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夹带纸条之事不妥。”
觉罗氏担心道:“既然不是一人一送,那也难免药本身不会被人动手脚啊!”
袖云道:“公子向来心细,对自己要服的药了如指掌,若是有异常,定是能够辨出。”
明珠问:“本官有句话要带给容若,你说怎么在盒子里给他做暗示好?”
袖云想了想,道:“老爷,您画个三五笔的简图吧!公子聪慧,必懂父意。”
于是——
明珠就在药盒盒盖的反面上:画了片在飞的羽毛,然后用个四方形把羽毛给框了起来。
照理说,世道上谁收到药都不会高兴,因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病给谁添了扰。
但是容若却像是从千里之外收到了情意重的“鹅毛”一般,带着微笑,小心珍惜着阿玛和额娘的心意。
打开盒子,容若一边赞叹侍女袖云的细心,连剥好的一二十粒松子也一并装进去了,这样吃苦药不会觉得苦;一边发现了阿玛的用意,这个药这个周期,纳兰家一起合计过,一定要熬过去啊儿子。
用温水把药送服入口后,容若觉得浑身不再那么冷了。
——心是温的,所以意识也是温的。
——如此,冰清的只是天上的明月,霜冷的只是窗外的雪花,这样,就好。
翻开药盒盒盖的背面,容若单手托腮看着明珠的画。
他始终带着微笑,似乎不笑,似乎离开了跟“家”相关的东西,就会被寒冷包围、被骨头的刺痛吞噬,很难再笑出来了一样。
我以前读《三国》,常与阿玛讨论里面的谋略。父子之间互辩不同角色的优与劣、互论在特定时局下那些英雄的选择的对与否、互看天下大势分合之后各政权的存亡的成与败。
而今却是有两位女子说:“纳兰公子,你像只笼中鸟。”【注2】
就跟我手中的阿玛的画一样:一片羽毛在困局中,向凭风飞也飞不出去。
——如果可以把阿玛的意思理解为:张飞入笼,日夜关羽。
——那么我亦能对此做出回应:悟能在世,风云行者。【注3】
我并不喜欢读《西游记》,宫廷上演的相关戏剧也从未看过。
只是觉得读书,果然还是要读跟自己的性子相符的书才好,不然书里的世界再精彩纷呈、再催人上进,也不见得就是开卷有益。
现在我拿出从《西游记》中总结的八个字来对阿玛的无声对联,只想告诉阿玛:
行者从五指山下破局而出,靠的不是他的师傅三藏法师,而是自己的开悟。即便猴躯无法挣离束缚,那么元神也可以出窍遨游天地间,也算是一种解脱不是吗?我不是行者,却可以站在行者的境界之上,以自己最有把握的一种方式从现拘地走出。堂堂正正地走出,不糟任何一人诟病。
请阿玛额娘放心,我能做到。
把药盒放回盒子上,容若来到了窗边。
不知道有没有人明白那种感受:
不透风的窗户,往往比透风的窗户冷的更彻底;冷时怕冷热时不汗的人,往往比体感自如的人更清醒。
一盏暖茶。
在手握之间、在品饮之间。
容若的脑海里浮现出“饮水词”三个字。
似乎,很适合做自己的词集的名字。
倒没有那种“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的感觉,而是仿佛看到了画卷:
江上烟雾茫茫,岸边蒹葭苍苍,偶尔闪过点点火光,像是星幕所垂、又像是孤去的流灯。
“天际云不尽,萤灯水非清。鱼人皆不饮,谁心叹残风?”
“孤盏终将散,薄壳空载月。唯见水深处,碧落不复栖。”
【注1】体调:身体情况。
【注2】笼中鸟:官云辞这么说,见第18章;沈宛这么说,见第19章。
【注3】
三国:张飞入笼,日夜关羽。(两将,斗的是天下大势)
西游:悟能在世,风云行者。(两徒,破的是心法心魔)
解:纳兰父子之间的智商博弈。
-明珠关切儿子在软禁过程的情况。
-容若回应阿玛:
时局是客观的,心智是主观的。
不用等太皇太后主动开口放人、也不用等皇上想办法下君令,儿子会自己想好时机,主动从侧暖阁破局而出,且不惹朝廷内外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