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崔芣苢壮着胆子向孟玄枵请求,“能不能放过温无延?”
“当然。”
孟玄枵带崔芣苢入了宫。
圣旨下发,传位于孟玄枵。
不过是个体面的说法,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久而久之若是过得舒坦,没人会在意龙椅上的是谁,又为什么是那个人。
百姓不在乎天下的姓氏,只在乎农时与生计。
“陛下,人来了。”
崔芣苢看着书桌前跪着的温无延没有说话。
温无延不愿跪,可刚站起身便被打了。
双腿吃痛,他不得不跪下。
孟玄枵挥了挥手,崔芣苢听话地坐在了他的腿上。
孟玄枵搂着崔芣苢的腰,喂她吃下了葡萄。
“你想活命吗?”孟玄枵开了口。
温无延不愿意说话,也不愿意抬头。
“小芣苢啊,他不领你的情。”
崔芣苢却撒起了娇,“陛下答应过我要放他的。”
孟玄枵却开口,“若是别人你说什么我便是什么了。可是崔芣苢,他不一样,你不知道吗?”
崔芣苢假装生气拿着发簪在手中把玩。
孟玄枵没有怀疑,而是继续“他特殊,要不换一个?”
崔芣苢双手勾住孟玄枵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那现在呢?”
孟玄枵沉默了,随后道:“废了他的双腿。”
话刚说完便感到脖颈一凉。
他诧异地用手一摸,鲜血淋漓。
孟玄枵气愤地拔了簪子扔在地上,“拿我买的簪子杀了我,崔芣苢好大的本事,看来我把你教的很好。”
崔芣苢离开了他的身边,随后一口鲜血喷出。
孟玄枵也感到一阵剧痛,随后吐了血,“你在哪儿下了毒?”
孟玄枵扶住书桌勉强维持。
苏行芷提剑贯穿了他的胸膛,随后又提剑转向剩下的禁军。
崔芣苢顺势接了苏行芷扔过来的剑,挥剑断了旁边两位的脚筋。
禁军首领被温无延眼疾手快凭那根簪子要挟住。
崔芣苢打开了门,阳光正好,落落大方地撒入殿内。
这盘烂棋最终死里逃生,险胜一招。
侥幸地,温无延和崔芣苢赢了。
崔芣苢带着满身血迹奔向高崇。
“师父,我来了。”
崔芣苢像一只沾了满身泥巴的小狗,委屈地奔向高崇。
高崇身子已经虚弱,他无力地抱住崔芣苢,“师父还以为师父错了,师父以后再也不会不相信你了。”
崔芣苢抱住他的师父,“我还以为你有底牌,所以来迟了,都怪我。”
“师父的底牌是你。”
一句话让崔芣苢哭了好久。
崔芣苢已经不敢面对温无延,她只想了解最后一个心愿。
崔芣苢见到了顾客允,他说西陵有人在等她。
崔芣苢再次原路回了西陵。
她到西陵时见宋家军的尸首堆成了一个个小山包,崔芣苢颤抖地一个接着一个翻。
“看仔细了,不要留活口。”
远处传来陌生的声音,崔芣苢以为自己死定了,却被人不知拉去了什么地方。
崔芣苢看清了来人的脸,是谢未晚。
崔芣苢记不清过了多久,谢未晚拉她爬出了那个坑。
坑上全是宋家军的尸首。
崔芣苢爬出了死人堆,她绝望了,她低声抽泣,“怎么会这样?”
谢未晚皱着眉头,“有人诬陷宋将军私通外敌。”
崔芣苢双腿发软瘫坐在地上。
此时的她自责不已,原来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只是做了一场自欺欺人的戏。
谢未晚继续翻找他的宋木迟,而崔芣苢则擦干眼泪一个一个翻找,寻宋嫣然。
崔芣苢太饿了,饿得晕了过去。醒来时便见一群乞丐将自己团团围住,她的身边躺着宋木迟和宋嫣然。
宋木迟依然面目全非,宋嫣然还有一口气。
崔芣苢问都没问就掏出了刘楚玉留给她的续命的药丸。
宋嫣然其实有知觉,她只是睁不开眼,药丸入了口之后,她便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之后便给崔芣苢讲,“我在刑场上背出了哥哥,他们要给他剔骨,哥哥那么温柔的人怎么能受得了剔骨之刑呢?”
宋嫣然眼角的泪水顺脸颊滑落,流过耳朵,落在草席上,砸在崔芣苢和众百姓的心上。
宋木迟知道自己百口莫辩,临死之时竟然只求放过西陵的百姓。
他在遗书上写下,此生无愧皇族与天下,独独负了妹妹和将士。
他的遗书里没有谢未晚,但他的遗物只有谢未晚了。这是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对宋婉然所说。
爱上一个地方一群人只用了一天不到,恨这个地方却只用了一瞬间。
崔芣苢真的恨透了西陵。
崔芣苢在心中呐喊:南黎杀了他们的神明,终究逃不过国破家亡。
沈易荌恳求崔芣苢想办法将她送到都城。
靠着上次云娘的帮助,她们很快便入了都城。
那一日崔芣苢帮宋嫣然登上了钟楼,都城最高的地方。
崔芣苢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她尊重她,没有阻止。
楼下围满了人,官兵吆喝着上了楼。
“诸位百姓,宋家军杀了来犯敌寇,此战大捷。宋王爷一家,宋家军全军覆没,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宋家世代忠君,恳请诸位帮我替我的哥哥收尸。”
沈易荌一跃而下。
满城死寂。
桂花正盛,白允站在沈易荌的尸体面前,他只差一步,只差一步就接住了崔芣苢。
云娘率先跪地叩拜,满城百姓纷纷叩拜静默。
沈易荌知道自己一定让崔芣苢失望了吧,崔芣苢磨了一路的刀一定是想帮她复仇的吧。
皇帝对沈易荌的处理方法很满意,于是撤了官兵,大肆宣传宋家军的丰功伟绩。
这世道真是奇怪。
崔芣苢与宫里那位对视,心想:得需将军换太平,不准将军见太平。
所有人都跪着,崔芣苢一个人穿过人群,自那瀑布一跃而下。
崔芣苢的马在下面等着。
崔芣苢解了发髻,奔向终点。
马儿累死在了瑜城,苏行芷接过崔芣苢。
今夜,十四。
十五是温无延的登基,他祭天问神之前本想废了神女献祭的陋习,可是为了安下民心,他容忍了这最后一个。
上山的路上他见到了崔芣苢。
崔芣苢笑着说:“这阶梯太多了,你替我走吧。我在家里等你。”
蒙面的神女在祭台之上起舞,祭祀的鼓乐不停。崔芣苢拔了余音自刎,祭祀鼓乐的余音渐渐削弱。
温无延祭天那日,虹霓高悬。他踏上祭台,向神女磕头。
不小心的一眼,他知道了那是自己的爱人。
他的唯一一次容忍,送走了唯一的妻子。
苏行芷跪在温无延身边,“崔芣苢说她有愧于你,有愧于宋家,有愧于阿翁,有愧于她自己。她接受不了这个吃人的社会,她说她想解脱。她说她没有完成给谢流云的承诺,没有换底层人的公平,没有完成高崇的交代,没有照顾他安度晚年,也没有为你守身如玉。她说她恨这个世界。她问你能不能不要让这个世界继续这么坏下去了。”
仪式结束。
苏行芷替崔芣苢收了尸,她回了无情道。
温无延替崔芣苢完成了她未完成的心愿,也灭了南黎。
女子没有走上朝廷,没有与男子平起平坐,但总有不甘于平凡的女子在路上洒血。
在所不辞。
虽九死其犹未悔。
瑜城有一位很厉害的小医师,她总讲崔芣苢,自此她以另一种方式永生。
死的时候崔芣苢心想如今算是问心无愧了,她守住了自己的月,像沈易荌一样,不算白死。
温无延临死时才明白孟玄枵死的时候留下的那句:“十五团圆日。”
“小荷医师。我儿子发烧了,快帮忙看看。”
“好。”
洛水有一座萤池,那有一位神医。
…… 全文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