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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乱心难生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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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五年十二月二十五,大齐邺城,冬至前夕。

原本热闹,张灯结彩的集市,如今是空无一人,城内所有百姓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全部闭门居家,死气沉沉的气氛弥漫了整个邺城。

皇宫内亦是如此,只有鹿霖郁和小燕王阿演二人,她们坐在昭阳殿前院的亭子里。

“今日是阿演的生辰,姑姑给你煮碗长寿面吃,可好?”鹿霖郁穿得朴素,白衣云纹,玉冠束发,眉间欺霜赛雪,冷得让坐在怀中的阿演不禁一瞬哆嗦。

“姑姑,今日的皇宫为何那么冷清?芍药她们去哪里了?大臣他们去哪里了?”阿演抬头望着身后的人,看她没有一丝想回答的冰冷模样,也只小声的叹息:“姑姑不想回答,阿演也就不多问了。”

鹿霖郁得了这话,斟酌言辞许久,随后把他搂紧,舒展眉眼,寒冷之感逐渐消散,她轻声细语说:“明日是冬至节,姑姑给他们放假了。”

鹿临演半点不信她的话,心里憋着情绪:“可往年的冬至节,他们可忙碌了,怎么今年就清闲那么多?姑姑又骗人。”

“就当是姑姑骗人吧。”鹿霖郁看了阿演一眼,随后将他从怀里放下来,左手牵着他的手:“好了好了,我们去煮长寿面吃,姑姑肚子饿得都咕噜咕噜叫了。”

听到这话,鹿临演没有出声。

虽然还是不悦,却慢慢还是跟着她去了御膳房。

“姑姑,您想宋姑姑吗?”

鹿霖郁静默了半天,才答道:“约莫着是很想了,可是姑姑做错了事,她大概是不会原谅姑姑。”

“姑姑做错什么事了?这么严重吗?”

鹿霖郁也不觉得他还小,便在御膳房里边和面边跟他说了她与宋琬瓷的故事,那是细水流长得不容错过一处细节,亦是万劫不复得不敢进一步说爱的凄凉。

鹿临演坐在饭桌前,望了正在往锅里下面的鹿霖郁一眼,默默的往自己胸膛这里看,是怎样的利刃能将自己的姑姑的心割成千万片?

他怎么也想不懂她们之间的羁绊情恨,只觉得他的姑姑隐忍那么多爱,藏了那么多事,会不会觉得疲惫苦恼呢?

御膳房内放着火盆,屋内的温度不算寒冷,鹿霖郁将热气腾腾的面盛入碗中,转过身朝着饭桌那边走:“阿演,面来了。”

她轻轻地将这碗面放在桌上,递出玉筷的手不知为何的颤抖了几下。

玉筷“啪”地一声掉落在桌上,惊得鹿临演一激灵,赶忙问了句:“姑姑,您怎么了?”

“无事。阿演吃面吧。”

鹿临演闻言,只打量着她几眼,也不多问,乖乖吃面。

“阿演,以后不管姑姑在不在你身边,你都要记住,人心叵测,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鹿霖郁想起先皇鹿霖鄞临终时对她的嘱托,心里真不是滋味,疼了又疼,抚着阿演脑袋的手不由得发抖:“哪怕是自己的下属,也不能完全相信他们。”

“姑姑要去哪里?”阿演手中玉筷捏紧,眼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难过的哭:“阿演是不是做错事了?连姑姑也不要阿演了?为什么所有人都不要阿演了?”

“姑姑爱阿演,不会不要你。”

“姑姑骗人......”

这话才说完,他觉得头晕目眩,眼前的长寿面还没吃完,他便趴倒在桌上,眼泪直流。

看着他流泪昏睡的模样,鹿霖郁心下一紧,朝屋外低声喊了一声:“芍药,你们进来吧。”

不多时,芍药带着景柔进屋,二人站在她身后行礼道:“陛下,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您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西洲吗?”

“朕走了之后,你们便按照竹筒里的计划行事,一定要好好辅佐阿演,不得有半点闪失。”鹿霖郁站起身,往屋外一望,雪风凛冽,万籁俱寂:“带阿演连夜离开邺城,不要回头,也不要想着报复皇后。这是皇命。”

“陛下!”

鹿霖郁态度坚决,不回头看一眼鹿临演,冷声道:“走吧。”

二人得了这话,同跪地,在地上轻轻地磕了一下,齐声道:

“祁山秘院暗卫芍药得令。”

“祁山秘院暗卫景柔得令。”

“陛下,保重。”

......

深夜,皇宫冷清得只留鹿霖郁一人,她握着长相思剑,朝着大殿慢慢地走。

从深夜到黎明到来,她始终一个人坐在那至高无上的龙倚上,不戴九旒冠冕,不穿黑金龙袍,苍白失色的手指上戴着凤凰扳指,眼神冷淡地盯着被人缓缓打开的殿门。

“你终于肯回来了。”鹿霖郁盯着底下的人,轻轻地说一声:“怎么瘦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宋琬瓷看她病容苍白,双唇发白,这与离开时见到的人已是判若两人,再加上江宴的话始终压心里,她心一时疼痛万分,看着她的眼尾微红,似乎是痛楚又似乎想要询问她的病情如何了?

可话到嘴边,却成了简单地一句:“嗯,饭菜不合胃口,所以我吃得少,是瘦了点。”

鹿霖郁无奈的叹息,慢慢起身,走向她:“可我也没力气再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没关系,我今日回来,只是想......”

“我知道啊!”鹿霖郁对她浅浅一笑,苍白的容色涌入宋琬瓷的眼眸里:“你是来杀我的。”

“如果死能解决问题,我早就对你下手了。”宋琬瓷看着她,静默了半会,开口道:“鹿霖郁,其实你一直在谋划,一直在为大齐的今后做打算。哪怕是这一次,大王兄在你这也捞不到一点好处,娄兰永远比不过大齐,比不过你。”

“也总有一天,娄兰会和南诏国一样走向灭亡,沦为他国的战利品。”说着,她举起长相守,剑尖指着鹿霖郁:“所以,为了娄兰,我今日必须跟你做个了断。”

“我知道。”鹿霖郁不拔剑,一步步走向宋琬瓷,在那把剑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她突然握住了宋琬瓷拿着长相守的手,锋利的剑刃一瞬就刺穿了她的胸膛,黑血滴落在地的那一刻,她的眼眶微微泛了红,声音苍凉:“阿瓷,这一剑是我鹿霖郁欠你的。”

剑刃又入几分,疼痛的感觉让她变得极为清醒,口中呕出的全是黑血。

宋琬瓷一怔,因过度害怕,握剑柄的手剧烈发抖,呼吸加重,不敢置信地望着她:“鹿霖郁......”

她的话未讲完就被鹿霖郁打断,下一瞬,她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与她位置对调的那一刻,一支涂了剧毒的冷箭也准确无误地从身后射穿了鹿霖郁的右胸口。

亲眼看着她伤口里渗出黑色的血,宋琬瓷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她抬头望去,本该不出现在这里的宋迁忽然复射来一箭,目标正是鹿霖郁身前的宋琬瓷。

“宋琬瓷,今日不光鹿霖郁得死,你也得死!”宋迁积压多年的怒焰,成了一箭接着一箭射穿鹿霖郁身体的毒箭。

鹿霖郁死死将人护在身前,七八支毒箭射在身上竟毫无痛觉,她以自己身躯为坚不可摧的盾,带着宋琬瓷往偏殿里去:“跟我来。”

她满是血迹的手迅速扭动桌上的茶盏,一道密道“轰”得打开,她牵着宋琬瓷往里跑,门也在她们进入的后一瞬紧紧关闭了。

宋琬瓷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泪水已然布满整张脸:“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这条密道又是何时打造的?”

“别说话,马上我们就可以出城了。”鹿霖郁口中的黑血不停地呕出,她紧紧握着宋琬瓷的手,就像那年傻三岁一般,不停往前跑,身体却怎么也跟不上她的消耗,最终在抵达出口的时候,终于倒在地上。

漫天细雪纷纷扬扬,鹿霖郁那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她素来干净修长的手指,如今全被黑血弄脏了。

“阿郁......”宋琬瓷痛然地唤她,心头是从未有过的惧怕和仓皇,她几乎是撕裂了心一样,把人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唇瓣颤抖得厉害:“你为何要这样做呢?明明知道宋迁要杀的人是我,你干嘛不躲呢?”

“因为三岁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她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宋琬瓷,那双情意浓郁的琥珀色眼眸里藏了些眼泪,她吐出黑血的时候,也笑了笑:“只要傻一点,你就会多看我一眼。这不,你现在一直看着我呢。”

宋琬瓷的心头,仿似被人用力揉碎了一样:“可三岁也是你啊!”

“不一样啊。”鹿霖郁一笑,摇了摇头,倏尔猛烈地咳嗽起来,太多的黑血让她的血衣更加红了,许是真的明白了什么叫不一样,她看着宋琬瓷的眼神也变得幼稚:“娘子乖......不哭——”

宋琬瓷得了这话,已然泣不成声,想对她说的话全部哽在喉咙里,隐隐作痛。

眼泪啪嗒地落在鹿霖郁脸上,温热的泪滴划过她满是鲜血的脸颊,血泪落了雪地里,如火红的梅花一样,美中尽是苍凉。

鹿霖郁咳出血,脸色忽而苍白许多,浑身肌肉蓦地绷紧,体内压抑许久的蛊毒终在这一刻全部发作了。

“你瞧。”鹿霖郁望着不远处升起的旭日,细雪里的阳光不算太强烈,照身上却感觉到一丝温暖:“太阳升起来了。它好美啊——”

宋琬瓷哭着看向那轮太阳:“是很美,可是我......”

“阿瓷,等我走了之后,你要离开娄兰,离开他们,去哪里都可以,别再被人欺骗了。”

宋琬瓷哭着:“可骗我最深的人是你啊!你必须给我活着!”

鹿霖郁无奈的一叹:“那有些...难为我了......”

宋琬瓷不敢望她,不敢看她唇角溢出的黑血:“你不可一世那么久,怎么这点小事就办不到了呢?你骗我那么深,为什么就不能骗我久一点呢......”

“我不知道啊......不过从今往后......我相信,你一定不会再受人欺骗......”鹿霖郁累极了似的慢慢闭上眼,声音弱了,“阿瓷,我好想吃你烧的红烧肉......”

话音刚落,鹿霖郁握住宋琬瓷掌心的手渐渐没了力气,整个人真的像是一只乖顺的兔子,静静睡在了妻子的怀中。

“等你睡醒了,我就烧给你吃......”宋琬瓷垂下头,脸贴着她的额头,声音嘶哑,极低地说道:“你可要起来吃啊......”

话终了,她绑着头发的丝带莫名其妙地断了,披散而下的青丝一瞬成白,与周遭的雪色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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