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这案子跟小侯爷有关系,此前关西战乱中土匪做乱,我记得你呈上的奏折中说这些土匪或多或少都关定远,如果从定远往关西永嘉几处关隘没有徇私舞弊这些人是不可能逃过赤风军的围剿。”
苍凌悟道:“所以地方关隘装瞎放人背后牵扯了京中官员?”
面上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当初苍凌就下过这个结论,只不过没想过陆砚书会上来就给他这么个大案子。
陆砚书指间点了点竹木发出脆响,“院里人随便挑,这案子小侯爷熟,只能拜托给你了。”
“时间?”
“十日。”
“够了。”苍凌凑过去看了两眼,“人关在刑部?”
陆砚书:“嗯,御史台摸着蛛丝马迹连日参了嫌疑大的朝官,小侯爷需要什么尽管与我提。”
苍凌:“明日吧,我今天将东西都看齐全,再说需要哪些。”
“可以。”陆砚书看了眼外头日光,“午时已到,陆某还有事,小侯爷可以在这里用饭,或者出门吃,门左边不到百步有个面馆,那里的细面很好吃。”
苍凌送过人回屋看起相关案卷,不到半个时辰整理出来的书文材料有新华词典那么厚,他将东西堆好带上伞出门寻陆砚书口中的面馆。
面馆是敞开式,外头五个桌子有三个坐满,吃东西的那几人身上的衣服都很熟悉,看来这家面馆最大的顾客就是谏院打工人。
“老板要碗细面,加点肉片。”苍凌将伞收好,须臾后小二端上饭,他擦擦桌面道:“大人面生啊,可是新任的?”
苍凌拿起醋往面里倒两滴,说:“这里的人你都认识?”
小二:“当然,谏院就那几个人,您这身行头一看是个读书人,谏院秀才进士只有两人任职,您是调来的吧?”
苍凌赞道:“好逻辑,我的确是调来的,姓苍。”
小二将毛巾抛上肩坐了下来,迫切道:“您是苍小侯爷!”
这一声喊得相当大,周围三个桌子的人都看了过来,苍凌顺过筷子,“倒也不必如此吃惊。”
小二哈哈笑道:“不得了了,这谏院除了太傅陆大人就属您身份最大,小的从前都只是听老板讲讲,哪还见过真人。”
“你家老板是谁?”苍凌低头吞了口面,小二道:“老板姓朱,曾经开过私塾,后来京里大多人家交不起束脩私塾倒闭改行开面馆。”
屁股没坐热里头喊人,小二离开坐,苍凌专心吃面。
*
两只烛火熄灭,苍凌将笔叼在嘴里将最近的灯拉过来照书,安静的屋里传出开门动静苍凌头也不抬,专心钻研文字。
周祈远看着地席上盘坐的人,再看小案上堆砌的书文没有打扰自个儿换衣。
“刑部关着的人一直拖沓不交代实情会转去哪里?”苍凌埋头,在竹简上勾出两人名字。
周祈远完里衣走出屏风到桌前盛了杯凉水,“这要看你手上案子涉及谁,如果是官员自然是交到大理寺,如果是皇亲国戚要交到红鹰卫。”
“依据目前证据只涉及官员,那大理寺今日可有收到刑部通知?”
“没有。”周祈远将杯子放下走至苍凌身后,弯腰扫了眼卷宗,“土匪案果然到你手里了。”
苍凌依旧低头看文,“什么意思?”
“这案子拖了很久,关西战事结束,两国重新谈判,这劫匪案算是起点,但一直拖在刑部,是个烫手的山芋,陆砚书既然给你办。”
苍凌:“很简单,我父亲牵涉其中,他让我办一来是他自己办完捞不着任何好事还烫手。二来这案子对我而言是个不可错失的机会。鬼火盟过关的人跟冤枉我父亲的或许是同一个,即便不是同一人手笔,两个案子肯定有必然联系。这个人情我不仅要受着还要念他的恩。”
“难就难在如果如你所猜背后人是东宫,这案子在你手上可就危险了,让你查他们自己,算不算是一种施压?”周祈远拉个小垫坐在旁边。
“两日后是太孙满月宴,我倒要看看太子什么态度。”苍凌将竹简书卷上放置一边伸了个懒腰,全身肌肉酸痛得到短暂舒缓。
“人我明日就去领,你什么时候审?”周祈远问,苍凌想了想说:“审问的事我不能越权,人你来审,记你一个人情。”
“你需要什么直接告诉我,等税案彻底结了你可以早点离开谏院。”
苍凌:“算算日子裴将军是这两日回京吧?”
“太孙满月宴请了京中多数官家子弟,他的名字也在册,想必就是这两日。”
“太子给你看过了?”屋里冰鉴里的冰块化的没棱角,苍凌重新放了两块冰进去将盖板扣上,从双钱孔里钻出冷气,见周祈远点头他有些忿忿不平道,“京中有点名气的都被请过去了,怎么也不见叫我。”
难道他如今混的如此不堪了?
周祈远:“给我的帖子上记了你的名,你与我一同去。”
苍凌屁股落榻,“是你要求的吧,太子哪知道我会在你府上。”
周祈远没有做出准确回复,只道:“不早了去睡觉。”
苍凌解开外衫顺道擦去手心细汗嘀咕:“三伏天的时候不知道要热成什么样。”
“我再去后院搬点冰块。”
“不用,外头觉得热了点,太阳下去这屋里很凉快,坐坐就好了。”苍凌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冲水,他身上的丝绒衬衣没扣上领扣,坐两个时辰的身上又有些黏糊。
昏暗的房间床板上两个人都没有太多困意,苍凌坐起身手摸上后腰,几日潮天下伤口恢复的不是很快,偶尔痒得厉害比如现在。
周祈远抓住苍凌要挠的手,说:“伤口不能乱挠。”
苍凌可顾不得,每次去挠虽然会破血但舒服啊,就像蚊子在脚底咬了一口,不去挠简直太难受。
“你别管了,顶多破皮没大事。”
身后的人放开手,苍凌尽情地抓伤口,突然一块冰冷东西贴上腰处他整个人差点炸毛,反应激烈。
“是冰块。”
听周祈远解释他才坐好,冰块包在手巾擦过皮肤伤口处终于不隔人,苍凌夸道:“真聪明。”
等敷差不多周祈远将手巾扔进盆里重新坐上床,看苍凌躺下问道:“好受点了吗?”
苍凌:“偶尔痒而已,可能是伤口快愈和了。”
周祈远将烛光灭了余光瞥见苍凌下床寻东西,他用镊子扶稳烛芯,“怎么了?”
苍凌将架子上的外衣一两下穿上,“这个点不能出城了吧?”
周祈远:“什么事?”
苍凌穿好后撩帘看了眼外头,“我要赶在陛下前见一面裴将军。”
周祈远放下镊子,“宵禁你怎么出的去,我替你跑一趟。”
“可能是接近真相最后机会了,你不用冒险,把余土借我用一次,我想带人翻个墙应该难不倒他吧?”苍凌转身看见周祈远已经披上了风衣。
“他经验不足,你不要管我。”
要说不说周祈远在翻墙这方面很有‘天赋’,怎么说也是轻功厉害,提着苍凌跳墙不在话下,城墙外围都是密林适合隐蔽出行,二人大概脚下生风走了有一个时辰在清水镇借了马又是跑到天亮,终于在前头客栈处看到玄羽军旌旗。
裴少诗随行带的人不到百,算是提早进京的一批,门口一行人整装待发。
苍凌正发愁怎么绕过一群人找裴少诗时注意到周祈远随手摘了掩护树上的残叶,又从腰带上抽出一根针包进去后小力度扔出去,无人会去留意一个随风来的叶子,直到那叶子里的针扎在木桌面上的缝中,紫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碗将针捏起,须臾后望向左边。
裴少诗略过部队缓步靠近二人藏身处,他瞥一眼周围,低声:“说事。”
大部队没有命令便扎在原地候着,没人会去多管闲事,对于藏身的二人来说机会。
苍凌:“裴将军可否让苍某看一眼右符。”
“兵符乃重物,恕我不能卖小侯爷人情,京城来接的人离这儿多半五里,二位早回吧我可以当做没看见。”
“是丢了吧?”
裴少诗挪步的动作僵住,眼皮微不可查地颤,苍凌乘胜追击:“裴将军不想给平南候惹麻烦我明白,苍凌只想知道右符是不是被掉过包,宫里的人没来之前将军说什么都不算违国法。将军不想配合那只能堂上见。”
裴少诗沉默片刻,再说:“不管是你猜想的哪个结果,兵符的事只能是一个结果。既如此小侯爷步步紧逼只会适得其反。”
苍凌付之一笑,“裴将军能如此大度只不过死的不是你家人罢了,多谢相告。”
*
太孙满月席当日宾客盈门,女眷围着沈意希怀里的婴儿转,男人堆里已经有人喝高吹狂,这些角落里的苍凌都收在眼底,他桌上的水果盘上了一轮又一轮。
王明舟换了座前来敬酒,“‘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明舟愿陪小侯爷买醉!”丫鬟递上酒杯,他又敬给苍凌,“来!”
苍家风光已去,聚在院里的王公贵族嫌少有搭理苍凌的,有人瞅见王明舟上赶着讨晦窃窃私语,王明舟却全然当聋。
苍凌接过碰了杯,“多谢。”
王明舟喝完一杯在苍凌边上落座,一摊袖,“小侯爷可是在等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