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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楚侯爷想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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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侯楚逍尘回京那日,天色阴沉。玄甲卫列阵于城门两侧,黑压压的铠甲在灰蒙的天光下泛着冷意。楚逍尘骑在战马上,鬓角已见霜白,眉宇间的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他身后跟着三百亲兵,马蹄踏过青石板路,沉闷的声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楚唤云站在城门下,静静望着父亲。

十九岁那年他被送到帝都留为人质,那时临行前父亲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活着,装傻。而今,父亲回来却是因为皇帝要“问话”。

楚唤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镇北侯府书房中烛火摇曳,映照着楚逍尘冷峻的侧脸。他坐在案前,手指摩挲着那枚被拧开的梅家玉佩,久久不语。季寻之站在一旁,沉默如影。

楚唤云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声音干涩:“父亲……”

楚逍尘抬眼,目光如刀:“你查到了什么?”

“该查的都查了。”楚唤云转身,“娘是怎么死的,先太子为何暴毙,二皇子怎么勾结北狄……还有……”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陛下为什么怕我们楚家。”

楚逍尘的手指猛地收紧,玉佩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谁让你查这些的?”

“需要人让吗?”楚唤云声音渐冷,“娘死了十三年,您就从来没想过查清楚?”

“楚唤云!”楚逍尘猛地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翻,茶水泼了一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楚唤云突然提高声音,眼底猩红一片,“我知道娘是被害死的!我知道先太子是被灭口的!我知道陛下一直在防着我们楚家!可您呢?您装聋作哑十三年,连替她讨个公道都不敢?!”他的声音撕裂在空气里,像是压抑多年的火山终于爆发,滚烫的岩浆灼伤了所有人。

楚逍尘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季寻之站在阴影里,呼吸都放轻了。

“您知道娘临死前留下了什么吗?”楚唤云从怀中掏出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狠狠拍在桌上,“她到死都在想着给您报信!可您呢?您连查都不敢查!”

楚逍尘盯着那张纸条,呼吸渐渐粗重。

“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楚唤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某种濒临崩溃的颤抖,“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娘会死?”

“闭嘴!”楚逍尘暴喝一声,猛地抓起桌上的砚台砸向楚唤云!

砚台擦着楚唤云的额角飞过,砸在墙上,墨汁溅了他半边脸。血顺着额角滑下,混着墨汁,像是黑色的泪。楚唤云没躲,只是站在那里。

“您心虚了。”

楚逍尘浑身发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书房里死一般寂静。

许久,楚逍尘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当年……北疆军情紧急……” 他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你娘说,她查到赵肃私通北狄,证据确凿,只要呈报先太子,就能斩断这条线。”

楚唤云死死盯着他。

“我劝她等我回来再说,可她……”楚逍尘喉结滚动,像是吞咽着某种尖锐的痛苦,“她说来不及了,北狄大军即将压境,若再不截断粮草,北疆必破。”

他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没过几天就收到了她的死讯。”

楚唤云呼吸停滞。

“我连夜赶回京城,只见到她的灵柩。”楚逍尘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太医说是心疾猝死,可我知道……她是被毒死的。”

季寻之猛地抬头。楚唤云浑身发抖,像是站在万丈悬崖边缘,下一秒就会粉身碎骨。

“为什么不查清真相?”楚唤云声音轻得像羽毛。

楚逍尘闭上眼:“北疆十万将士的命,系在我一人身上,帝心如渊…这么多年…这么多仗…赢也不是,不赢也不是…最难打的仗就是赢不得输不得。”

“所以您就忍了?”楚唤云突然笑了,笑得撕心裂肺,“娘为了给您报信连命都丢了,您却连替她讨个公道都不敢?!您算什么丈夫?!算什么父亲?!”

他的声音彻底撕裂,像是野兽的哀嚎,眼泪混着血和墨砸在地上。

“云儿,你知道我这十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我每一天都在恨,恨自己当年为什么没拦住她……我恨我自己……恨我为什么明明知道高堂上那位对我们楚家的所作所为,但我无法做出改变……”

楚唤云猛地抓起桌上的茶壶砸向墙壁,瓷器爆裂的巨响中,他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地板,喉咙里溢出压抑多年的呜咽。

“她才三十岁啊……” 楚逍尘声音颤抖。

“她到死……都没能等到您回来……” 楚唤云说着身体瘫软着向下沉。

季寻之一步上前将他死死搂进怀里。楚唤云挣扎着,撕扯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吼出来一般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

楚逍尘坐在阴影里,看着自己的儿子崩溃如幼兽,终于,一滴泪砸在染血的掌心,“是我的错。” 他缓缓起身,走到楚唤云面前,单膝跪下,颤抖着伸出手,抚上儿子满是泪的脸,“阿云,爹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和舟儿。”

楚唤云抬头,眼中的痛苦几乎将人灼穿。

“我…我好恨啊…但我不知道恨谁…我好恨……”

楚逍尘深吸一口气,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地上,玄铁令牌上刻“镇北”二字,背面是一道深深的刀痕。

“这是……”楚唤云瞳孔骤缩。

“镇北军调兵令。”楚逍尘声音低沉,“见令如见我。”他抬眼,目光如炬,“十三年前,我忍了,因为北疆不能乱。但现在……” 他握住楚唤云的手,将令牌重重按进他掌心,“你长大了。”

书房内压抑多年的哭声渐渐平息。

季寻之抬头望着阴沉的天,忽然想起楚唤云曾经说过的话——寻之,你说……人到底要痛到什么地步,才会连哭都哭不出来?当时他没有回答。但现在,他知道了答案。当痛到极致时,血泪都是沉默的。

楚唤云跪在地上,死死攥着那枚镇北军调兵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父亲的手还覆在他的手背上,滚烫而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茧。

“爹……”他声音嘶哑,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您要做什么?”

楚逍尘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平静:“血债血偿。”

楚唤云浑身发冷。他知道父亲这句话的分量——镇北侯若反,北疆十万铁骑将踏破帝都,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可那之后呢?楚家会背上千古骂名,父亲会成为乱臣贼子,而母亲……母亲用命换来的北疆安宁,将毁于一旦。

“爹……”楚唤云猛地攥紧父亲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您要反……”

楚逍尘目光一沉:“云儿,你长大了。”

“爹!”楚唤云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眶赤红,“娘宁可自己死,也要保住北疆军情不泄,我们毁了她用命换来的太平?!”

楚逍尘呼吸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很快又被决绝取代:“十三年前我忍了,结果呢?陛下变本加厉,先太子枉死,你被扣在京城为质——楚家退一步,他们便进一步,这血仇若不报,我楚逍尘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可您若反了……”楚唤云声音发抖,“她当年拼死送信,保住北疆军情……就是因为她知道北疆若乱,死的不仅是楚家,还有十万将士,和边境无数百姓!”

他盯着父亲,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爹…我好痛啊…爹…我已经没了娘,不能再没了您。”

楚逍尘浑身一震,书房内死寂一片,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季寻之抱着楚唤云,终于开口:“侯爷,楚家若反,正中二皇子下怀。”

楚逍尘锐利的目光扫向他:“什么意思?”

“二皇子故意引我们发现梅夫人之死的真相,就是为了逼楚家动手。”季寻之声音冷静,“一旦您调兵,陛下会立刻以谋逆罪诛杀楚唤云,而北疆军失去主帅,必被北狄趁虚而入。到那时,他勾结北狄,反而能坐收渔利。”

楚唤云猛地抬头看向季寻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二皇子陆辰翊,是想借楚家的手造反,再借皇帝的手灭楚家,最后联合北狄登基。

楚逍尘沉默良久,“好一个一石三鸟。”

他缓缓松开楚唤云的手,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的夜色。

“阿云。”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你娘走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雪……”

楚唤云一怔,随即红了眼眶。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他十岁,和阿姐从外祖家赶回京城,马车在雪地里艰难前行。入城时,满城缟素,雪落无声。他扑到母亲灵柩前,只看到一张苍白如雪的脸。

楚逍尘背对着他们,肩膀微微发抖:“她最怕冷了……”

一滴泪砸在窗棂上,无声无息。

“爹……我们换个法子报仇,好不好?”他声音哽咽,“娘要的不是血流成河…她要的只是我们好好活着,我们要害她的人血债血偿…但不是以葬送楚家为代价。”

楚逍尘久久不语。

终于,他转过身,粗糙的手掌抚上儿子的脸,擦去那些滚烫的泪。

“你长大了。”他低声道,“比爹沉得住气。”

楚唤云摇头,眼泪却流得更凶:“我是怕……怕再失去您。”

楚逍尘深吸一口气,看向季寻之:“季大人,依你之见?”

季寻之拱手,眼神锐利如剑:“侯爷,陛下多疑,但对天督府尚有三分信任。若由我暗中搜集二皇子通敌证据,再借朝廷之名清算,既能报仇,又不脏楚家的手。”

楚逍尘眯起眼:“有把握么?”

“不好说,”季寻之坦然道,“但我会用命护住楚唤云。”

楚唤云猛地看向他,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季寻之却只是平静地回望,眼底是无声的誓言。

楚逍尘看着两人:“好。” 他弯腰捡起那枚调兵令,重新塞回怀中,又拍了拍儿子的肩。“阿云,爹答应你,楚家不会反。”

楚唤云如释重负。

“但是,”楚逍尘眼神陡然锋利,“血债必须血偿。” 他看向季寻之:“季大人,需要老夫做什么?”

季寻之薄唇微启,吐出四个字:“演一场戏。”

三日后紫宸殿上,皇帝高坐龙椅,看着跪在殿中的楚逍尘,似笑非笑:“镇北侯,你儿子要的真相,可查清楚了?”

楚逍尘低头,声音沉稳:“臣妻确是心疾猝死,与二殿下无关。”

皇帝挑眉:“哦?那楚世子前些日子大闹川州,又是为何?”

楚逍尘面不改色:“犬子年轻气盛,误信谣言,臣已责罚过他。”

皇帝意味深长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季寻之:“季卿,你怎么看?”

季寻之拱手:“臣查验过梅夫人遗物,确无异常。”

皇帝盯着他们看了许久,忽然笑了:“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罢了。”

他摆摆手,示意退下。

楚逍尘和季寻之刚退出大殿,就听见身后传来皇帝冰冷的声音:

“传旨,二皇子陆辰翊勾结北狄,罪证确凿——赐鸩酒。”

皇帝这是……要灭口……够狠的心……

当夜宗人府中,楚唤云蹲在屋檐上,看着玄甲卫将白绫和鸩酒送入,“老东西下手真快。”

季寻之低声道:“他怕二皇子狗急跳墙,说出更多秘密。”

“可惜晚了。”楚唤云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程七刚从川州带回的,二皇子这些年所有通敌往来,全在这里。”

季寻之接过密信,指尖微微发颤:“你打算怎么做?”

楚唤云望着漆黑的夜空,轻声道:“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 他转头看向季寻之,眼底是压抑多年的痛与恨,“但不是以楚家的名义。”

季寻之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明日早朝将有人当众呈上二皇子通敌罪证,而梅夫人之死会成为压垮皇帝的最后一根稻草。

“唤云。”他忽然唤道。

“嗯?”

季寻之伸手,替他拢了拢被夜风吹散的衣领,声音轻得像是叹息:“哭出来吧,不丢人。”

楚唤云怔住,随即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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