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卓去找江承业的时候，他正在翻看他和唐芸的结婚照。
江卓好长时间没有来江承业的书房，这次来意外的发现在江承业书房的白墙上挂上了一副放大的婚纱照。
照片上的江承业年轻英俊，他身旁的那位新娘美丽温婉，只是眉宇间带着轻愁。
和江承业的满面春风比起来，她显得没有那么开怀。
江卓的目光从婚纱照上滑过，落到了江承业正在翻看的照片上。
那是一张唐芸站在花丛中拍摄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言笑宴宴，眉宇间的愁思消散了许多。
江承业主动道：“这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有一次她陪我去朋友家做客，我发现她很喜欢那里的花园，回来之后我就在我们的家也给她开辟了一片花园。”
江承业充满怀念的道;“她对那些花花草草充满了耐心，每天都不会忘记给它们浇水，施肥。在她的精心照顾下，那片花园生机勃勃，美不胜收。”
唐芸和江承业结婚之后，江卓就一直跟着他母亲秦露秋生活。
他从来没有见过唐芸。
后来唐芸死后，江承业娶了林兰，江卓也回到江家和他们一起生活。
在江卓的印象中，他从不记得江家有过这样的一片花园。
于是他问道;"这花园在哪儿？"
“在后面废弃的仓库那边。”
江承业道。
唐芸离开之后，她的花园再无人料理，那些鲜花逐渐枯萎，那些树枝也慢慢干枯。
后来那里杂草丛生，连江承业自己都忘记了那块地方。
“爸爸，你感到后悔吗？”
江卓问。
“我不知道。”
江承业回答。
“李于安前段时间找过我，他说如果不是我，唐芸就不会有这样的一生。呵，他当然这样说，如果没有我他和唐芸当然双宿双飞，过的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可是我当初如果不使点手段，依唐芸的性子又怎么会和我有交集？我短暂的拥有过她，最终也失去了她。可是我毕竟拥有过她不是吗？”
江卓道：“所以您不感到后悔。”
江承业摸着照片上唐芸的笑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卓继续道：“其实您应该要后悔的，毕竟您当初是完全有机会长久的和唐芸阿姨生活下去的。”
江承业的目光顿时变得凶狠起来，他不清楚为什么江卓要在这个话题上一再刺激他。
江卓却没有管他变得可怕的脸色，江卓径直道：“您是不是很不理解，为什么突然之间唐芸阿姨就弃您而去了？并且无论您怎么挽回，她都不肯改变心意。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们始终不是一类人罢了。她珍视的，你弃如弊履。你看重的，她不屑一顾。”
“为了维持您的幸福生活，要么您改变，要么就做好伪装。可惜，您没有选择这其中的任何一种。但是其实，对您来说至少伪装是很容易的。”
江承业的目光随着江卓的讲述逐渐发生变化。
关于和唐芸之间相处的点滴，江承业记得清清楚楚。
这也就导致当他带着江卓的话去回忆往事时，他就悲哀的发现江卓说的一切是多么的正确。
再没有什么比你明明能够拥有，结果却错失了而更让人后悔不迭的了。
江承业内心起伏翻涌不定，他拿着照片的手都几乎忍不住在发抖。
半晌他恢复了镇定，道;“你来找我不单单是为了让我从往事当中获得悔恨吧？”
“是，的确不止那样。我还希望您能对还活着的人产生歉疚。”
江承业抬头望他。
江卓道：“既然李于安教授去找过您，那么想来他也应该告诉了您他和苏言之间并不存在任何的血缘关系。”
江承业目光车沉沉，“是。”
“您当初签下的那份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是因为怀疑苏言不是您的孩子。”
江承业道：“是。不过这份声明是苏言和他的监护人提出来的。”
“但是您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同意，而且甚至当时您都没有主动要求见过苏言一面。”
“是。”
江承业道。
其实江显慢慢长大的时候，他就有种预感这并不是唐芸的孩子。
他从这个孩子身上看不到唐芸，李于安或者说他自己的丝毫影子。
但是即便有这种猜测又怎么样，唐芸的背叛和死亡给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压根不关心那个他认为是唐芸和李于安所生的孩子的死活，他当时甚至扭曲的想着，那个野种死了才好，过得越糟糕越好。
所以如果不是后来回国的唐元强行要求对江显和寄存在检测中心的唐芸的生物样本做亲缘关系鉴定的话，江承业说不定会一直让江显做那个名副其实的江家二少爷。
“对于苏言，爸爸是怎么想的呢？是放任一切就保持现状，不管不问吗？”
江承业闭了闭眼睛，“我没有这么想。”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江卓反问。
江承业不答。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待林兰和江显，他本来也没有在这两个人身上倾注什么心血，得知他们做的蠢事之后，自然是快刀斩乱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可是对于苏言，他的观感一直是复杂的。
以前苏言代表着唐芸对他的背叛，代表着他的失败。
即使不和这个人见面，但是只要有这个人的存在，他就如鲠在喉。
只是一来这个人没有和他们一起生活，二来他几乎不存在于江承业的生活里，所以即便他想要做点什么，也无从下手。
而且又因为他是唐芸的儿子，名义上似乎又是他的儿子。
比起那种赶尽杀绝的报复，对于江承业来说似乎漠视和瞧不起反倒能够让他的心理感到快慰。
他对于苏言的感情是复杂的。
然而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一直忽视漠视，总是以一种睥睨心态来面对，甚至乐见其成江显这个养子去打压的对象极有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
唐芸也没有背叛过他，她只是不再爱他，在她的生命尽头她除了收回对江承业的爱之外，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他的事。
一切颠倒了。
受害者变成了唐芸和他们的儿子，而他则变成了一个加害者。
唐芸已经死去，可是他们的儿子还活着。
现在苏言的存在，不再是唐芸背叛他的象征，而是他刚愎自用，亲手毁了自己原本能够拥有的幸福的佐证。
他曾经对苏言的每一次漠视和对江显打压苏言的每一次无声帮助，都像是一把回旋镖一样扎在他自己的身上。
江承业清楚的知道，苏言是决计不可能和他和解的。
苏言和李于安做了亲子鉴定，他也就相当于知道了结果。
但是他拿着这份结果，从来没有想过找江承业，找江家人。
因为没有必要，他也不屑找。
他已经知道真相了，但是他不在意江承业和江家人的态度。
这才是最致命的。
江承业想补救也无法，因为人家压根就不需要他的补救。
漫长的沉默。
沉默之后，江承业问江卓，“你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江卓道：“我只是想为他拿回他该拥有的东西。那些东西他可以选择不要，但是我们不能不给。”
“你想我怎么做？”
“首先，您得向他道歉。”
江卓望着江承业的脸色，继续道：“当然，为了让您心甘情愿，在做这一切之前，你们最好还是做一次亲子鉴定。”
“巧熙的事情提醒了我，无端的猜忌和心中的暗鬼才是最伤人的。这些年来，您不就是因为这些才这么对待他吗？”
江承业道：“他不会同意的。”
“我会想办法。”
江承业嘲讽一笑，“你在他那里也没有什么优待吧？”
“是。”
江卓并不否认。
“但是我愿意为之前的错失进行忏悔与补救，尽管于事无补，但我希望他能看到我的态度。至少我希望他知道，我之后都是向着他的，站在他这一边的，这就够了。”
沉默，又是长久的沉默。
江卓在这场寂静的谈话中发表结语。
“我先出去了，希望您不要犹豫太久，爸爸。”
***
A市的一家私房菜馆。
这家店是苏言从社交平台的一个网友推荐列表里翻出来的，今天他和钟柢决定去吃吃看。
去的时候不是平常的饭点，店里几乎没人。
令苏言感到有些意外的是，除了他和钟柢订的这种普通座位，这家店里还设了不少的单人位。
私房菜馆的价格并不亲民，苏言和钟柢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里见着陆续进来了几个女孩子。
她们都是彼此不认识，而且用餐的位置也都在那种单人位置上。
苏言也有些好奇，侍者上菜的时候他就随口问了问。
侍者告诉他，这是餐厅最新推出的单人自助。
以一定的金额购买单人自助套餐，可以自由的选择套餐内的菜品。
只不过和普通点单的菜品比起来，那些自助的菜品分量要少许多。
苏言听了觉得有趣，知道这是商家为了开源想出来的法子。
等侍者菜都上齐了，他和钟柢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苏言不知道，他看商家的策略有趣，钟柢看他也觉得有趣。
明明只是一场普通的用餐，但是苏言居然能发现这么多事。
好像和这个人在一起，再平凡的生活都特别的有意思。
有一种甜点是需要到甜点区自取的，苏言对钟柢道：“我去拿。”
钟柢喝了口茶，道：“好。”
苏言在甜点区徘徊，这里的甜点琳琅满目，他一种一种的看下来，居然也花了不少时间。
在一个拐角处的时候，他险些和一个沉迷于甜点的女孩子撞上。
好在他反应特别快，手也稳，因此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个女孩却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连连给苏言道歉。
苏言摆摆手说不用。
那女孩子听着这声音觉得耳熟，再一看苏言，当即瞠目结舌的道：“你是寒洲老师！”
说完，她有些担忧的看向四周，然后又小声的向苏言确认：“你是……你是寒洲老师吗？”
苏言笑着点了点了头。
那女孩儿的脸色立即变得兴奋起来，她尽量控制自己的高兴的呼喊。
但是开心雀跃的心情却怎么也控制不住。
“那个那个……寒洲老师你真人怎么比视频里还好看？”
这个问题好像之前某个活动的主持人也问过苏言，他笑着道：“也许是因为我不开美颜。”
“哈哈哈。”
女孩子显然也想起了那次苏言的回答。
她看着苏言，觉得近距离被对方的美颜暴击简直太幸福了。
她又道：“寒洲老师，您也是一个人来吗？”
苏言摇了摇头。
女孩子看他托盘里拿着两份甜点，自顾自的道：“哦，你和朋友一起来的。”
她说完这句，突然想起一个在她们的粉丝群里高度被提及的人的名字。
不会吧，不会今天她还能看到正主吧。
女孩心里欢呼雀跃的在想。
像是感应她心里的想法一样，下一刻就响起了一道低沉而有磁性的男声。
那声音道：“原来在和朋友说话，我还奇怪你怎么这么久不回来。”
女孩的视线朝着声源看过去，那是一个比寒洲还要高半个头的帅哥。
对方五官深邃，但是又不是混血儿那种西式的长相。
他的长相是很东方的，但是五官都很艳丽突出。
偏偏他整个人的气质又是内敛的，这整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株黑巴克一样迷人。
是苏言的回答唤醒了女孩子的神智。
“这边甜点区好丰富，我被绊住了，选择困难症。也碰巧遇到了这位女士。”
女孩儿适时的冲着钟柢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