十分苍白,毫无血色的唇微微抿着。他看向近旁的一棵树,缓步走过去。
谢以令见他似乎暂时没有大碍,心里短暂地松了口气。
他环顾四周,回头问南宫赐:“听这附近有水声,师尊,要不要喝水?”
南宫赐暗暗攥紧了碧落,半晌才道:“多谢。”
顾桓之也道:“谢师兄,要不,我们一起去吧?”
谢以令下意识看了眼南宫赐,见他已经盘腿而坐,闭上眼开始调息灵力。
他点点头,道:“阿四,你跟道长好好待在这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待二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南宫赐睁眼,水墨色的眼中浮出些落寞,像空无一人的山水,终年静寂无声。
“喂,你是不是要死了?”阿四突然问。
南宫赐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沉默着没回答。
阿四走到南宫赐面前,面对他:“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太吵了。”南宫赐凝眉,闭上了眼。
阿四捂住嘴巴,小声说:“你真讨厌。”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虽然你很讨厌,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但是,但是……”
南宫赐又睁开眼看着他。
“但是你要是死了,谢辞哥哥怎么办?不是你死就是他死,你们两个真烦。”
南宫赐忍不住咳了两声,道:“闭嘴。”
阿四撅着嘴看起来很不服气,倒也真的安静下来,没再继续说话。
谢以令与顾桓之找了一条叶子较大的藤蔓,采了几片叶子后拿到河里洗净,再将底部封住,盛了满叶子的水。
“谢师兄,你怎么了?”身旁的顾桓之忽然问道。
“嗯?”谢以令回过神道:“什么怎么了?”
顾桓之刚洗完脸,擦了擦下颚的水珠,道:“你从刚才就一直走神,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谢以令摇摇头,心中有些烦躁。他有时候,会突然有一种南宫赐还记着自己的错觉,可是又无从得证。
见时间有些久了,谢以令两手都拿着装满了水的叶子,起身道:“回去吧。”
他们回去时,南宫赐仍在闭眼调息。谢以令拿着水走过去,小声唤道:“师尊,水来了,喝点儿吧。”
南宫赐睁眼,看着眼前的澄澈清水,抬手接过。
“多谢。”
谢以令摇摇头,趁着南宫赐喝水的间隙,仔细观察他的脸色。相比他们走时好了许多,只是抬手时露出的伤痕,却更加乌黑了。
谢以令无意识地皱眉,口中喃喃道:“那位青衣散人若真能解这毒也罢,若是不能......”
南宫赐喝完水,将叶子放在地上,润过的唇泛着水光。
谢以令的目光被那点水光吸引,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南宫赐偏头,后者毫无防备地跟他对视上。
谢以令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过南宫赐了。
之前是问心有愧而不敢,如今是问心有悔而失勇。
不过此刻,南宫赐主动并安静地待在他视线里,他借着刻意做出的茫然神色,看了个痛快。他看南宫赐如剑似山的眉,如墨点水的眼,如峰耸立的鼻,如珠饱满的唇。
直到南宫赐移开视线,谢以令才慢慢找回思绪。他后知后觉,脖子连着整张脸似乎都有些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