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结契
早晨，姜妩一如往常地与白奚道别，然后出了他们新寻到的山间小屋。
这儿虽然不是他们最终想定居的地方，但风景气候还算宜人，去镇上采买药材也近，适合调养。姜妩刚来此就去请了镇上的三个大夫一一为白奚诊治，却也无甚进展。
白奚虽嘴上不说，姜妩知道他也是消沉的。她一边采摘等下要去兑换银子的药草，一边思考着去镇上的时候，买些什么白奚喜欢的让他高兴一些。
姜妩站起身的时候，灌木的断枝不小心在她的右手划出了一条指甲长短的伤口，姜妩一边止血，视线却飘到了手腕处。
这里现在什么也看不出，她和白奚真的结契了吗？
那天，两人刚将此处的两间小屋收拾妥当，白奚便要结契。姜妩对他表示二人还算还居无定所，不必那么急吧？
白奚微笑道怕姜妩跑了。
姜妩想了想，也不再有什么异议，毕竟她已经做好了选择。
姜妩和白奚面对面，她的右手与白奚的左手手指互相紧扣。她刚准备照白奚说的将自己的灵力集中到两人相扣的手上，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她喊道。
白奚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更加扣紧姜妩的手：
“…怎么了？”
“突然想到的。白奚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们再结契。”姜妩勾起嘴角，神神秘秘的。
“……？”白奚不解。
“我想看看你的原身！”
山间相对开阔之地，白奚手牵姜妩来到此处。姜妩看着上半身被纱布包裹严实的白奚，心里有些后悔和自责，与白奚说还是算了。
白奚淡淡道没关系，便让姜妩站得远一些。
他开始凝聚灵力，一股强灵力带起气流，顷刻间周围飞沙走石，枝叶飞扬。
待到姜妩再睁眼，面前已立着一只约二人高、气宇轩昂的狐形巨兽：
银白顺滑的毛发，夺目耀眼的九条尾巴占据了三分之一的身长，摆动起来的时候随意却洒脱。
姜妩怔怔地抬头看白奚，对一只山林间的小狐狸而言，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九尾的真身。虽然她直觉应该害怕，但面前巨兽外形却让她有一种熟悉之感。
她望向白奚的眼睛，那异色双瞳虽然如他平日一般波澜不惊，但姜妩读出了几丝淡淡的属于大妖的自信和骄傲。
只可惜现在那本应俊美飒爽的外貌因为大火的烧灼已经难以辨清全貌……姜妩不忍地皱眉，这都是为了救自己……
她何德何能，让白奚牺牲这九尾睥睨众生的外貌和尊严来拯救？她和他，本就不是上天同样偏爱的物种。
姜妩只觉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她走近白奚，后者见状顺势低头。姜妩轻轻抚上白奚脸上烧毁的皮肤，却又似意识到什么般地突然弹开：
“……疼不疼？”
她的眼神有些悲伤，颤声问道。
白奚没有回，他轻轻地趴下，用一条尾巴卷起姜妩，让她侧坐在他背上没有烧伤的地方。那里银白的毛发在阳光下看起来蓬松柔和，泛着一层淡淡的、耀眼的光晕。
姜妩有些紧张，不过随即放松下来，她无言轻抚完整顺滑的毛发，然后慢慢侧躺在了白奚的背上。
树林间的空地上，一只普通的小狐狸趴在一只庞然骇人的九尾身上睡着了。阳光温和地洒在他们身上。睡梦中的小狐狸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差点顺着九尾的背部滑落，却被一条毛茸茸的银尾及时接下，缓缓放在九尾的身边。
接着九尾干脆缩小自己的体型，让自己调整至与小狐狸差不多的大小，再用自己的尾巴裹住身旁的小狐狸。
九尾的异色双瞳默默注视着小狐狸，久久不愿移开。他给小狐狸顺了一下因蜷缩而翘起的毛发，然后同样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头靠着小狐狸的额头，逐渐睡去。
远远看去，他们就这么紧紧依偎在一起，如永远不会分开一般。
姜妩看着白奚和自己的两股灵力在两人紧扣的双手上互相变换和纠缠，然后再经此慢慢传递到双方的手腕上——
那已经混合在一起的、散发着光芒的灵力慢慢在他们的手腕处环绕收紧，形成带着奇异花纹的“手链”……
那“手链”的光芒逐渐微弱，接着慢慢散去，宛若从未存在过一般。
没了动静，姜妩又盯着手腕处等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白奚：
“白奚……这……是好了吗？”
白奚看着她点头，眼中有些舒缓的笑意。
“唉？”姜妩惊奇地检查着收回的手腕：“……你没说过这么简单啊？”
姜妩想象中的结契怎么也得是两股灵力的互相碰撞，然后散溢冲撞的力量还能令周围的小妖们闻风丧胆，感之却步……
难道因为另一半是自己这样的小狐狸，所以才不会有那种轰动效果？
思及此，姜妩就有些泄气。
……就这？白奚就为这？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从此之后，我们不能背叛对方。”白奚有些淡漠的声音将姜妩拉出自己的思绪。
“背叛……会如何？”姜妩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白奚一愣，却也没有回应，只是一把将姜妩拉进怀中，埋在她耳边问，声音模模糊糊：“什么啊，阿妩你已经开始考虑起背叛我了吗？”
“我只是顺着你说的问啊。”
“契约这种东西，背叛的代价一向都是沉重的，阿妩你自己想。”仿佛不愿多说背叛这个话题，白奚收紧环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姜妩肩上。
“……”没得到正面回答姜妩有些不爽，想挣脱开白奚，却被有些不满的白奚抱得更紧，接着她听到耳旁有些惬意的闷哼声，知道对方暂时不打算放开自己了。
姜妩只好来回检查自己的手腕，还是什么都没有，真的仿佛就无事发生过。
“对了阿妩，”耳旁突然传来白奚轻松调皮的话语：“现在结契了，我们互相身上都有对方的气味。
我倒是无所谓~可是阿妩你现在有了九尾的气味了……”
“……即是说我之后可以消灾避难？”
“嗯~这么说也是，小妖确实会跑得远远的。不过大妖间可不懂礼让~你死我活才是我们生存的本质~”
姜妩脸色唰地惨白，只觉自己上了什么恐怖的贼船。
“好消息是遇到大妖的可能性不高呢~
而且我这一路上都有好好锻炼你，我觉得阿妩你进步得很快~今后你要再接再厉~毕竟我也很难每时每刻都在你身边~”
姜妩斜眼看头靠自己的白奚，不久前的结契也引不起她的兴趣了。她收紧拳头平复心情，多少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
耳边均匀缓慢的呼吸声传来，白奚舒服得有些犯困。
姜妩不想吵到白奚，只好将注意力再转回手腕，心中又开始有了疑惑。
仿佛能听到姜妩心声似的，白奚慵懒的声音从她耳畔传来：
“结契是可以看到的。你只要试着将灵力向结契的手腕处聚集……”
白奚那天的话言犹在耳，此刻采摘完草药站在林间的姜妩带着尝试的心态照做，果然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在触碰到手腕上的结契之刻——
嘭——
剧烈的疼痛还来不及反应，姜妩便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姜妩只觉得后颈和脑袋晕乎疼痛，似是被什么东西重击的后劲。她努力摆脱晕眩感，却听到稍远距离有两个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就快、快了，我们拿到解药就跑。”
“晦、晦气，这女的身上有大妖的气味，我们惹、惹不起啊。”
人话都说不利索，姜妩猜测那是两个刚化人形的妖。
姜妩想睁眼起身，却发现自己被绑住了。
？
看来是说话的两个小妖绑了自己。采药的时候都在想结契的事，大意了。
……但是奇怪了，知道大妖惹不起他们为什么还要绑她？她有招惹这树林附近的妖怪吗？
光线昏暗中，姜妩认出这是一间年久失修已被人类抛弃的破庙，断壁残垣，大片的蜘蛛网与经年累月厚积的尘土，供奉的到底是哪路神仙也早已无从分辨……
“来、来了！”
听到外面的呼喊，姜妩也机警地转过头去——
所以到底是谁要绑自己？！又为何要这么做？！
感受到俩妖和新来人走近的步伐，姜妩迅速躺平装作未醒——
“您，您们看看是不是这个女的。我们、是是照着您们给的画像搜的这一带。”
“应该错、错不了的。不过很、奇怪，她身上有、有大妖的气味，您们说她是普通妖怪。”
“……”
来人并没有说话，姜妩判断来人似乎在检视自己。她对他们对话的内容更加疑惑了。她屏息凝神，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到底是人是鬼要捉自己？！……
“确、确认的话解药可以给我们了吧。”
“我、我们以后一定从、从良。”
“一、一定！”
“……”
“你们用棒子敲晕她的？”来人终于说了话，是个女声，俏皮而甜美。
姜妩怎么觉得这声音那么熟悉呢……
“以防、万万一，大妖我们惹、惹不起的……”
“行，我们要找的就是这个人。你们和我过来，我给你们解药。”
姜妩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远去，四周又变得一片寂静。
她刚想睁眼，却立马感觉旁边还有一人，只因那人似乎蹲下靠近了些。
“喂。”
这次是个清脆冷淡的少年声。
“起来，别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