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翎老神地坐着，这院子外面看着简陋，房间里也黑黢黢的一片，但是陈设都是上好的，就连自己现在坐的椅子都是有雕花的，配上东方传来的丝绸坐垫，格外柔软，比王宫里的椅子都要舒服。就连泡茶的茶叶也是筛选过的好品相，香味完全不输以前在自己喝过的进贡来的茶叶。

根据小六的监控，此时花车已经离开酒庄，那些经由人偶携带出去的“孢子”也还“好好的”附着在花车上。

精神体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许多，褚翎一杯茶水都还没有喝完，他的能量波动已经从远处席卷过来，像是一层一层的水波纹，不停拍打着这座小庭院的墙面。

这样的地动山摇就连普通人也能感受到，莫里斯三人见救兵已经在路上，颓废沮丧地脸上立刻露出恶狠狠的表情。

“大人马上就到了，劝你们识相的马上求饶，在这个地方，大人就是天。我们的力量都是大人赐予的，你们的奸计别想得逞。”

“嗯，我等着。”

万事不急。

“到底是谁要破坏我的计划？”远处传来的声音犹如巨石坍塌后掉落下来的轰鸣声，震得墙面开始掉渣。

黑暗的室内一瞬间亮如白昼，躲藏许久的精神体就这么突兀地出现了，它像是一头光滑的没有触手的水母。

如果说这个精神体的智商已经足够它思考一些复杂的人事物，那它的外表，除了手脚，它的五官就像是人的五官一样一样均匀的分布在全身，同时可以随着他的意愿自由改变位置。

和褚翎但是看到的崔西变成的气泡也很像。

莫里斯，绅拂威和戴兰见到空中突然出现的精神体，如临大赦一般松懈了表情：“大人！救救我！”

“没用的东西，闭嘴！”

精神体说话间，全身变成红色，像一颗即将要爆炸的炸药，它将自己的眼睛和嘴巴移到褚翎和许樾的方向。

它眼睛上吊，看起来极为暴躁，但眉尾又朝下，显出一点委屈，看起来极为扭曲。

“就是你们坏了我的好事？”

这声音刺耳尖锐，像一阵刚风不断擦过，刺得褚翎不得不设下结界消弭音量，威力和声波攻击不相上下了。

褚翎记得在四象培训时有这么一个章节，确实讲到过会有精神体比较擅长声音类的攻击。

因为以前都没有遇到过，褚翎对此只有一个大致的概念，今天终于让她遇上了。

这样的高音使得地上的三人更是很快便露出痛苦的神色，耳朵里竟然开始渗出血水。

绅拂威大叫：“大人，救命……”

然而，精神体就像没有听见那三人的求救，依旧开着它的大音响一般的喉咙：“外来者破坏计划，都该死。”

像安装了扩音喇叭被放大的声音不断撞击着结界，使结界上出现一圈一圈的水波纹 ，比震楼器的效果都还要好。

精神体的攻击没有任何的犹豫，直冲褚翎而来，显然它是早已蹲伏在暗处，就等着她们自投罗网。

这是褚翎第一次感受到精神体带来的如此强烈的情绪所构成的攻击，甚至这个声音只是它用能量波动模仿人类喉咙震动发出的。

或惊喜，或悲恸，或愤怒，或哀怨，每一下都灌注了足量的属于“人类情绪”的力量。

褚翎感觉自己原本平稳跳动的心脏疯狂跳动，仿佛就在耳朵边振动。

结界能够抵挡能量波动，但是不可能抵挡情感，尤其是作为人类，怎么可能是一个无情的生物，完全不可能把情感剥离开来。

没有属于人类的情感，那和人造的机器什么关系！

“人造的机器……”

眼泪不知何时积聚在了眼眶里，最后从眼角里涌出来，等褚翎意识到的时候，眼前已经变得模糊。精神体的攻击里带着的这么多情绪，最后被中和之后，还是剩下了悲伤。

悲伤是最能让人共情的情感，就连喜事，最后也能让人流下眼泪。

不过，这精神体就这点攻击的话，着实不够看。

一般人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牵挂了，家庭，事业，每一样都需要慎重考虑。

可是她褚翎，除了自己。

这个精神体的情感攻击对自己构不成威胁，甚至这次莫名其妙的流泪让她觉得心里的淤堵疏通了一部分。

许久，精神体发现自己的攻击对褚翎的结界无法造成任何的伤害，眼前的这个女人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只是眼睛里留下了“泪水”。

这是它开始学习人类的情感之后最不能理解的东西，尤其是它的“人偶们”，就算是被自己控制住了五官，面无表情，他们的眼睛还是会流出“眼泪”。

这些人类的鬼把戏，最会骗人。一边流着眼泪说对不起，暗地里却想着最狠毒的招数对付你。

在成为修建会的“大人”之前，它已经被被骗过无数次。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第一个，甚至是无所谓，这让精神体非常挫败，这意味着它之前的学习和表演都只是无畏的挣扎，这些装配着情感的攻击在遇到比自己更强大的对手时收效甚微。

蛰伏，是它学到的另一个东西，他还有一个名字，伪装。示弱，是一个特别好的伪装手段。

精神体配合着攻击而愤怒的表情也逐渐收敛，吊起的眉尾开始缓和。

精神体突然停止了攻击，它竟然在“思考”，开始转变思路，眼前坐着的有恃无恐的两人，和之前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垫脚石完全不一样。

精神体知道弱势的时候应该怎么样，这些模样，它在这个世界看到过了无数次，知道自己的处于弱势就应该马上认怂。

它示弱同时又谨慎：“有话好商量嘛……”

褚翎端坐着，许樾就侧站在她身边，自始至终没有看过精神体一眼。

许樾只看向一处，从庭院里出去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同一个乱纪，也可能平行存在，同时进入同一个乱纪的两个穿梭者可能会遇到不同的精神体。

今天，她们两个人同时收网。

“你们究竟是谁？”见褚翎没有理会自己，它突然闭上了眼睛，空中此时只剩下一个悬浮着的光滑的球，仍然发出声音，“两位有什么需要，我们修建会都可以满足。”

这个精神体，身上装了个假嘴，即使没有五官也可以发出声音。

表现出的一切，只是它对人类拙劣的地模仿。

它的模仿原从何来？

褚翎记得，四象成立以后，每个区域都会派遣专门的人员对本区域进行高强度的监测，一旦发现有新产生的乱纪，立即派人进行干预。

然而这个乱纪并没有出现在四象发布的任务里，褚翎可以很确定这个乱纪产生时间不过一个月。

按理说精神体这种以太核心泄露的能量碎片撕开的时空裂缝而产生的伴生类生物体，在极短的时间里不可能进化到这种程度。

它与之前所遇到的精神体不同，之前所有的精神体所产生的一切行为情绪都是学习、模仿、趋同，而它更多了一步——联系。

精神体的两个条件之一——时间跨度长，不能满足，那么就只有另一个了，这个精神体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吸收了大量的能量波动，就像小六和小白一样。

然而，如果一个区域一下子诞生出过多的新生精神体一定也会被四象监测到，这样就排除了能量波动来自于其他精神体的可能。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未被探索的部分要远大于已知的部分，加入四象的，了解穿梭者和精神体的，亦或是知道自己有力量和掌握这些力量的更是少数，就像是江雅怡也是不久前才觉醒的。

既然如此，那么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们两个并不是第一批进来的穿梭者。

这里也许进来过其他未在四象记录的穿梭者，还有极大的可能被精神体吸收了身上的以太之力转换成为能量波动。

只是那些进来的人不知道去哪了。

褚翎自从进入这里，就没有感受到过除了自己和许樾以外，任何人的留下的以太之力气息。

如果是像自己这样没有接触过四象这样的组织，但是已经觉醒了以太之力，知道使用方法的穿梭者或者是承载者一定会隐藏好自己的能力，并且在危急时刻想法设法留下线索。

毕竟精神体躲在修建会的背后默默策划着这一切，一般不会轻易出手，和精神体接触过的人一定不会盲目行动。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误入这里的是不知道自己觉醒了以太之力的普通人，自然就没有留下任何消息就消失了。

褚翎在心里盘算半天，只能得出先前进来的人已经遇害的消息：“幸好……”

“你们有没有人在听我说话！”精神体有些气急败坏了，自己在这里何等风光，眼前的这对男女好像都没有把它放在眼里。

褚翎从思绪中出来，打量着眼前的这颗小球，它现在看起来很好说话，但是以自己对它们的了解，疯起来也是犹如翻书——翻脸不认。

她还是要小心，毕竟会咬人的狗不会叫唤，如果能够和平结束这里那就是最好的。

褚翎承认，自己对它们这类生物有些好奇，不管是因为小六和小白，还是因为那些误入乱纪的人，如果能够把这一类乱纪搞明白，以后也能省很多事。

在遥远的回忆里，自己也曾经几次三番进来过。虽然最后出来了，这一道道伤疤永远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