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如棠果然起晚了。商柘希穿戴整齐,看一眼腕表,步入如棠卧室。窗帘紧拉上了,如棠睡得很死,抱着玩偶一动不动。商柘希手撑在床头,弯身看他的脸,如棠细长的睫毛垂下,睡着的样子恬静乖巧。
玩偶是从香港带回来的,一只长长的猫咪玩偶,如棠非说长得像商柘希。商柘希问他哪里像,如棠费劲想了半天说,长得特别地坏。
如果真长得坏,那岂不是如棠自己也长得坏。商柘希看看玩偶,好像从玩偶脸上看出了呆滞又无语的神情。
“起床了。”
“小棠,起床。”
如棠往被子里钻,恨不得头埋进去。商柘希把被子往下扯,摇他肩头,如棠跟着钻,头从枕头滑下来,一头柔顺的长发乱糟糟。
“知道了!你走开。”
如棠这一声根本算不上呵斥,又软又黏,更像是撒娇。
商柘希不放过他,如棠熬夜之后喜欢赖床,如果不叫醒他,他一定会睡过去。商柘希不客气地掀开被子,如棠身上一凉,半睁眼生气地看了看,又蜷缩身体躺回去了。
如棠穿那件格纹睡衣,在华丽的大床上,小小一只。
“起床。”
“再睡一会儿。”
“八点钟了。”
“骗不了我。”
商柘希掰他肩头,如棠闭着眼,扒掉他的手,商柘希用了力气,一定要把他翻过来,跟弹棉花似的。如棠被气死了,他的心情像棉絮上下纷飞,但身体一动不动还睡着。
商柘希又来捏他的脸。
疼!
如棠睁眼坐起来,真像棉花被弹起来了,整个人肉眼可见蓬松。
如棠瞪他,商柘希站直了,敲一敲腕表,走过去拉窗帘。初秋的阳光太好,刷地一声泼在房间里,如棠睁不开眼,一只眼睛下意识闭上,另一只眼睛半眯。
商柘希回到床边一时没走,因为喜欢看他慵懒的表情,每次如棠半睡不醒,睫毛眨动,是他最可爱的时刻。
阿尔贝蒂娜。
朱丽叶。
奥菲莉亚。
苔丝。
商柘希一下子想到了很多美丽的名字,想起电影的女演员,像阴性植物一样,在卧房中舒展雪白的裸体。
商柘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幻想什么,他在幻想如棠是一个女孩子。
“为什么你这么精神?”
如棠说话带着鼻音,睡衣也歪歪扭扭。
他太困了,又讨厌哥哥,手里的玩偶朝他扔过去。
商柘希接住了,走到床边,轻轻放下。
商柘希说:“起来吧,去吃早餐,今天有皮蛋瘦肉粥。”
如棠倒回去,商柘希立刻拉住他的手。两个人一躺一立,手臂拉成了弦。如棠躺在那,歪头看了看他,说:“我喜欢你这件衬衣。”
商柘希手上用一点力,如棠磨磨蹭蹭起来,说:“你很适合穿黑色。”
“白色不适合?”
“也很适合啊,只是不一样的感觉。你可以一三五穿白色,二四六穿黑色。”
“剩下的那一天呢?”
“什么都不穿。”
如棠随口开玩笑的,没意识到不对劲,脸上还带笑。商柘希揉一下如棠的头,如棠垂下头,天鹅照水一样看床下,说,“我拖鞋呢?”
商柘希也帮他找拖鞋,走了一圈,床边没有。如棠在床左边探探头,又爬到右边探探头,怎么都没有。
商柘希走到洗手间找到了拖鞋,拎出来时,如棠赤脚站在地板上,站在妆台前梳头发。地板很洁净,每天打扫得一尘不染,但也太凉。商柘希说:“谁让你下床的?”
如棠没回答,只是认真梳头发。商柘希走过来,如棠坦然地放下梳子,走到了衣帽间,说:“地上不凉啊。”
商柘希说:“先把鞋穿上。”
如棠应了一声,人看着衣柜,手伸过去找衣服。商柘希把如棠一拽,如棠懵然回头,商柘希半跪在地板上,给他套拖鞋。
他做这样的动作自然而然,眉头都没动一下,像一个真正的绅士,为了心爱的人低头,完全没有卑躬屈膝之感,姿态甚至是优容的。
也像天鹅照水。
如棠看他的发顶,因为要出门上班,商柘希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商柘希抬头看一眼,他是很英挺的眉,头发梳起来时,五官说不出的好看端正,看山是山。
不可避免,如棠又想起了他有女友的事实,于是手搭在他肩上,推一推。商柘希站起来,出去了。如棠彻底醒了。
商柘希坐在餐桌前,楼梯上传来如棠噔噔的脚步声,文姐问:“小棠,一个溏心蛋够吃吗?”
“够了。”
不一会儿,如棠终于出现了,拎着书包在旁边坐下。商柘希瞥一眼书包上的小熊玩偶,默不作声喝粥。
“我晚上有安排,会晚点回家。”
“什么事?”
商柘希动作一顿,匙子搁在碗沿上。
“去剧院。”
如棠语焉不详,不说看什么也不说几点,神态也是敷衍的。
商柘希不追问。
他不问,如棠反倒看他一眼。如棠一边喝粥,一边心道,不关心他了,问都不问,也许他心里正想着,晚上可以出去寻欢作乐。
男人都是这样。
商柘希也一边吃三明治一边心道,有什么必要问,去剧院说不定也是谎言,指不定要去哪。
小孩长大了都是这样。
文姐走过来,只看两个后脑勺,察觉到气氛不对。一大早的,这也没吵架,怎么又莫名不对付了,又在别扭什么。
商柘希开车送如棠上学,在路上有一个小插曲,一辆红色法拉利从后面超过来,别车技术不行,差一点跟他们撞上。如棠低着头画画,商柘希刹了车,把如棠吓一跳。如棠抬头看过去,红色法拉利开过去,很快转了弯。
车牌是京A开头,如棠看到了。
“你认识?”
如棠猜想,也许是商柘希的狐朋狗友,用这种方式开玩笑打招呼。如棠知道商柘希私下跟他们玩赛车。
“不认识。”
如棠接着画画,没再聊这个话题。
商柘希心不在焉,送如棠到学校后,打开手机看消息。余静初给他发消息,说:“早上好,车开到哪里了?”
他没看错,那辆红色法拉利主人果然是余静初的闺蜜。
“快到公司了。”
商柘希打方向盘,离开学校,余静初很快回:“茜茜说在美院那边看到你的车,怎么去那儿了?”
余静初知道,商柘希家在颐和园旁边,跑去花家地怎么也不是上班路线,绕一点路才会到公司。商柘希看一眼消息,打方向盘,并不回。余静初开门见山,又发,“你车上,是有女人吗?”
商柘希还是不回,索性关了手机。
车子开到公司,他从停车场上去,这才重新打开手机,看一眼stray软件里如棠的定位,又打开微信。
余静初当然生气了,连着发了三条。
“商柘希,给我一个解释。”
“长头发,就坐在你副驾驶。你在搞美院的学生吗?”
“你别以为,我遇上这种事会忍气吞声。”
电梯叮一声到了,商柘希看着屏幕,再次关掉手机。
上午要开大会,电梯门一开,走廊每个人都步伐匆匆,商柘希加入了他们,秘书拐出来,把文件拿到他手里,一件件说工作安排。会议散了,差不多是午饭时间。商柘希忙了一上午才回办公室,终于打电话过去,余静初接起来,但一言不发。
“我刚开完会,才看手机。中午一起吃饭吗?”
“给我一个解释。”
商柘希转动椅子,揉一下眉心,看电脑旁边的相片。那是一张摄于香港的拍立得,如棠站在他身边,对着镜头微笑。
他们并肩靠在栏杆上,维港的水波碧蓝。
“那个人是我弟弟。”
余静初愣了一会儿没说话,他知道商柘希有一个弟弟,同父异母,出身高贵,传闻中长得很美。那可是名门绪家,绪老先生出自军政世家,老太太是书香门第的格格,绪吟月更是传奇中的美人。
她太生气,忘了这么一回事,商柘希说过一次如棠在美院学艺术。
“那你也不应该不回消息。”
“对不起,我的错。”
商柘希声音很抱歉似的,但他注意力不在电话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一下相片,脸上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对不起”的神情。
余静初放软了语气,说:“好吧,我收到你订的花了。”
“等会儿见个面,一起吃午餐。”
“如果我不同意呢?”
“请求你。”
明明知道这是男人的调情,余静初还是忍不住心动。商柘希也知道她会心动,他就是要她心动。
商柘希的手指尖往下落,栖息在如棠的脸颊上。
晚上八点钟,如棠跟两个同学离开打零工的咖啡厅,他们还印了宠物领养的漂亮小卡,分发给客人。分手之后,如棠拿着买好的票来到剧院。他今天还真没干坏事,只是来看一场《仲夏夜之梦》。
在车上,出租车司机看了好几次后视镜,如棠以为他看自己,抬头确认一下才知道不是,大概是在看后面的车。
如棠拿着票进了剧场,他没有坐包厢的偏好,反而喜欢热闹一点的感觉。他正对着票找自己的座位,一抬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撞见了赵现海,而且赵现海身边还有别人。
赵现海穿全套西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一段距离,今天的他看起来倒很优雅风度。赵现海身边站着一个漂亮清秀的青年,两个人的关系一看就不同寻常,赵现海很有分寸地揽着青年的腰背,把人送到座位上。
如棠立刻看出来了,他们是一对伴侣。
如棠拿着票坐下,不动声色看他们。那个青年侧头跟赵现海说话,赵现海低头听,仿佛怕听不清楚。也正是这一低头,赵现海在人群中瞥见了如棠。如棠没有表情,他没什么所谓的,倒是赵现海变了脸色。
赵现海望着如棠的方向,视线停了好几秒,这才移开看别处。
可见男人都这副德行,拥有了这么年轻漂亮的伴侣,还到外面寻找新鲜刺激。如棠打开手机,换一个微信号登录,赵现海昨天刚给他发消息。
“想你了,明晚要不要在酒店见一面。”
如棠没有思索,手指在屏幕上点动,删除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