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唤云猛地站起身,瞳孔骤缩:"……什么鬼东西?"
季寻之一把按住他的手腕,声音低沉:"冷静。"
阿史那兰微微一笑,声音轻柔:"楚将军,别来无恙。"
楚唤云死死盯着她:"你认识我?"
阿史那兰轻叹:"看来将军真的忘了……十五年前,北狄王庭的雪夜里,是谁救了你一命?"
楚唤云脑中轰然一响——十五年前,他随父亲出征,遭遇刺杀,险些丧命。是一个小女孩给了他水和伤药,才让他撑到援军到来。
难道……就是她?
季寻之感觉到楚唤云的手在微微发抖,握得更紧了些。他冷冷看向阿史那拓:"使者这是什么意思?"
拓跋布大笑:"没什么意思,只是公主一直惦记着楚将军的安危,如今见将军安好,也就放心了。"
陆昭坐在龙椅上,眸色深沉。这场宴席,忽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楚唤云盯着那兰的脸,脑海中零碎的记忆翻涌而上——北狄的雪夜、刺骨的寒风、染血的刀刃,还有那个递给他水囊的小姑娘。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冷静:"公主认错人了。"
阿史那兰微微一笑:"将军何必否认?当年你离开时,还赠我一枚铜钱,上面刻着将军的名字。"
楚唤云指尖一颤——那枚铜钱他有印象,十五年前确实不知所踪。
季寻之察觉到他的异样,冷声打断:"公主远道而来,想必累了。来人,先送公主去驿馆休息。"
拓跋布却上前一步:"不急。公主还有话想单独对楚将军说。"
"不行。"季寻之斩钉截铁。
陆昭适时开口:"使者,今日宴席已晚,有事明日再议。"
天子发话,拓跋布只得作罢。阿史那兰深深看了楚唤云一眼,重新蒙上面纱,随侍从退下。
陆昭看向楚唤云:"太傅,怎么回事?"
楚唤云眉头紧锁:"十五年前臣随父亲出使北狄时遇袭,确实有个孩子帮过我,但……"他顿了顿,"臣不确定是不是她。"
季寻之冷声道:"北狄人突然翻出旧事,必有所图。"
"不管他们图什么,这公主的脸……"程七在一旁小声嘀咕,"也太像世子了,简直像兄妹似的。"
话音一落,楚唤云和季寻之同时看向他,程七立刻缩了缩脖子:"我、我胡说的!"
陆昭沉吟片刻:"太傅,此事蹊跷,你暂且不要单独接触北狄使团。"
楚唤云点头:"臣明白。"
出宫的路上,楚唤云异常沉默。
季寻之走在他身侧,声音低沉:"你认识她?"
"……不确定。"楚唤云揉了揉太阳穴,"十五年前的事,我记不清了。"
"担心?"
楚唤云摇头:"只是觉得……太巧了。"
"北狄人从不做无谓的事。"季寻之目视前方,"阿史那兰的出现,恐怕是针对你。"
楚唤云嗤笑:"针对我?我一个闲散人员,有什么值得他们费心的?"
季寻之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楚唤云。"
"嗯?"
"你当年在北狄,真的只是遇袭那么简单吗?"
楚唤云一怔。
雪夜的记忆里,除了那个小女孩,似乎还有什么被他遗忘的细节——父亲凝重的脸色,随行侍卫的窃窃私语,实在是想不起别的……
楚唤云苦笑:"我随父亲出战,遇袭后重伤昏迷,很多事都模糊了。"
季寻之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终没再追问:"回去吧,明日再查。"
翌日清晨,楚唤云还没睡醒,就被程七急匆匆地摇醒。
"世子!出事了!"
楚唤云一个激灵坐起身:"怎么了?"
"北狄公主……"程七喘着气,"她、她死了!"
楚唤云瞳孔骤缩:"什么?"
驿馆外已被黑甲卫团团围住。
楚唤云和季寻之赶到时,陆昭已经在了。少年天子站在院中,脸色阴沉得可怕。
拓跋布跪在一旁,双目赤红:"陛下!公主昨夜还好好的,今早却被发现死在房中!这分明是大周有人要害我们!"
楚唤云大步上前:"怎么回事?"
季寻之已经蹲下身检查尸体。阿史那兰躺在床榻上,面色青紫,唇角有血痕,显然是被毒杀的。
"七窍流血,是剧毒。"季寻之冷声道,"死亡时间大约在子时到丑时之间。"
陆昭看向楚唤云:"太傅,昨夜你在哪里?"
楚唤云一愣:"我在府中睡觉。"
"有人证明吗?"
楚唤云张了张嘴,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昨晚一个人睡的。
拓跋布猛地指向他:"一定是他!公主昨日在殿上与他相认,他怕旧事暴露,所以杀人灭口!"
楚唤云怒极反笑:"我杀人灭口?我连她到底是谁都不知道!"
"那为何公主长得与你如此相似?"拓跋布厉声道,"楚将军,你敢说这其中没有隐情?"
季寻之站起身,挡在楚唤云面前:"使者,无凭无据便指控我朝重臣,是想挑起两国争端吗?"
拓跋布咬牙:"那请问季大人,谁能证明楚将军昨夜不曾离开府邸?"
气氛剑拔弩张。
陆昭突然开口:"够了。"
所有人安静下来。
"此事朕会彻查。"陆昭目光冰冷,"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北狄使团不得离开驿馆,楚唤云——"他顿了顿,"禁足侯府,不得踏出一步。"
楚唤云握紧拳头,最终低头:"……臣遵旨。"
回到侯府,楚唤云一脚踹翻了院中的石凳。
"妈的,还是被人算计了!"
季寻之跟在他身后,关上门才道:"阿史那兰的死太过蹊跷,时间点也选得巧妙。"
楚唤云冷笑:"我刚说她认错人,她就死了,这下我倒成了头号嫌犯。"
"不止。"季寻之眸光深沉,"我怀疑,她的脸是易容的。"
楚唤云猛地看向他:"易容?"
"北狄有一种秘术,可以改变人的容貌。"季寻之低声道,"若真如此,她的死恐怕是早就计划好的。"
楚唤云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如果她的脸是假的,那北狄人为什么要弄一张和我相似的脸?"
季寻之与他对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窗外,一只信鸽扑棱棱飞过,天空阴沉,风雨欲来。楚唤云坐在案前,指尖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眼底的锐利与平日里的散漫判若两人。
"阿史那兰的死,从头到尾就是个套。"他依旧用着最无所谓的语气说,"先是用那张和我相似的脸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再突然暴毙,直接把嫌疑扣在我头上——北狄人这是铁了心要把我拖下水。"
季寻之站在窗边,目光扫过院外把守的黑甲卫,低声道:"但他们的目的不止于此。"
"当然不止。"楚唤云嗤笑,"我楚唤云算什么东西?他们真正要针对的,是昭儿。"
季寻之回头看他:"你猜到了?"
"北狄使团求和是假,挑拨离间才是真。"楚唤云眯起眼,"阿史那兰一死,北狄大可借题发挥,说我大周残害使臣,毫无和谈诚意。若昭儿迫于压力处置我,便是寒了臣子的心;若不处置……"
他站起身,走到季寻之身旁,声音压得更低:"更重要的是——那张和我相似的脸,会让人联想到什么?"
季寻之眸光一凛:"你的身世。"
"没错。"楚唤云扯了扯嘴角,"楚家世代镇守北疆,我父亲当年更是多次与北狄交战。若有人散布谣言,说我与北狄王庭有血缘牵连……"
"谋逆的罪名就坐实了。"季寻之冷声接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
夜深人静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出侯府高墙。楚唤云借着夜色的掩护,避开巡逻的黑甲卫,直奔驿馆。他倒要看看,那兰的尸体上还能挖出什么线索。驿馆外仍有守卫,但比起侯府的森严,这里反而松懈许多。楚唤云轻松潜入,摸到了停尸的偏房。屋内烛火昏暗,那兰的尸体被白布覆盖,安静地躺在木板上。楚唤云掀开白布,仔细检查她的面部——果然,在耳后发现了一道极细的接缝。
"易容术……"他冷笑一声,正要揭开那层面皮,忽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楚唤云迅速闪到门后,屏住呼吸。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人影悄步而入,直奔尸体而去。那人手法娴熟地检查阿史那兰的衣袖,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楚唤云眯起眼,悄无声息地靠近,在那人即将摸到尸体腰间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找什么呢?"
黑衣人猛地回头,露出一张意料之外的脸——程瑜!
"师、师父?!"少年吓得差点跳起来。
楚唤云松开手,挑眉:"你小子胆子不小啊,敢夜探命案现场?"
程瑜涨红了脸:"我、我是奉季大人之命来的!他说您肯定坐不住,让我提前来查查……"
楚唤云啧了一声:"他怎么不自己来。"
他不再废话,直接掀开阿史那兰的衣领,露出脖颈处的一个奇特纹身。
"这是……"程瑜瞪大眼睛。
"北狄死士的标记。"楚唤云冷笑,"果然是个冒牌货。"
他继续检查,在尸体腰间摸到一块硬物。掏出来一看,竟是一枚染血的铜牌,上面刻着北狄文字。
程瑜凑过来:"写的什么?"
楚唤云脸色骤变:"……北狄王庭的调兵令。"
天督府内,季寻之听完楚唤云的讲述,眸光冷得骇人。
"调兵令藏在假公主身上,一旦我们中计,与北狄开战,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调动边境大军。"
楚唤云把玩着那枚铜牌,笑意不达眼底:"好一招连环计。"
"现在的问题是,"季寻之看向他,"你怎么洗清自己的嫌疑?"
楚唤云咧嘴一笑:"简单,让'死人'开口说话就行了。"
季寻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打算:"你要用阿史那兰的尸体做文章?"
"北狄人不是想玩吗?"楚唤云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我就陪他们玩个大的。"
天刚蒙蒙亮,一队黑甲卫突然包围了北狄使团所在的驿馆。
拓跋布被粗暴地从睡梦中拖起来时,还满脸怒容:"你们干什么?!我要见大周皇帝!"
季寻之冷着脸站在院中,身后是两名押着黑衣人的侍卫。"使者不妨先解释一下,为何贵国的随从昨夜会潜入刑部大牢?"
那黑衣人抬起头,赫然是拓跋布的贴身侍卫。他脸色一变:"这……这一定是误会!"
"误会?"楚唤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手里拎着一个滴血的包袱,"那这个也是误会?"
包袱落地,滚出一颗人头——正是昨夜那个假扮阿史那兰的女死士!
拓跋布踉跄后退。
季寻之适时补上一句:"我们在她身上搜到了这个。"他展开一张密信,"北狄可汗亲笔所写,命你等不惜一切代价挑起大周边境战事。"
拓跋布顿时瘫软在地上。
皇宫大殿上,陆昭看着跪了满地的北狄使团,眼中寒意森然。
"好一个'和谈'。"少年天子冷笑,"来人,把这些人押下去,严加审问!"
待侍卫将人拖走,楚唤云才笑嘻嘻地凑上前:"陛下,臣这禁足是不是可以解了?"
陆昭笑着瞥他一眼:"太傅擅离侯府的事,朕还没跟你算账,太傅倒邀功了?"
"臣这不是将功折罪嘛。"楚唤云指了指殿外,"而且臣还给您带了份大礼。"
殿门打开,程七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者进来。那人一见到陆昭就拼命磕头:"陛下饶命!老臣是被逼的!"
陆昭眯起眼:"礼部侍郎?"
"正是。"季寻之上前一步,"经查证,正是他协助北狄人将假公主混入使团,意图构陷太傅。"
楚唤云补充道:"这老东西收了北狄人十万两黄金,连亲爹都能卖。"
礼部侍郎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