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站在虚掩的门口,再三吸气,犹豫踌躇。
研究室内的青年停下手中的笔,目光停留文字之上,在等待许久也没等到访客的回应后,他温和地向着门外问:“如果是来找我的,不妨进门喝杯水?”
金发的旅行者磨磨蹭蹭挪进门,看着含章从文献堆里起身,在会客沙发上为他收出一块可以坐下的地方。
“我在帮老师整理资料,房间有点乱,招待不周……派蒙怎么没一起来?”
“她在智慧宫喝下午茶。”空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柠檬的微酸与薄荷的清凉相得益彰,冲淡了口腔中原本残留的齁甜,他不由感慨了一声,“纳西妲对枣椰蜜糖的配方进行了改良,邀请我们一同品尝……成品很漂亮。”
就是糖分浓度致死。
含章闻言又走回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打开后递给空:“试试?”
被淡绿色酥皮包裹的茶点,内心流沙而外皮松软,咸香的蛋黄佐以幽幽茶香,仅一口就让空眼睛发亮:“……好吃!”
“翘英庄的名点[茶好月圆],你喜欢就好。”
长发的俊秀青年以手支颐,笑着看过来,经过这段时间的休养,他总算不再瘦骨嶙峋,就像是蒙尘的月莲被归还林中湿地,微风拂去尘土,泉水滋润花叶,如月光般皎洁无瑕的花卉再度绽放,美丽的风景任谁看都会觉得赏心悦目。
“这几天发生了一些事……”咽下点心,空斟酌言辞,将散兵跳入世界树抹去自身存在痕迹,而白纸般单纯的流浪者又选择取回记忆背负罪孽的事简单对含章说了,“最后也没完全成功吧,虽然世上再无[散兵],但世界不会遵循个人的意志而动,他也不会逃避因事实而产生的指责和制裁。”
含章听完后,摇头说:“既然纳西妲已作出决定,我没有意见。他至少自[博士]手中……也算救了我,前尘相抵,都过去了。今天你为此来找我,纳西妲也知情吗?”
空下意识地想点头,又瞪大眼睛闭上了嘴。
以如此含蓄委婉的方式,智慧的神明接受并回答了他们的缄默。
空如释重负地后仰,靠在沙发上:“不管怎么说,这事总算告一段落……纳西妲说很快教令院要举办学院争霸赛,等赛事结束,再休息几天,我准备去千壑沙地北面探索,听说从高处可以远眺枫丹,还挺让人期待的。”
“千壑沙地北面一带,曾是过去那场漆黑灾厄蔓延至地面的起源,直到现在也存在污染风险,还有残留的黑潮魔物游荡。你们可能会遇上那伽朱那团,沙漠里的部族又称他们为[萨曼尼耶]——是须弥历史悠久的一个旁支学派,很久以前就因理念不合与教令院分道扬镳。他们也是值得尊敬和信任的学者,假如有需要,可以向他们请求协助。”
出身因论派的含章说起沙漠相关的历史,轻松随意信手拈来,他简略介绍了几点后,为着空眼里的赞叹忍俊不禁:“我写张书单?在出发前,你可以去智慧宫了解情况,应该会对旅途有点帮助?”
“若是方便的话,有件事……可以请你明天再来一趟吗?”
他最终还是暂时压下了心中的念头。
处理完当天要务后,今天的须弥代理贤者大人准点下班,离开了办公室。
沿着最方便快捷的路径抵达家附近时,暖黄的灯光将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投在窗户上,油脂与香料的气息诱惑着归家的人,而他也顺应内心的诉求,开门,走进厨房,将吐息洒在青年的肩窝。
“烤肉排?”
晚饭已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含章为烤肉排撒上迷迭香和少量胡椒增添风味,随后切下一小片肉,轻轻吹了吹,抬手送到艾尔海森唇边:“对,还有黄油煎时蔬。味道如何?”
“可以。”
得到肯定的肉排和蔬菜端上餐桌,主食米饭,除了此之外还有一碗单人份的罗宋汤——艾尔海森并不青睐有汤有水的菜肴,原因很简单,不方便在看书同时享用,但对出身璃月的含章来说汤是晚餐的必要构成,不论谁负责做饭都是如此。
今天在餐桌上,艾尔海森很难得没有边吃边看书,他的进食速度不慢,很快就先于含章结束。
“……怎么了?”
“吃完再说。”
艾尔海森并不介意等待。
譬如莲花,从水培育苗到选盆定植,之后每一日清水供奉,悉心照拂,没人知道最后花会不会开,但等待花开的时间对养花人而言,同样是一种享受。
等含章也吃完饭,他们一起收拾好厨房和餐桌,艾尔海森用毛巾擦干手上的水珠,含章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
“我想去苍漠囿土。”
“是告知,还是征询?”
“当然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含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回答,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艾尔海森维持姿势不动,他就主动走近,埋首在宽阔的后背上。
“代理贤者大人最近很忙。”含章努力忍住喉咙里的笑,“听说马上就要举办学院争霸赛,千头万绪都等你出面定夺——”
“四院贤者的公示明天贴出,等争霸赛结束,我会提交辞呈。”
“可是辞呈的提交和批复也需要时间……”
“哦?你还准备选谁作为同伴?”
含章用手臂环住艾尔海森的腰,互相依偎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夜晚凉爽的风透过纱窗吹入房间,也吹散了厨房里未散去的烟火气。洗过的餐盘被放在木架上,灯光下泛着晶莹的瓷光——
这一幕与过往的每天并无区别,体谅与迁就,付出与交换,同样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曾在最初克制顾虑的心,也因这平淡的一日三餐诗酒茶,慢慢安定下来。
“如果一定要有同伴……只会是你。”
含章闭上眼睛,低声说。
“依照文献记载,那是连通着地下古国坎瑞亚的道路。老师过去曾与那伽朱那团合作,深入中心地带考察,据他所说,五百年前的黑潮至今仍残留在那片土地上,即使有神之眼,也存在被污染的风险。”
“那里有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我’曾走过的路吧。”
艾尔海森转过身,托起含章的下颌,直视在灯光下有些湿润的眼瞳:“按你的说法,风险很高——幸好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