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妈！”女人面上不好看，“有你这么对妈说话的吗？”
女儿将筷子放在碗上，郑重其事地说，“这和你是谁没关系，首先我选菜的时候叫你来，是你自己不来，既然你没来，那是不是证明你不在乎选了什么菜？好，我尊重你，所以我没有非把你喊过来。现在饭煮好端上来了，你挑剔来挑剔去，证明你不喜欢吃，既然你不喜欢吃，那你就别吃。我哪里说错了？”
说话有理有据，我很喜欢，甘婧在心里默默点赞。
母亲哑口无言，但她面子上过不去，依然狡辩，“我不喜欢吃？那你为什么不选我喜欢吃的？是不是你故意的？！”
迷惑发言，甘婧在心里打叉。
“麻辣烫就这些菜，所有的菜品我都选了一些，没有你喜欢的菜不是我故意不选，是老板卖的菜你都不爱吃，你如果非要怪别人，那就去怪老板摆摊专门不卖你喜欢吃的菜品。”女儿说完，将一大碗麻辣烫端到自己面前，拿起筷子吃饭。既然母亲不喜欢吃，那她就一个人吃。
“好，我辛辛苦苦养你们，你们居然这么对我！我为什么没来，因为我在看着你弟弟，我怕他不会弄！”母亲眼泪哗哗地流。
“老板做饭，他弄什么？”女儿反问。
“他弄什么？他不得等老板做好饭端过来吗？”母亲满含怨恨地骂女儿，“这你都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上了个破学有多厉害呢。”
“所以他弄什么？”女儿依旧平静，“把饭端过来还得你伺候？”
“万一他把饭摔了烫伤怎么办？！”母亲气得嘴歪了。
甘婧看了一眼埋头吃饭的男儿，这男的看着一米七多，端个饭还能摔了？低能！
“呵。”女儿冷哼，她没再搭话，也像弟弟那样专心吃饭，不在乎耳边的哭泣声。
母亲一直哭到姐弟俩吃完饭，她还在较劲儿。奈何两个孩子都没搭理她，女儿早就看透了她的把戏，男儿则是毫不关心她。
甘婧听着哭声把饭吃完了，你别说，这和参加葬礼似的。
那老板回头看了好几眼，在她的摊位上哭算怎么回事？她的饭难吃到让人痛哭？
这女儿真不错，没被母亲道德绑架，非常优秀！甘婧吃饱后笑着去其它摊子觅食，又吃了一个肉夹馍和一份福鼎肉片，这下彻底饱了。
甘婧随意坐在石凳上消化美食，她双手放在肚子上，眼睛还在摊子间扫视，“歇一会儿还能吃一顿。”
“嘿！”大凌拍了甘婧的肩膀，“老远就看到你了。”
她坐到甘婧身旁，将手中的网球拍放在椅子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消化。”甘婧指肚子，“胃是满的。”
大凌惊讶，“你八点半才吃饭啊？我六点就吃过了，还打了两个小时球呢！”
“小吃摊肯定是晚上来好啊，要是来得早了，说不定是昨天剩下的。我要吃新鲜出炉的。”甘婧这是经验之谈，“有次别人刚摆摊我就去买了，结果给我一个陈年老吃，我才不要呢，我让老板给我换一个，老板还觉得我瞎讲究，然后我说不要了。宁可不吃，不能受气。”
“有气节。”大凌拍手，“在外边吃饭可麻烦了，经常去一家店吃的话，还容易被杀熟。”
“对啊，跟人相处太麻烦了。”甘婧被坑过好几次，如今已经爱上自己做饭了，“还得是自己做，安全又美味。”
两人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十点。
甘婧起身，她准备再买两串羊肉串就回家，“走吧，一起回去。”
“我今晚能去你家睡吗？”大凌看着甘婧，眼中似乎有难言之隐。
“为什么？”甘婧不理解，“你家今晚没人吗？”
“……有，就是因为有人，所以才不想回去。”大凌眉头微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
甘婧又坐到凳子上，“家里有人欺负你？你妈出去半年多了，她知道吗？”
“她不知道。”大凌眼神涣散，“我……”这件事似乎很难讲出口，大凌深呼吸好几次都没说出来。
“要是实在说不出来就别说了。”甘婧也不是非要知道别人的事，“谁欺负你，你和你妈说一下，让她处理。”
“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我妈，这件事……很严重，可能会在我家里引起轩然大波。”大凌胸口沉闷，这件事发生好几次了，她一直躲避着，没有戳破，也恐惧戳破后会给大家带来伤害。但是她没有及时制止反而让事情越来越失控了，甚至她自己的安全也无法保障了。
“你爸出轨了？”甘婧只想到这件事，“告诉她呗，最多不就是离昏吗？这在你们小孩子看来是非常严重的事情，但它真不是什么惊天大事，现在离昏的人很多，她们挂号都得找黄牛呢。”
“可能比这个还要严重……”大凌握紧双拳，眼睛一闭一股脑说了出来，“我爸在家不穿衣服。”
“？？？”甘婧难以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不穿衣服是指？”
“裸。”大凌要哭出来了，“已经有一周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这样，半夜还想进我屋里，还好我早就意识到不对劲儿，反锁门了。我这周回到家就进卧室，不敢在其它地方待着……”
“他想干什么？侵犯你？”甘婧知道性.侵案件中，近亲尤其是直系亲属案件很多，她表情严肃地对大凌说，“这件事情你必须告知你妈，她需要去处理事情。你现在就打给她。”
“可是，万一是我错了呢？”大凌不想告诉母亲，这件事一旦让母亲知道，便像是森林着火，火势会越来越蔓延，直到将一切燃烧殆尽。
“你把你知道的、看到的说出来，接下来是她的判断，她和你爸认识十几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甘婧示意大凌打电话。
“可是，她那边是凌晨，她肯定在休息……”大凌害怕，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管她睡没睡，她既然选择了当母亲，该负责的时候她必须负责。”甘婧让大凌打电话，“你为什么犹豫呢？你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你为什么会害怕呢？该害怕的人不是你。”
“还是算了！”大凌背上网球包起身，“也许是我想错了。你就当今晚没见过我，我回去了。”
“如果你今晚遭遇性.侵，你会想要回到现在吗？”
大凌猛然回头，甘婧就坐在那里看着她，语气平静地问，“你会吗？”
电话拨通了，大凌听到母亲的声音，还没开口就哭出来了。
甘婧示意她，我去买羊肉串，你先聊。
等甘婧拿着打包好的羊肉串和果汁回来，大凌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她把手机递给甘婧。
“喂，你好，麻烦你今天让大凌借住一晚，我明天就到了。”惊蛰说。
大凌的母亲出生在惊蛰，家里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好，那今晚会不会有人找她呢？”甘婧问。要是自己家半夜被别人敲门，也挺麻烦的，她是没有权力让大凌留在她家的。
“我会安排好的。”惊蛰自然不会让那个男的再接近女儿。
“好。”甘婧把电话给大凌。
大凌又讲了几句，这才挂断电话，沉默地抽泣着。
甘婧在一旁吃羊肉串，她本来计划买两个，人家烤肉店必须五串起卖，不然看不上她买的这几串，然后她买了六串。
今晚吃的饭真是足足的。
甘婧想，果然接触的人多了就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麻烦，要是她之前在小区没有安慰大凌，那她的母亲未必能够出国，她的父亲也可能隐藏得很好，她作为独生女会沉浸在这种虚假的和平中，一直等到暴雷才能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时候，但绝不是现在。
由于她的介入，导致她现在半夜十二点和大凌坐在路边吹冷风。
大凌哭够了，肚子咕噜噜作响，她瓮声瓮气地说，“我也饿了。”
“想吃什么？”甘婧问，“趁现在摆摊的人还在，想吃就买。”
大凌买了一份肉丝汤面，热汤温暖了她的胃，等她吃完，甘婧带着她回家。
大凌洗澡的时候，甘婧煮了可乐姜丝汤，现在还属于冬天，万一感冒就不好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大凌对甘婧说，“谢谢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过和同学说，但我又害怕问题没解决反而被别人传开了。这周我过得真的很痛苦，我不知道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没错，这种事情你不需要反思自己。”甘婧说，“大家都没接受过性教育，反而接受了太多的封建孝道，这两个夹杂在一起产生了阴暗的角落。你没必要钻牛角尖，过度反思自己哪里吸引了苍蝇更是浪费脑子。”
“如果你去了解那些被性.侵的人，你会发现很多都是熟人作案。在儿童性.侵案中，加害者往往是直系亲属和旁系亲属中的男性。”
“由于加害者的身份过于熟悉，很多受害者家庭求助无门，更有人选择掩盖这件事。”
大凌握住被子，她心里沉甸甸的，“那她们能好吗？”
“不知道。”甘婧说，“等这件事结束，你可以去查一查。你身为女性所遇到的事情，很多女性也遇到了。”
“女性真的是……”大凌叹息，“我小时候想，如果我是个男的就好了，这样我什么也不用做就能得到很多权力和财产。”
“后来我意识到，我就是女性，这辈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