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太冷了,如棠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是谁在骂他,如棠下了出租车,脱下外套挡在头顶,一路跑回了别墅。文姐说:“小棠,你——”没来得及说完,如棠丢下一句,“我先洗个澡,好大的雨啊。”
在浴室脱了衣服,赤裸着,又打了个喷嚏,这一定是有人在骂他。
(省略)
如棠结束了交易,又摘下哥哥送他的玩偶,丢进了垃圾桶。
没什么原因,看不顺眼了。
他趴在朦胧水汽中,浑身湿淋淋的,慵软无力,像一条小美人鱼。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样子看起来很有风情,门突然被推开了。
如棠抬头看,光裸的手还垂在那里。
锁骨的线条横亘,如同远的雪山。
商柘希站在门口沉默望着他,水雾缭绕中,如棠看不太清他的神情。商柘希没说话,如棠也就没说话,换一个姿势,把自己全身泡进雪白的泡泡里,只露出一点点肩头。
如棠紧张了,怕他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不过商柘希没进来,只确认一眼就不声不响退出去,关上了门。如棠歪头听门外的动静,真走了。
反正他也不想看到他,如棠把自己扔回床上,舒服地躺好。
他逛购物网站,挑一堆衣服,又给商柘希挑两件,结账了又没下单那两件。然后手机震了震,如棠打开来看。
Romeo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怎么还叫Romeo。他看不出这个人是谁,但有时候他的客户会给他介绍生意,他想了一下,添加为好友。
如棠退出去,正看衣服弹出了消息。
Romeo发来一条,“你好。”
“你好。”
“怎么约?”
“可以先交换一下照片,约我们双方有空的时间,房间你订。还有,我不便宜,最低一次两千。不可以讨价还价。”
如棠躺在床上打字,又打了一个喷嚏,坐起来喝热水。
“什么样的照片?”
如棠发过去一张,他在酒店床上拍的,不露脸的私房照。他每次都发这个,只看得出姣好又性感的身材。
“这是我。”
对方好一会儿没回答,过了十分钟,回:“一定要发照片?”
如棠料想对方长得不太行,打字说:“只拍那里也行。”
对方没再回复,整整一晚,都没了动静。如棠有些奇怪,本以为对方是很主动直爽的那种,切回大号,没再管。
第二天周日,如棠睡到九点才醒。他下了楼,瞥到在换电视,问:“电视怎么了?”文姐往商柘希的方向看,欲言又止。
“又换最新款了吗。”
如棠自言自语,给出了答案。
如棠走到餐厅吃东西,商柘希穿休闲装,叠着腿,坐在那儿看财经刊,头发搭在明净的额头上,顺毛的样子。他没精打采,脸色苍白,也许因为今天是雨天。
商柘希抬头看他一眼,就又低头看杂志,语气漫不经心。
“昨晚淋雨了?”
“去宠物医院了。”
“没感冒吧。”
“没有。”
如棠脸不红、心不跳,给自己倒一杯牛奶。他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手机,登上小号看消息,Romeo又发消息了。
如棠没防备,点开来看,嘴里的牛奶吓得吐出来。
Romeo只拍了那里,诱人的粉,很可观的形状,可观的尺寸。
商柘希抬头看他,如棠关上手机,一边咳嗽,一边手忙脚乱找纸巾。商柘希合上财经杂志,说:“怎么了?”
如棠找到了纸巾,摆摆手。
他打开手机,一脸难色看消息,照片是两个小时前发的。这一刻,像是知道他在看一样,Romeo很巧合地又发来一句。
“喜欢吗?”
之前也有人在微信上调情,如棠有时不得不敷衍两句。
“还好。”
叮咚声在身后响起。如棠回头看,商柘希坐在那里看手机。
如棠睁大眼睛,捏紧了手机,又响起叮咚声——商柘希在跟别人发消息。
商柘希抬起头,打量他的表情。如棠脸红心虚,移走了视线。
下午如棠收拾东西,要去小工作室。商柘希说:“我跟你一起。”如棠哦了一声,商柘希接过他手里的书包,掀了掀眼皮,说:“送你的玩偶呢。”
“不小心丢了。”
“人别丢了就行。”
如棠瞪他一眼,商柘希下楼去了。
如棠回头找画笔,手机震了震。Romeo又给他发了。
“你一向这么直接吗?看了照片就可以约。”
“你是新手吗?”
“哦。之前没玩过男人。”
“那我要收学费了。”
“为什么?”
“跟处男上床的话,体验不好。”
如棠是猜的,看照片,隐约猜出他年轻,性经历也不多。
“我不是处男。”
“呵呵。”
“你介意吗?”
如棠想了一下没回,对面大约真是新手。他收起手机,拿着忘带的画笔下楼,商柘希也正好收起手机。
开车的路上,那个Romeo也没发消息过来。
商柘希把车开进小区,停在门口,撑开伞到副驾驶接人。如棠一下车,挽住商柘希的手,贴在他温热的怀里,说:“这么冷?”
如棠抬头看伞外,紫薇花落了一地,一颗小雨点落在鼻尖上。商柘希揽住他的肩,不让他被雨淋到,一直揽着他走上台阶。
商柘希拿钥匙开门,瞥到门口的台阶旁扔着一些废弃的石膏像。
进了门,一切乱糟糟的,商柘希只好动手帮他收拾。如棠很快投入工作状态,学校那点东西他早学完了,上学不过是镀一层金。
他的计划是,明年初开一个自己的作品展。
如棠干自己的活,商柘希收拾了半天,走到通往花园的落地门前,推开一条缝,嘴里咬一根烟。如棠的头发扎成朴素的马尾,穿灰扑扑的围裙,蹲在地上活泥。
“你最近抽太多了。”
“你上次不是说,有一个雕刻的作品想给我看。”
“什么上次?”
“春天的时候。”
“哦。”
“半年前你就说要完成了,每次我过来,你都用白布蒙着它。它好像不在这了。”
“我不满意,已经销毁了它。”
“小棠,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我又重新做了一个它的石膏像,想要重新雕刻,但我还是不满意,又销毁了它。”
如棠把沉重的木头工具摆在桌子上,开始缠铁丝。天气冷,但他很快出汗了。商柘希把烟掐灭,回头说:“你一定销毁了很多石膏像。”
“因为都不对,姿态、神态、眼神,我抓不住他。我做出一个石膏像,没来得及再找一块大理石雕刻,就不得不抛弃了他。一次,又一次,我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你说过,要为我雕刻一个半身像。如果是为我雕刻呢?”如棠看他一眼,商柘希走到桌子对面,说:“要不要,我做你的模特。”
两个人隔着桌子对视,如棠恍神,闪回在春日的阳光下。那天他解开白布,也是站在这个位置,洁白大理石雕像徐徐展露,露出一个英俊的成年男子。
阳光穿过玻璃,温暖又盛大,花园的花都开了。
如棠勾住大理石雕像的脖子,俯下身,跟他冰冷的鼻尖撞在一起。他纯洁又鲜红的嘴唇,靠近了男子苍白的嘴唇。
大理石已经成型过了。
花也在春夜落了。
他还抱着大理石。
如棠一阵心悸,移开视线说:“哥哥,下次再说吧。”
“滚下去。”
“滚下去。”
一个声音在低吟。在那个暴雨的夜晚,疯狂地,不堪地,对着那个雕像说。
“求你了。”
商柘希看着他说,站在对面的不是石头,是鲜活的、真实的,一具肉身。
如棠指一下沙发,意思是,坐到那里去。商柘希走过去坐下。如棠开始捏泥巴,用力拍打,不时抬头看一眼。
捏了整整三个小时,商柘希一直坐着没动,如棠很投入,渐渐心无杂念。只不过捏好形体之后,肩膀那里不太对。
如棠慢吞吞说:“你可以把上衣脱了。”
(省略)
如棠捏了没一会儿,也许因为站得太久,有些累了。他不再看商柘希,说:“你先穿上衣服,休息一会儿吧,我想吃点东西。”
工作中止了,如棠走到浴室洗手,打开水龙头冲洗。墙上有一面镜子,如棠抬头一看,商柘希穿好了衣服,走到他身后。
如棠低头,洗指甲里的泥,商柘希两只手撑在洗脸台上,从后面把人圈在怀中,他个子高,罩下来一大片阴影。
“干什么?”
“你耳朵上沾了泥。”
如棠看镜子,怎么也看不到。商柘希伸出一只手接水,帮他洗那块污泥,男人结实的手指,一下下擦如棠的耳骨。
那只手,又不经意擦过了耳垂。
如棠看镜子,他们以暧昧的姿势偎在一起。
耳廓、耳垂积着红色。
“好了吗?”
“好了。”
如棠喘不过气了,刚想回头,商柘希说:“你脖子上也有。”
商柘希人还在他身后,手掐上他的脖子,如棠呼吸一迫看镜子,商柘希也看镜子。空气潮冷,但他们的脸都很温暖,商柘希低一低头,手上力气收紧,脸跟他贴在一起。
水流卷进下水道,漩涡,下沉。
“有时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但你还是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