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赵现海在他身上玩了个够。六点钟,如棠洗完澡出来,赵现海不让人走,又来了一发。搞完之后,如棠累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赵现海下床倒酒,进浴室把自己洗干净,又叫了吃的送上来。
酒店的餐车到了,赵现海叫如棠起床,如棠躺在那,赤条条背对他,身上的液体没擦,赵现海没有伺候人的习惯,也不打算伺候。
如棠没动静,长发散着,怕冷一样蜷缩身体,手放在脸旁,像是睡着了,背后的蝴蝶骨凸出来。真跟蛇妖一样,冷血动物。
赵现海只叫了一遍,没再出声,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怕他。
手机铃声也只响过一遍,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再打来。
如棠睁着眼看窗帘,风很轻,帘子仿佛不动。宏大的舞台幕布一样,钢琴键按下,提琴弦拉下,才肯缓缓拉开。
如棠看到过的。
在阳台上,商柘希单手搂着女人的腰,睁着眼,吻她。如棠从没见过商柘希那样,危险,主动,像蛇在吞食猎物。
蒙在阴影中的面孔,勾住女人肩带的手指,索取的,不满足的嘴唇。如棠站在冰冷的台阶上,打着伞,抬头看着那一幕。
如棠以为自己忘了。他以为自己忘了。中场休息的观众,掉头往台阶上走,跌倒了伏在台阶上。伞掉进泥水里。那是一个春夜,雨流下台阶,淌满了粉色棠花。
他被雨水冲洗过,蜕了皮,才会赤裸在这张床上。
如棠翻了个身,看天花板。
“滚下去。”
“滚下去。”
小时候,哥哥坐在床头给他读安徒生童话,有一个叫《普赛克》的故事。一个贫穷的艺术家,对一个贵族小姐一见钟情,他怀着所有的热情与爱,为她雕刻一具大理石雕像。
他的爱无法压抑。他走上大理石台阶,来到宫殿,低头吻了小姐的手背,她对他说——
“滚下去。”
“滚下去。”
他多么恨她,又爱她。他多么贫穷。
如棠轻声说——
“滚下去。”
赵现海给得很大方,上一次床给两万。如棠也不扭捏,转账一过来就接收了。
只为了钱一样,赵现海有点不痛快。他看得出来,如棠穿的、用的不像普通人,也许他虚荣,为了这个出来卖。
赵现海看着他穿衣服,如棠洗了半个小时才出来,身上只留沐浴露的芬芳。
“够花吗?”
“你要加钱吗?”
如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赵现海抽烟,吐烟,突然说,“你住宿舍吗,可以搬出来住,我给你租一套房子。”
“不。”
不住,还是不需要。也不说清楚,一次性拒绝了。
如棠开门要走了,赵现海捏住他下巴,问:“最近有别的客人吗?”
答案显而易见。
如棠没说话,赵现海看他一会儿松开手,目送他离开。
这一天,如棠没正经看过手机,路上也没看。商柘希还没再打来。
“迟早会有这一天。如果一开始注定他们分开,不如就从这一刻分开好了,再也不要依恋他。”回家的车上,如棠想了没一会儿,又变成,“他凭什么不来找我?”
电话,信息,凭什么不来。
如棠打开微信看一眼,又关上。商柘希居然一条微信也没发。车停下来等绿灯,如棠手放在腿上,坐得很直。
车子往前开,如棠又拿手机看一眼消息,还是一条也没发。
死了吗!
不准死!
如棠气得发懵,想要马上拉黑他,又不舍得聊天记录。
“难道又约会去了,跟女朋友在一起就不要自己了,他就是这样的人!他迟早会抛下他,不要他,当初说的那么好听,永远不会离开他,永远陪着他,都是骗人的!”
“他抛下过他好多次了,开会,出差,换新女友,无法一起看电影,逛街,旅行,每一次,他都原谅了他。凭什么!”
如棠行动派,打电话给文姐,文姐很快接了。如棠东拉西扯两句,问:“哥哥,在家吗?”
“在啊,刚回来不久。要叫他听电话吗?”
如棠怔一下,气泄了点,但还是酸溜溜的。“他在干什么?”
“等一下,我看看。”
“你不要告诉他,别说我打电话了!”如棠连忙说。
文姐走动了一会儿,回到客厅说,“在给你熨睡衣,那件蓝色格纹的。”
如棠又怔一下。
“小棠,回来吃饭吗?”如棠只好嗯一声。文姐说,“别跟哥哥怄气了,他不爱说话,但心里永远最疼你。”
如棠心想,他怎么不爱说话了,他可太多话了,那么多谎言,那么多甜言蜜语。他冷起脸来,叫他大名,好吓人。
“让他放在那吧。”
“别说我说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睡衣是贴身衣物,要熨得舒服一点。”
上一次衣服由一个新来的女佣熨的,熨不太好,如棠当天没睡好,商柘希不知怎么记在心上了,还说他是豌豆公主。
车子飞快回了家,他是休战的态度,一到家就上楼找人。如棠走过长长的楼梯,迎面撞上了人,抬头看去,有点不对劲。
商柘希面色冷峻,低头看他,等待已久的姿态。
如棠抓着扶手,下意识往后退,他以为要和平相处,没想到撞上了枪口。
“去哪了?”
“在学校。”
“我看课表了,你下午没课。”
“没课不在能学校吗?”
“你在吗?”
商柘希走一步,目光向下压着他,阴冷了然的语气,如棠不由得也退一步。楼梯很高,如棠抓着扶手,心理上有一种恐惧感,怕摔下去。
如棠正开动脑筋,要编谎话,商柘希说:“我去学校了,也去了其他地方,咖啡厅,工作室,你都不在。我再问一遍,你去哪了?”
“不告诉你。”
如棠踏上一步,挤到商柘希的台阶,要从他身边挤过去。商柘希手搭在扶手上,一把揽住他,如棠被迫拥在了他胸口。
台阶这么高,如棠被吓一跳,抓着商柘希的手臂找安全,反应过来了才发现挨得多么近。
商柘希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如棠站他旁边总要抬头看。一抬头,两个人脸对着脸,商柘希在目不转睛看他。
如果是以往,用玩笑话掩盖这一刻的真心,或者凭兄弟之间的旧情,坦坦荡荡拥抱,但今天两个人都不坦荡,无话可说。一片寂静中,呼吸声也被放大了。
“你的嘴唇,是不是肿了?”商柘希盯着他的嘴唇。
如棠睫毛发抖,想要后退,但被牢牢抓住了,他洗澡时照过镜子,没那么明显。商柘希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嘴唇上,查看那一处红肿。如棠别开脸,商柘希也跟着追,手依旧按在他唇上。
“没有。”
如棠一说话,像是主动摩挲他的指肚。
如棠的嘴唇没涂东西,可是有一种玫瑰花瓣似的鲜红,润泽。跟人接过吻了一样。这个想象让商柘希大为恼怒。
“你自己照一下镜子。”
“不小心咬到了。”
“下午去了哪里?”
“我一个人去了公园。放开我,你放开我!”
“你不要说谎。”
如棠冷笑一声,上面走不了,他转身往下走。商柘希也不放,又把他拎回来看他,仿佛要凭一个眼神确认真相。
“商柘希,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管不着我。我不是小孩了。”
“放开我!很疼!”
如棠甩开他的手,一不小心,脚下差一点踩空,亏得商柘希一只手拦腰抱住了他,如棠也死死抓住商柘希。
西装口袋里的烟盒掉出去,富春山居,滚下了楼梯。
如棠一下子软化坐在楼梯上,惊魂未定,头埋在商柘希怀里,不敢往下看。商柘希也坐下来,用力搂住他,光线在上方楼梯口切割,他们像并肩坐在浓郁的花荫。
商柘希压抑着抱他,恨不得斥责,又不忍心斥责。
烟盒在最底下一层,滚躺在地毯上。如棠感到委屈,抬头瞪他,商柘希也带着气,冷脸说:“我管不着你?”
“你就管不着。”
“小孩比你听话。”
“哼。”
“说谎的人,今晚要长鼻子。”
“我没说谎。”
如棠不看他,低头看拖鞋尖。
商柘希也不说话了,他看得出如棠吓坏了。如棠嘴唇动了动,又闭上。当年商柘希的妈妈就是哮喘发作,从楼梯摔下去,死了。
商永光从公司赶回来,看到红衣服的女人躺在底下,脖子摔断了。年仅十岁的商柘希站在楼梯上头,穿黑色西装,一动不动,小如棠伏在商柘希怀里,商柘希用手捂着他的双眼。
“小棠,跟我谈一谈。你跟爸爸谈什么了?”商柘希把手放在他膝盖上。
“没什么。”如棠心烦意乱。
“我们之间有不能说的事吗?”
“有。”
如棠苍白着脸,微笑说:“哥哥,你也不是什么都会告诉我。”
商柘希还坐在那里,看不清表情,如棠起身,这次真要走了,商柘希说,“爸爸告诉你,我有女朋友了吗。”
如棠停住脚步,尽管早知道了,听他说出来是另一种感觉。
“是吗?”商柘希抬头看他,如棠说,“恭喜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