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栀锁上房间门，她没有停留，往窗户方向走过去，探出头往楼下看。

他还站在楼下，像感应到了，抬起头轻笑，朝着她挥了挥手。

游栀手扶在窗框，心加速跳动着，分不清是因为紧张还是喜悦。

风吹着，游栀冷的打了个哆嗦，她给燕昱安消息。

【游栀:快回去吧，别着急了。】

燕昱安的手机屏幕下一秒亮起，大概是亮度调的低，映射在脸上的光也微弱。

他看了一眼，漫不经心把手机抄兜，对着游栀比了一个OK手势，就离开了小区。

游栀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小到豆子大小，最后在眼前消失殆尽。

她揉了揉眼，关上窗户，坐在书桌上，指尖摸着桌面熟悉的纹路，感慨着。

不知不觉，已经半年多了。

那时站在宋黎英旁边的游栀肯定怎么想也想不到，会遇上一个这样的人。

不着调，看着不像正经人。

背后温和细腻，会关照着她的一切。

就算最开始很讨厌她，以为她迷路后，还是会领着自己去书店。

游栀轻笑，手机亮起，打断她思绪。

她背挺的直，手机被丢在桌面中间，远远的，看到了发消息人的署名。

11。

点进去，一看。

【11:到家了。】

下面有一张配图，是他住的酒店房间，游栀点进图片，看了一圈。

果然，这人是在哪儿都不会委屈自己的。

宽敞明亮的房间，落地窗外是街景，往右边看，还能看到误入镜头的红酒杯。

等等……

游栀愣了愣，双指滑动放大反复看着，眼眨也不眨。

红色的液体通亮鲜明，清晰的照出了拿着酒杯的人。

垂着眸，哀伤的、孤独的，各种情绪彰显着，明晃晃摆在游栀面前。

支离破碎着，与记忆里的他截然不同。

脑海里突兀地升起一个答案。

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点着屏幕的手指蜷了蜷，果断弹了电话过去。

电话音在空寂的房间回响，响了几秒，电话接通。

“嗯？”

从喉咙里溢出来一声音。

游栀喊他名字，“燕昱安。”

下一秒直切正题，她现在思绪就像毛线交缠在一起，解不开也理不清。

“为什么你今天会来盛南？”

燕昱安顿了顿，漫不经心笑着，声音散漫，“想来就来了呗。”

“你说啊。”

游栀声音骤然拔高，吓了燕昱安一跳。

从一开始遇到，游栀情绪都是淡淡的，哪怕是哭也是克制的，哪里见过这么尖锐的她。

燕昱安举手求饶，妥协，“我说。”

游栀那边没了声音，像是等着他。

但只有游栀知道，她把麦闭上，努力平稳呼吸，泪意被憋回去才重新打开麦克风。

“没家去呗，不知道去哪儿，就来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被他随意抛出来，说话声音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他觉得自己抛出来的只是一颗小石子。

在游栀耳里听到，就像炸弹丢进平静的湖面，引起滔天巨浪。

她设想过很多，和家里人吵架，被赶出来之类的。

唯独没想到的是没有家。

像他这样的，耀眼夺目的，随心散漫的，背后也藏着这样的秘密吗。

游栀温声问，“燕昱安，你什么时候回去。”

燕昱安一愣，回答着，“都行。”

游栀忍住鼻尖的酸，和他说话，“你先别挂。”

她切出了电话界面，点进时钟，跟着倒计时一起数着。

随着时针指向零点，她开口。

“燕昱安，春节快乐。”

“春节我可以陪你过吗？”

燕昱安双腿交叠搭在桌上，人靠着椅背，懒洋洋的支着头，他笑，“随时欢迎啊。”

俩人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手机被他丢一边。

电话铃声响起，燕昱安本阖着的眼睁开，半眯着去拿。

看清来电人，他神色冷着接通电话。

“你没在家？”

燕昱安轻笑，嗤了一句，“还想得起我？”

他说完，懒洋洋的把手机往旁边移，离自己耳朵远了些。

下一秒，厉喝声从手机里传出。

“混蛋，你是我儿子怎么可能想不起你？”

燕昱安双腿放下，抵着桌脚，手里把玩着耳机，“说完了？”

他语气没什么起伏，依旧是淡淡的，“就挂了啊。”

话音落地，他毫不犹豫挂断电话，手机抛后面床上。

……

燕昱安以为游栀的过春节是带着他去哪儿玩。

打开门看到来人，他愣了愣，“你怎么来了？”

游栀进了客厅，手腕上勾着纸袋细细的提手。

她皮肤娇嫩，褪下纸袋，白皙的手腕上多了条被提手压着的痕迹，显眼的很。

游栀搓了搓那处痕迹，蹲下身，从纸袋里拿出食盒放茶几上。

茶几边沿放着几盒泡面，游栀默不作声，看着只觉心酸。

“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

她大拇指顶着食盒盖沿，往上一掀，喷香的饭菜气息弥漫客厅。

燕昱安找了俩张矮脚椅子，一张丢她面前，一张自己坐着。

他看了眼菜色，很清淡，漫不经心的用嘴咬开一次性筷子的塑封袋。

游栀打开自己的饭盒，她没吃，而是问着，“如果我不来，你就打算吃泡面吗？”

燕昱安顿了顿，慢悠悠回答，“嗯，外面店铺都关门了。”

游栀眼眶发酸，吸了吸鼻子，夹了一口菜放嘴里吃着。

除夕，大年初一明明是该与家人聚一起，热热闹闹的节日。

他孤身一人，在三千公里之外的地方，吃着泡面。

燕昱安轻笑，挑着眉，闲散着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家酒店。”

游栀抿唇，“你拍的落地窗外的街景我认识是在哪块地方。”

燕昱安一顿，淡笑着，拉长了尾音，“嗯，聪明。”

游栀在家里是吃了饭才出来的，现下是有些饱的，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燕昱安不急不缓吃着饭。

他吃完把盖子盖上，食盒叠一起放进纸袋，全丢垃圾桶里。

游栀想了想问，“要不要去看一个地方？”

“什么？”

“看灯会。”

燕昱安微挑眉，由着她，“行。”

他进了房间，往身上套了一件外套。

春节不太好打车，还好灯会离这儿不太远。

俩人拍板决定走路过去。

游栀带着他先去了售票口，燕昱安递身份证过去，被她拦下。

她把自己的身份证递给售票口的工作人员，用手比了个2。

接过票，离开了售票口，游栀才小声说:“你不要递自己的身份证。”

燕昱安笑，“理由？”

游栀看了眼周围，确认没人能听到，压低声音，“外地人的票是原价，本地人的会打折。”

燕昱安扯唇，他闲散着，吐出俩个字，“挺行。”

这时候排队的人还挺多，排到他们，工作人员往票右上方打了个孔就让他们通行。

游栀也没来过这里。

各式各样的灯，各种色彩，在这沉闷的黑夜里添着光彩。

俩人走了会儿。

游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名字，停下脚步一愣。

喊她名字的那道声音越发清晰。

游栀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短发妹妹头，黑框圆眼镜，穿着厚重羽绒服的女生往她这里跑。

女生笑着，拉着游栀手，“栀栀，本来想过俩天去你家找你玩，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

燕昱安听到“你家”这个字眼，他皱眉，呢喃着，“你家？”

女生听到了，她看了眼燕昱安，看清时一愣，“这位是？”

游栀说:“燕昱安，在升远的同学。”

她又给燕昱安介绍，“这位是桑微，我的朋友。”

桑微拐了游栀胳膊，俯在她耳边，“栀栀你拐了个这么帅的回来？”

游栀失笑，“不是，他就是来玩的。”

桑微朝着燕昱安笑，“因为栀栀妈妈平时不让栀栀出门，所以每次我只能去她家。”

燕昱安顿了顿，在外套兜里的手握成拳，他面色淡淡，“知道了。”

俩人的双人游忽然出现桑微变成三人游。

燕昱安跟在后面，俩个小姑娘在前面。

许久没见到，桑微说着在电话里没说清的许多八卦。

她笑，“难怪之前给你拍周宁和冷淡的很，原来是有个毫不逊色的在旁边啊。”

桑微识趣的，和游栀聊了几分钟说了再见，俩人约着下次见面。

等桑微走后，燕昱安走她旁边去，慢悠悠的，“她走了？”

“嗯。”游栀点头，“她有事就走了。”

燕昱安不经意的，“她说你妈妈以前不让你出门？”

游栀顿了顿，觉得有些窘迫，声音低着，“嗯，她说耽误学习。”

燕昱安揉着她头，一字一句道:“那你现在就向你妈妈证明，不会耽误学习。”

游栀轻笑了声，她从里而外觉得放松，“或许是因为以前堆的老本的功劳。”

俩人一直跟着人流往外走，出了灯会，门口聚着小摊贩。

摊上是能发光，不同颜色、样子的发箍。

游栀蹲下身，挑了俩个兔子的，付了钱接过。

她先自己戴上，另外一个递给燕昱安。

结果。

燕昱安缓缓低下头，脑袋对着她，游栀一顿，手撑开发箍给他戴上。

细白的手指擦过他的耳朵，灼热的，滚烫的。

燕昱安一直没敢动，直到她收回手，才直起身。

送她回家时，燕昱安依旧在楼下，注视着她进楼道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