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之的剑尖挑开素察公主紧攥的右手,染血的指尖在青砖上划出半个扭曲的符号——羽。
楚唤云蹲下身,枪尖沿着血迹描完剩余笔画:“不是‘羽’,是‘翎’。”
暹罗密文里,“翎”代表孔雀,也代指王室暗卫。
季寻之眸光骤冷:“天督府没有‘翎’字编号的卫所。”
“但兵部有。”楚唤云突然用枪杆敲击地砖某处,暗格弹出一卷名册,“永元五年,兵部增设‘翎字营’,专管西南边陲军情。”
名册最后一页,赫然写着“顾承瑾”三字,朱批却是陆昭的笔迹——可用。
驿馆回廊
季寻之摩挲着名册边缘的暗纹:“陛下早知道顾承瑾是双面暗桩。”
“不止。”楚唤云突然拽他避开一支冷箭,“昭儿根本是拿他当饵,钓的是……”
第二支箭擦着他耳畔飞过,钉在廊柱上嗡嗡作响。箭尾缠着天督府的玄色丝带,却比制式短了三分——与遇刺使节身上的箭一模一样。
楚唤云反手掷出匕首,阴影处传来闷哼。
“留活口!”楚唤云纵身跃入花丛,拎出个满脸是血的年轻侍卫,正是三日前给他们送过茶的驿卒。
“督主饶命!”侍卫涕泪横流,“是、是顾大人逼我……”
楚唤云薅起男人的头发:“顾承瑾人在哪?”
“澜沧帮…珠愁峡下游的渔村…”
季寻之剑鞘重重击在侍卫颈侧:“带回去审。”
密室里的烛火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如鬼魅。
“翎字营的编制在兵部,调令却走天督府。”季寻之展开染血的密信,“谁给你的手令?”
侍卫哆嗦着指向信末印章——如朕亲临的玉玺旁,赫然盖着天督府督主的私印。
季寻之猛地攥紧信纸。这印他太熟悉了。
楚唤云突然轻笑:“有意思,我竟不知季大人何时签过这等乱命?”
“仿的。”季寻之剑尖挑开侍卫衣领,露出锁骨处的孔雀刺青,“暹罗暗卫混进天督府,你们筹划多久了?”
侍卫突然诡异一笑,嘴角溢出黑血。楚唤云掐住他喉咙已晚——毒囊藏在舌头下,见血封喉。
“啧,线索又断了。”楚唤云甩甩手上的血,忽然凑近季寻之,“季大人,你的印……”
“在府中暗格。”季寻之冷声道,“除了谢存,无人知晓机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想起那个消失在天督府制服下的刺客。
夜雨滂沱,季寻之的剑抵在谢存咽喉时,昔日的亲信竟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属下…对不起督主。”谢存仰头任雨水冲刷面容,“但我…我真的…没办法……”
“为什么?”季寻之眼神里全是失望和不可思议。
“督主…属下无颜面对您…属下只求能死在您的剑下…”
楚唤云一枪/刺穿他袖中暗弩:“多少银钱买得了天督府的忠心?”
“不是银钱。”谢存苦笑“是‘孔雀胆’的解药——我妹妹在他們手里……”
突然,一直暗箭破空而来,直插谢存咽喉。
“去找…渔村…”谢存气绝前死死攥住季寻之袖角,“顾公子背后…是……”
惊雷吞没了最后一个词。
渔村里,顾承瑾的刀架在渔家女脖子上时,季寻之的剑尖已抵住他后心。
“放人。”季寻之声音比晨雾还冷,“你逃不掉。”
顾承瑾却笑了,刀锋在少女颈间压出血线:“季大人,你猜这丫头是谁?”
少女突然抬头,与谢存三分相似——谢存的妹妹,谢婉。
“谢存没跟你说吗?”顾承瑾拖着少女退向渔船,“你们天督府,早就被渗透成筛子了。”
楚唤云突然掷出长/枪,枪杆横扫顾承瑾膝弯。季寻之趁机抢人,却见顾承瑾袖中寒光一闪,三根孔雀翎淬着剧毒,直射谢婉心口。
季寻之割开染血的袖袍,给昏迷的谢婉包扎肩头箭伤。楚唤云蹲在岸边清洗刚刚顾承瑾掉出的残玉。
谢婉突然咳嗽着醒来,抓住季寻之的手:“…玉有两块,拼合起来可以换取…当年押粮军的全部名单…另一块玉在…他们王爷手里…”
“顾承瑾故意引我们来这。”季寻之系紧绷带,“渔村往北三里,是废弃的军港。”
楚唤云摩挲着玉珏缺口:“当年我父亲的副将,就是在这里叛变的?”
废弃军港生锈的铁门被季寻之踹开时,顾承瑾正将火把扔向堆积如山的木箱。
“晚了。”他转身露出诡异的笑,“军器监的火药,工部的锡,还有你们天督府的弩——”说着,便引燃了引线。
楚唤云的长/枪贯穿他肩膀,将人钉在墙上。季寻之扑向燃烧的引线,剑尖挑断的瞬间,最外层的箱子已被点燃。
爆炸的气浪掀翻三人,季寻之在浓烟中抓住楚唤云的手:“走!”
顾承瑾的狂笑混着爆裂声传来:“季大人!你猜陛下为何派你来暹罗?!”
所有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谢婉昏睡在马车里,季寻之正给楚唤云后背的灼伤上药。
“顾承瑾临死前的话,你怎么看?”楚唤云嘶着气问。
季寻之药杵一顿:“陛下派我来,是因为只有我能辨出伪造的天督府公文。”
“是吗…”楚唤云突然转身,灼热的掌心覆上他手背,“真就这么简单吗…”
正当楚唤云犹豫的时候,突然三支淬毒的弩箭从林间破空而来。
“小心!”
楚唤云旋身将季寻之护在身后,长枪扫落两支冷箭,第三支却擦着季寻之颈侧划过,带出一线血珠。
林间骤然响起暹罗语的呼哨声,数十名黑衣刺客从树冠跃下,刀光织成密网。季寻之反手将楚唤云推向谢婉的马车,剑锋划出半弧寒光:“带她走!”
“你休想!”楚唤云一枪挑飞两名刺客,后背旧伤崩裂,血浸透绷带。
季寻之突然闷哼一声——不知何时,他右腕缠上一根细若发丝的金线,线头连着林深处。金线骤然收紧,锋利如刃的丝线瞬间勒入皮肉。
天罗丝。这是暹罗王室秘传的杀人技,专克剑客手腕。十二名暹罗死士正围攻楚唤云,就算是楚唤云也无法立刻脱身。
季寻之剑交左手,斩断金线的刹那,更多丝线从四面八方缠来。一根丝线突然绕上他脖颈,暗处传来沙哑的暹罗语:“季大人,我们王爷有请。”
“寻之——!”
楚唤云的嘶吼声中,季寻之的身影被拖入密林深处,只剩地上几滴殷红的血。
楚唤云一脚踹开暹罗使馆大门,素察公主的尸身正被白布覆盖。
“人呢?!”他染血的枪尖抵住暹罗侍卫咽喉,“你们把季寻之带去哪了?!”
侍卫抖如筛糠,突然从怀中掏出个锦囊:“王、王爷让交给您...”
锦囊里滚出两样物件:
- 刻着“不悔”的青玉扳指
- 奇丑无比的香囊
“好…好。”楚唤云不可自控的颤抖着,咬着牙攥着香囊的扳指,“告诉你家主子,若季寻之少一根头发,我屠尽你们暹罗王室,我楚唤云,说到做到。”
季寻之在剧痛中醒来时,铁链正扣着他鲜血淋漓的右腕。
“季大人醒了?”一个陌生的影子投在潮湿的墙壁上,“本王很好奇,陆昭为何派你来查案?”
季寻之冷笑:“你们绑我来,就为问这个?”
“不。”男人突然掀开身旁木箱——里面整齐码放着天督府制式弩箭,“本王要你写封手令,承认这些弩箭是你私卖给暹罗的。”
季寻之盯着箭尾熟悉的“天督”二字,突然发现第三支箭的刻痕略深——是谢存仿造的。
“你们还真是高看我了。”他哑声道,“天督府公文需盖私印,我的印在...”
“你想说在楚唤云手里?”男人大笑,“你以为本王不知?陆昭早把印收回了!”
季寻之瞳孔骤缩,瞬间屏气。
与此同时,楚唤云立在船头,指尖摩挲着玉扳指的裂痕。
“主子!”江禾急匆匆递上密信,“他们要求用'翎字营'名册换季大人!”
“帝都那边有什么消息?”楚唤云突然攥紧信纸,眼底的昏暗浓得化不开,深不见底。
“陛下说…若遇截杀…”江禾咽了咽口水,“弃…弃车保帅…”
楚唤云死死攥着信纸,愤怒瞬间冲昏了头脑,身体不自觉的颤抖着。
“主…主子……”
“江禾…”楚唤云咬肌紧绷,“喊人…”
“主子…您的意思是……”
“所有人…”
“主子…那帝都那边…”
“我他妈叫你喊人!我管不了那么多!他要是死了,我要所有人陪葬!”楚唤云一把抓住江禾的衣领,双眼猩红,浑身颤抖,咬牙说道。
江禾从没见过这样的楚唤云,楚唤云也从来没有这样过,他疯了,此刻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就是要杀穿暹罗,哪怕两国开战,哪怕民不聊生,哪怕他这个决定几乎没有胜算。他不在乎横尸遍野,不在乎江山动荡,他更无所谓自己成为一个罪人。他早已无心权衡利弊。
“是…是…主子,我这就去…”
一直穿云箭直冲云霄,紫色烟雾炸开,不到半个时辰,江畔便黑压压一片跪满了人。
-二百三十七名死士(楚家在江南的暗线)
-五百二十九名江湖杀手(楚家在各大江湖势力的暗桩)
-八百九十七名镇北军(驻扎江南的部队)
-四名玄州毒师(楚唤舟的暗线)
此外,楚唤云身后站了数十名暗卫,这是他从帝都出发前安排的沿路保护二人的楚府暗卫,共寥寥一千来号人。
此刻的御书房灯光昏暗,一个老太监躬身双手递过一封密信。
“安排好了?”陆昭并没有接过密信,头都没抬。
“回陛下,都已经安排妥当,就等……”
“知道了,下去吧。”陆昭打断老太监。
人走后,陆昭走到窗前,今日的帝都乌云密布,他抬起头望着天,看不出情绪,眼底的晦暗浓得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