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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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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眠被路信洲带上了穹顶,半透明的弧形保护罩被雨水淋得湿滑,他脚下一个趔趄,下意识向前伸手,紧紧抓住了路信洲的手腕。

手臂肌肉不自觉地绷紧,路信洲微微抿唇。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后,这些他原本已经可以自然接受的肢体接触又变得奇怪起来。

察觉到路信洲从自己掌心向外抽手的动作,越眠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直接用两只手抓住了路信洲的小臂。

“让我扶一下嘛,地上好滑。”

如果撒娇粘人也分天赋等级,越眠绝对是S级。

他在这方面完全无师自通,上身微微前倾,二人的身高差被进一步拉大,上目线的角度显得黑白分明的眼睛更加水亮。他甚至在来回轻轻晃着路信洲的小臂,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动摇路信洲的决定似的。

心猿意马的思绪让悸动升级,路信洲本能地回避这样过分的亲密,他做了个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动作,他抬手捂住了越眠那双总令人心烦意乱的眼睛。

“路长官。”

外部的接应人员上前,打破了二人间有些古怪的气氛。看见路信洲身后毫发无伤的越眠,他吃惊地问:

“这位也是幸存者?”

越眠敏锐地察觉对方对自己的打量,他不喜欢这种将自己视作异类的眼神,悄悄往路信洲身后藏了藏,移开视线看向四周。

目光落在穹顶洞口的边缘,越眠原本漫无目的的眼神一凝,他看到了一根挂在穹顶残片上的灰色鸟羽。

越眠并不知道这根羽毛是否属于林榆,大概率不是,有那么多怪鸟都撞上过穹顶,但这不影响他走过去、蹲下捡起了这根在风雨中飘摇的羽毛。

突然,一股力量从后面拎住了越眠的衣领,他被拉离随时有坠落危险的洞口,回头看见路信洲的脸。

从男人微蹙的眉峰可以看出,他对越眠淡薄的安全意识有些不满,但他没提出任何批评,只提醒道:“别离洞口太近。”

路信洲刚刚跟外部人员做了交接,其余的搜救队员并没搜索到多少生命信号,寥寥无几被从废墟挖出的居民非死即重伤,这也是接应人员在看到越眠居然还有自主行动能力时震惊的原因。

也因此,越眠成为了重要的证人,C区发生了什么,穹顶为什么会从内部被撞碎,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否有其他类似的幸存者,要调查清楚这些,都需要越眠尽快接受问询。

路信洲重新做了规划,根据先锋队探查到的情况,安排更多搜救人员进入C区,他自己则负责更加深入的调查工作,包括问询证人。

医护人员向越眠递上防护服和隔离面罩,却被路信洲中途截下,下属有些尴尬地试图提醒:“路长官,这是给……”

“我知道。”

路信洲淡淡道,他转回身,将防护服递给越眠:“拿着。”

下属震惊的眼神在二人间扫视了个来回,片刻后,他恍然大悟——

这一定是长官为了提高调查效率采取的亲身威慑手段!

这样想着,下属投向越眠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

可怜弱不禁风的普通少年已经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肯定是被路长官的特殊“关照”给吓的。

越眠浑然不觉自己遭到了“威慑”,之所以待着不动,是因为路信洲正在帮他调整防护面罩的松紧。

固定带被扣到最紧依然有些松垮,需要手动截短带子的长度。

路信洲的手指正捏着越眠下巴下方的卡扣,他顺势用指节背面往上托了托越眠的下巴,语气散漫地道:

“抬头。”

路信洲用的是右手,冰凉的皮质材料贴上皮肤,凉得越眠一激灵。

少年听话地把头仰起老高,几乎成了仰头望天的角度。

蠢兮兮的。

路信洲唇角浮起一点笑意,他将食指伸入固定带与越眠下巴间的缝隙,勾着带子轻轻地把人拉回来。

“不用抬这么高。”

戴好防护面罩,路信洲顺便询问越眠:

“先去做感染度检查,之后我需要问你一些问题,不用紧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就好,现在状态还可以吗?”

越眠点点头:“没问题。”

只是,他手里那片脏兮兮的羽毛肯定不能带回安全地带。这种基础规定越眠还是知道的,他犹豫了下,不太舍得放手。

“想要就留着。”

路信洲看穿越眠的想法,小事而已,他也没问为什么。

“给我,消完毒还你。”

隔着面罩,路信洲都能看出越眠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少年朝他笑笑,声音很清亮:“路信洲,你真好。”

被少年剔透干净的眼神专注地望着,路信洲情窦初开的心颤悠悠地一紧,他不太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越眠真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路信洲想。

吃了那么大的苦转头就能忘怀,却又夸大别人向他释放的一点点善意。

“对了,还有东西要给你。”

在穿上防护服之前,越眠说着,从衣服最里层掏出来林榆的笔记本。除了边角不可避免地浸上了血,整本笔记被他保护得很好。

他将夹在里面的便笺取出来递给路信洲:

“本子是林榆老师留给我的,她说里面夹着的这张纸要给你看。”

“给我?”

路信洲直觉这事值得重视,他和林榆并不熟识,林榆要留什么遗言也不会留给他,有必要特意告知他的只会是C区此次危机的内情。

通讯器在这时响起,莉夏汇报道:

“队长,我把丁会长带过来了,他说想要立刻见你。”

这么积极,倒是出乎路信洲意料,他冷淡地回绝,没让自己的思路被不速之客打断。

“让他等着,作战区一切听我指挥,轮不到他发号施令。”

挂断通讯,路信洲的视线落回便笺。

随着阅读,他的神情逐渐严肃,林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写了下来,包括此次祸水东引的荒唐真相和前段时间工人运动的幕后推手。

已经不需要再对越眠进行问询了,关于C区的情况,越眠不可能说得比林榆写的更清楚。路信洲折起那张纸,准备直接去和理事会算账。

便笺的后面还有一行字。

留信时时间紧迫,林榆的字迹很潦草,唯独这行字工工整整。

——若风远在远方,我愿痛生双翼。

简单的字凑在一起却让人觉得看不太明白,路信洲猜测这句话出自某首诗歌。

越眠在这时也凑了过来,看着那行字,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路信洲没有什么不懂装懂的所谓上位者的自尊心,对于自己不了解的领域,他很自然地征求别人的建议。

“有听过林榆说这句话吗?”他问越眠。

越眠想了想:“有一点印象,老师上课的时候好像讲过,本子里应该有原诗。”

路信洲不打算现在探究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猜想林榆最后写下这句话更多是出于自我情感的抒发,并不是为了给他提供线索,不然她不会单独把这句话写在背面。

除此之外,更实际的原因是,他现在没时间。笔记本很厚,除了林榆没人知道相关的诗被记录在哪一页,要找到绝对要费不少功夫。

“你要找原诗吗,我可以帮忙!”

越眠突然积极地自荐,他急着把握这个让路信洲需要自己帮忙的机会,挺了挺胸膛,邀功似的补充:

“不会有人比我更熟悉本子里的内容了,我肯定能找得很快的!”

路信洲只在最沉不住气的新人下属身上见过这种愣生生的神情,他以往都会觉得这是新人缺乏现实毒打的愚蠢表现,可他现在居然觉得越眠身上的这股傻劲也怪可爱的。

眼底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路信洲从善如流地应下:

“好,那拜托你帮我找找。”

第一次从路信洲嘴里听到这种话,越眠用力点点头,他拿出了十二分的干劲准备让路信洲对自己刮目相看,起码也要让路信洲夸他聪明才行,路信洲的下一句话却给他的踌躇满志泼了盆冷水。

“我还有事需要处理,你在调查室等我一会儿,我会让莉夏陪着你。”

越眠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眼底浮起慌乱,他不安地拽住了路信洲的衣角。

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越眠并不是完全没有不良反应。只是因为路信洲在他身边,他确认自己绝对安全,所以所有的负面反应都被暂时掩盖了而已。

“为什么又要走?”

越眠声音很小,他的话里没有抱怨的意思,可这种单纯的疑惑反而更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隐隐抽痛,路信洲想,感情真是完全没用的东西。就算他知道自己对越眠有别样的情愫,居然也不能做到在越眠还在害怕的时候陪在越眠身边。

可路信洲没有办法,他分身乏术,C区的事情必须尽快有说法,总不能让越眠跟着他去见理事会的人。

路信洲没有拂开越眠紧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只任由越眠把硬括的布料揉搓成皱巴巴的一团,放缓语速安抚道:

“我们都在驻地,离得不远,只是不在同一个房间。有任何情况我都会第一时间来找你,不会有危险,相信我,好吗?”

少年的手指在极慢地放松,路信洲的心却一点点地揪紧。他仿佛在利用越眠对他的信赖,甚至不需要他给出离开的理由和再见的时间,越眠都会选择听他的话。

越眠小声地提要求:

“那你答应我,不会丢下我不管,不准再把我放到见不到你的地方。”

怎么可能丢下他,路信洲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目睹一次那样的场景。

他看着越眠的眼睛,认真应答:“我答应你,以后都不会丢下你不管。”

越眠却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摇摇头,一根筋地强调:

“不是这样,你要说完整,路信洲以后都不会丢下越眠。”

少年的眼神真挚专注,不管他是抱着怎样的想法说出这句话,又或者他说这话的时候压根就没有代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路信洲都无法克制在瞬间因为这句话动容。

情感完全盖过理智的感受并不算很差,起码路信洲此刻是这样认为的。

他伸出左手小指,教越眠拉勾:“这样,说出的话就会被锁起来。”

暗无点星的夜幕下,两个人的小指拉在一起,路信洲冲动却郑重地向越眠承诺:

“路信洲永远都不会丢下越眠。”

他能给出什么永远呢,自身日渐加深的污染症状和外界逐渐进化的污染物是悬在头顶的两把利剑,他连自己究竟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可此刻,路信洲宁愿选择自欺欺人地忽略这一点。

至少,永远是他的愿望。如果连愿望里都不敢说永远,那未免也太过懦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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