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在医院守着他一旦不在就不肯吃药打针的江巧熙。
也不知道江卓是怎么处理的,反正这几天来江巧熙这病房里除了他和江卓请来的护工,以及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之外,再没有其他人。
苏言留在这里,既不用照顾江巧熙,也不用和她说些什么讨喜的话来给她提供情绪价值。
非要说的话,清醒时候的江巧熙倒是绞尽脑汁的想给苏言提供点情绪价值。
只不过苏言不需要罢了。
护工换过床单,江巧熙吃过药之后,按照医生的嘱咐该睡觉休息了。
她现在虽然已经转入了普通病房,但是身体受了很大损伤,还是需要多休息。
苏言的书又翻过了一页,没有搭理江巧熙那边动静的意思。
江巧熙望着他,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哥哥,你在看什么书啊?”
她老这么喊,和她说了很多次都不听,苏言已经放弃纠正她了。
“一些对高中生考大学没有帮助的闲书。”
江巧熙见他肯回答自己,就想再说话,却听到打开着的电视里传来一道女声。
“江氏集团总裁江承业公开宣布,已于近日内同夫人林兰女士协议离婚。由于夫妻二人结婚前签订了婚前财产协议,因此两人婚姻的破裂并不会对江氏集团的股份构成带来任何影响。”
“值得注意的是,在最新公布的江氏集团高管名单中,江家二少江显的名字并不在其中。不少人猜测,江二少的缺席或许与江董与其夫人婚变的消息有关。”
病房内的三个人都被新闻上的声音所吸引。
又听新闻道:“与江氏集团丝毫不受影响的股价相比,林氏集团的股价自从江董与其夫人婚变的消息一传出,就直接下跌。有机构预测,若是不加干预,极有可能跌破发行价。”
那个被江卓请来的护工明显是个知情人,因此听到这些消息之后,看向江巧熙的目光自然的就带了些怜悯。
江巧熙目光有些呆,不过很快被她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掩盖掉。
她转身回头去看苏言,苏言已经又在捧着他那本侦探小说在看了。
护工这时候道:“巧熙,快上床休息了。早点休息,早点康复。”
江巧熙没有那么想康复,但是她也知道,要是自己不配合,苏言会马上离开。
因此她躺在床上,扯着被子盖过胸口,目光望向苏言的方向,问道:“哥哥,我睡着了之后你就会离开吗?”
“嗯。”
苏言头也不抬。
江巧熙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开心的是苏言已经容忍自己对他的称呼了,难过的则是他对自己的这丝温情也不过是看在自己生病的份上。
说到底是人家苏言人好,和他对江巧熙这个人的情感没有半分关系。
江巧熙这么想着,又恋恋不舍的看了苏言好几眼。很快就收获对方的“闭眼睡觉”警告。
江巧熙这才依依不舍的把眼睛闭上了。
她眼睛闭上了大概有半个小时,苏言站起身来离开了。
护工无事可做,也坐到一旁发呆。
江巧熙这时却悄悄睁开了眼睛。
她也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无声的流泪。
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不想母亲林兰得到一个这样的下场,可是事情都是她自己做的,难道她不该受到惩罚吗?
自己心疼她,可是林兰这个做母亲的可有半点心疼过她。
她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危在旦夕的时候,林兰又在哪里呢?
别说这个,恐怕就连自己为什么会出事都和林兰还有江显脱不了干系。
江巧熙只是年纪小加上有一些任性,但是她不笨。
而且在这样的家庭当中长大,她又怎么可能对阴谋诡计毫无所觉呢?
她只是难过,明明她都没有打算要做什么,林兰和江显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想要除掉她了。
除又没除干净,现在正好被回国的爸爸和大哥抓个正着,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还有舅舅他们一家,这些人当中除了外婆之外,其他人对江巧熙都非常一般。
可是说到底,他们也是她的亲人呀。
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对自己的呢?
她越哭越凶,又想起苏言。
想起这个哥哥,她心里那种像被梗住的难受才好受了些。
他不计前嫌的救了自己,面对自己的耍赖,也心软的不计较。
更不要提在江巧熙辛苦的滑雪生涯当中曾经在无数次遇到困难的时候,从对方那些故事上汲取的勇气。
这个哥哥这么好,她却只能通过作弊耍赖的方式享受着他的片刻关注。
想想他是怎么对大哥江卓的吧,要是他知道自己压根就没有失忆,恐怕也会离自己三米远。
这么一想着,江巧熙又难过了起来。
她不知道之后该怎么办,不知道林兰和江承业离婚之后,江家还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只想在医院赖在苏言的身边,能多赖一刻是一刻。
只有在这个哥哥身边,世界才好像是安静的,平和的。
***
钟柢陪着苏言去了A市一位喜爱制作竹扇的老手艺人家中。
那位老手艺人前段时间一直在其他地方旅游,最近才回的A市。
苏言和对方约了个时间,上门拍摄。
老手艺人用极细极薄的竹丝来编制扇面,又用另一些提前染过色的竹丝来编织图案。
一把小小的竹扇做下来,快则花费一天,慢则三五天。
不过这样精巧编制的竹扇,拿在手中实在美轮美奂。
比起用来扇风解暑,倒是更像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拍摄过程中,老手艺人家中留饭,请苏言和钟柢。
对方家里也只有老夫妻两人,苏言他们不好推脱,就只能答应。
现在的人颇为开明,因此吃饭的时候,老手艺人的爱人还问苏言和钟柢是不是一对。
苏言还没答话,老手艺人的妻子就笑着打趣道:“你拍视频的时候,小钟一直看着你,跟盯什么稀奇宝贝似的。”
苏言笑了笑,点了点头。
没想到还真是,老手艺人夫妻两个四目交汇,老婆婆就道:“你们放心,我们不乱说的。小寒你是公众人物,我们知道的。”
苏言哭笑不得。
下午的拍摄结束,苏言和钟柢告辞,老手艺人夫妻俩还要留他们,苏言只好把江巧熙搬出来,说家里妹妹生着病,还得去医院探望。
老手艺人夫妻才作罢了。
告别了老手艺人夫妻两个,苏言和钟柢走在这条充满着上世纪风情的老建筑巷子里。
他们并肩走着,走着走着两人的手就握在了一起。
钟柢抓住了苏言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
苏言笑着道:“钟先生,我可警告你,注意点影响,不能在大街上就随便对我散发魅力。”
钟柢道:“我有吗?”
苏言挨得他更近了些,正想说什么,突然见钟柢的神色有了变化。
他的目光看向前方,看到了之前在钟柢家里见过的萧贝宁。
而在萧贝宁边上的,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女性。
她的穿着极其淡雅,并不华丽和昂贵,但是却因为她那张脸而将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同。
苏言惊讶的原因是因为,对方那张美丽的脸上有钟柢的影子。
又看着她出现在萧贝宁的身边,她是什么身份其实已经昭然若揭了。
在这场意外的尴尬的会面当中,萧贝宁居然是最自在的人。
她高高兴兴的叫了钟柢和苏言。
苏言倒还能冲她笑笑,只是他的目光看向钟柢和明显有些受到惊吓的萧雅,心里就是一阵叹气。
钟柢刚才和苏言在一起时脸上的那种和洵彻底消失不见了,他像是又变成了一个戴面具的人。
他对萧雅道:“好久不见,您还好吗?”
萧贝宁有些紧张的拉着自己母亲,希望她能说点什么。
她知道,母亲是一直很想和哥哥见面的,也想关心哥哥的。
可是萧雅上下牙齿打颤半天,也没有能开口说上一句话。
苏言望着钟柢,心就没由来的一阵一阵抽痛。
他握紧了钟柢的手,然后对萧雅道:“阿姨您好,我是钟柢的朋友。”
萧雅看着苏言,面对着这个陌生的青年时,她显得要放松许多。
那种面对钟柢时的紧绷感才消散开了。
苏言看得出她有些精神不正常。
他温和的冲对方笑了笑,“这次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搅您和贝宁了,下次再见。”
萧雅张口要说什么,但是当她的目光瞥向一旁的钟柢时,就像触电一般受了惊。
钟柢的面上神情淡淡,但是苏言知道他心里怕是不好受。
苏言冲她们母女俩笑了笑,道:“再见了,阿姨,贝宁。”
萧贝宁有些不舍,但是她也看得出母亲萧雅的神色不太对劲。
这个时候她才总算明白之前钟柢和他说的“我们都还没有做好见面的准备”是什么意思。
尽管母亲一直很思念钟柢这个儿子,但是当直面着对方的时候,萧雅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快要生病了。
苏言走在前面,钟柢跟着他。
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萧贝宁没有责备母亲,她反而道:“妈妈见过苏言哥哥了,觉得他怎么样?”
钟柢走了,萧雅大受刺激的源头消失了,她又变得像萧贝宁平时看到的那个母亲了。
“他好像很喜欢你哥哥,你哥哥也喜欢他。”
萧贝宁闻言笑了笑,她道:“我感觉他们好像比上次我在哥哥家里看到的还要亲密一些。”
萧雅心绪复杂,想起钟柢这个儿子,她既是愧疚,又是害怕,更多的还有一种仿佛回到钟柢父亲刚死时的那种如坠沼泽一般的无助感。
她既想念这个儿子,又害怕遇到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种预感,恐怕终其一生她都不会走进这个儿子的人生当中。
他们母子两人的人生轨迹,最终只会变成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苏言和钟柢回到家中,外面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钟柢的眉眼沉沉,他望着外面的雨,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岁的那个雨天。
这在之前每逢下雨,他都会有这样的回忆,而且与之相伴的往往还是刺骨的疼痛。
现在当他的思绪陷在过去的回忆里时,他的身体却不再疼痛了。
似乎是不存在的疼痛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苏言的存在。
于是他的目光从窗外的大雨收回来,看向屋内的人。
苏言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衬衣,正在试新找到的古曲的声调。
察觉到钟柢看过来的目光,他也抬头朝对方看去。
四目相接,苏言的目光先柔和下来。
他素白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着,汩汩的琴声倾泻而出。
他眉目如画,看着钟柢的目光充满温柔的爱意与纵容。
在他那双眼睛里似乎写着,无论钟柢想做什么,他都会答应。
事实上钟柢也确实想做些什么。
他走到苏言跟前,伸手去摩挲他的下巴。
苏言乖乖任他摸,甚至十分没有气节的将下巴伸到他掌心之中,随钟柢任意把玩。
不过他自己手下的琴音却没有乱,眼神还盯着放在脚边的琴谱。
他弹的曲子流畅,钟柢自然也听得出来。
他摩挲着苏言下巴的手往下,又去碰他的衬衣领口之内。
苏言抬眼看他,手底下的琴弦按了最后一个音。
钟柢的手在他周身游走,苏言伸出两臂抱住他的腰际,道:“你也抱抱我。”
钟柢眸色深沉,他哑声道:“好,我抱你。”
他轻而易举的就将苏言抱住,两人你拥着我,我拥着你,就这么在这间琴房里胡天胡地。
等一场云雨收歇,苏言躺在钟柢的怀里,问他:“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钟柢道:“嗯,和你在一起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