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在空中绽放,发出声响的一瞬照亮了一片天空,这边未等燃尽另一边又响起,不同颜色的光带落在光秃秃的枫树林上空,火树银花不过如此。
随着烟花声逐渐模糊,守岁结束的人家也都去歇着了,毕竟明日还要起个大早。
李泽早就打起盹来,短暂的一觉过后水钟过了子时,李小园还没回来!扣在碗里的饺子丝毫未动,房间的门也在外面这侧拉着,李泽有些害怕。
“爹!爹?”
李泽找遍了每间屋子,若是李小园回来自己也不能一点都察觉不到,定是还在田里。
李泽提着油灯,一边喊人一边往坟头走:“爹你在哪儿?爹!”雪混着泥巴沾到鞋子上,“爹?”
李泽看到坟头上的一堆纸灰和三四个凉了的饺子,紧挨着坟头的是往另一边去的脚印,提灯的人沿着脚印往前,心脏砰砰跳,说不清是惊慌还是兴奋。
脚印到了井口边就消失了,一侧的秸秆倒在地上,李泽毫不犹豫地踩在井沿上,停顿了几秒便冲着井里喊人,只有自己的回声,微弱的灯光根本看不清井底的状况,一时不知是该去别的地方找人还是想办法下井看看或者……
李泽将脚边最小的土块丢下去一个,许是李小园命不该绝,这次井里终于传来了他的声音,虽然是骂娘的话。
这下李泽便只能想办法把人捞上来了:“太好了!爹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回去拿个绳子!”回答他的是井里传来的回声。
李泽飞快地小跑着,只要自己快一点拿的绳子、快一点把李小园拉上来,那自己就还是有家的孩子。在确定了李小园还活着之后李泽竟有些不甘,再次回到井边的脚步不自觉放慢,若是李小园不在了,那些不应该有的喜好、不可能养的动物、不应该有的行为……
面对着一个小小的便能把人困住的井口,该怎么把李小园拉上来是个问题,现在他确实在井底,酩酊大醉的他根本不可能将绳子系在自己身上,而这个不巧的时间怕是觉少的叔叔婶婶也都睡了。
“姐姐!”李泽想到了李晏秋,“姐姐一定有办法把让爹上来的!”
李泽不假思索地向门口有个小雪人的院子奔去。
这次的小雪人到底有了红薯鼻子。屋里的灯都熄灭了,李泽连敲带喊惊动了偷吃红薯干的麻雀,瑶卿和张珩听到来人喊的是张郁的名字,翻了个身继续入梦去。另一个房间的张郁怕惊动枕边人披着衣服就下床去了:“来了来了,别喊了!”既不敢大声又怕门外的人听不到。
“修竹哥,我姐呢?”
“晏秋刚刚睡着,你小声点,进来说吧。”
朔月晦暗,雪也融去,张郁在中堂点起油灯。
张郁:“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什么事这么要紧?”
李泽吞吞吐吐,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张郁:“你不会是今天自己在家然后想晏秋了吧?”
李泽:“我爹不见了。”
李晏秋推门而入,两人同时从椅子上起身,分别喊着“晏秋”和“姐”。
李晏秋吸吸鼻子:“爹上完坟之后没有回去?”
李泽摇摇头又立刻点点头:“没有。”
张郁也了解李小园的为人:“会不会去赵叔家喝酒了?”
“是啊,爹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李晏秋看李泽眼神飘忽不定,“爹没在赵叔家是不是?”
李泽将自己发现李小园没回来又从井里找到了他的经过和盘托出。
张郁拍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你也不要太心急了,就算晏秋没醒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看看,正好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李晏秋:“李泽刚刚喊的那么大声估计爹娘都醒了。”
张郁搓搓李晏秋的手:“我去跟爹娘说一声,你们等我一会儿。”
李晏秋问:“过几日天气暖和了,你是打算回育婴堂?”
“嗯,就我跟爹两个人了,早起几个时辰或晚睡一会儿便能把田地照顾好,总还是要找些事做的……”
丑时的天空安静地令人生畏,李泽紧紧握着一捆麻绳走在前面。
张郁:“爹真的在里面吗?”
李晏秋丢了个大土块下去,未等张郁把她手上的湿土拍净,李家的祖宗十九辈都被喊了个边。
张郁听着中气十足的问候:“这……需要把晏秋叫来吗?”
“这种烂醉如泥的人也就只能在嘴上使点劲儿罢了。”李晏秋看着李泽,“你下去?”
李泽:“嗯。我去把绳子系在爹身上,麻烦姐姐和修竹哥哥先把爹拉上来。”
二人齐心将李泽放下去,等绳子那头没了重量李泽便到了井底。
这口井的年纪不比潦水村的年纪小,在潦水河还没形成的时候就有了这口井,后来斗转星移,这口井也荒废了,雨季一到才会有些水源,也只为在远离河流的田地里干活儿的人洗把脸了。在阳光照不到的井底布满了青苔,不小心碰到便黏糊糊的,李泽捏起鼻子觑着已经发酸的李小园。
“李泽!爹还活着吗?”
李泽仰头:“还活着!我这就系上绳子。”接着屏住呼吸将绳子死死地勒在李小园身上,差点儿把李小园胃里的酒挤出来,“我系好了,姐!”
二人合力把李小园拉上来,酒精味掺杂着一股发酵的气味,闻久了难保不会气体中毒。
李小园看清面前的人是李晏秋竟拍了拍身上的灰:“晏秋,生辰快乐,还有两日,先跟你说了,万一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就不能在你生辰那天跟你说了……”接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李晏秋嫌弃地明显:“看你这样自己回去怕不是在落到别的井里,你去那边做一会儿,我俩把李泽拉上来,你跟他一块儿回去。”
李小园闻闻自己身上,也差点儿吐出来,眯着眼睛去旁边蜷着。
在井底的李泽将上面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被拉上来后跟二人告别,犹豫着还是跟姐姐说了生辰快乐。
脑袋嗡嗡作响的李晏秋听着歌谣迷迷糊糊地睡去,再醒的时候已是正午了。
瑶卿端来了一碗长寿面:“修竹都跟我俩说了,昨晚折腾到很晚,就该睡到饱的!饿不饿,尝尝我亲自做的长寿面!”
“谢谢娘!”
说是长寿面其实面只占了一小部分,更多的是肉片、荷包蛋、煎蛋、豆粒、玉米粒和青菜。
“等你吃完了我们俩还能赶上下午的集市,往年好多漂亮首饰和各种各样的糖果!我们得背个篓去!各种技能表演别提多欢乐了,说不定还有扭秧歌的,我俩可以一路跟着他们……”瑶卿看李晏秋吃的入迷,“你要是喜欢,往后每天都做这个面,直到你吃腻为止。”
李晏秋岔开话题:“娘,您刚刚说还有扭秧歌的?”
“是啊!咚咚咚咚的……”
李晏秋往嘴里扒拉着肉片,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瑶卿,今天出去玩,明日便早早去秋庐待着,还有给小姨做的冬衣,不过现在似乎没有年前那么冷了,从鸡崽的身上就能看出来……
翌日,张郁又给李晏秋在秋庐做了长寿面。
“这可真是没齿难忘的一次生辰。”
“这就没齿难忘了?李大夫可是要过三天的!”
“等见了小姨之后我要去潦水河上钓鱼!”
“李大夫年纪轻轻就有这种爱好了?”
“你懂什么,这叫修身养性!”
“那李大夫也别落下别的娱乐身心的爱好……”
“抓鸭子!”李晏秋躲开张郁覆过来的上半身,“小君说了,潦水河里都有大鹅了……”
“李大夫爱好广泛,不仅关注潦水河,也看一眼秋庐的缸呗,里面也有温水……”
“初四再说!”
果然“初四再说”,小姨没有出现,冬衣也留在了秋庐的柜子里,总是要往前的,应该往前看的,小姨如此神通广大,肯定知道自己成亲的事,依小姨不喜热闹的性格不愿出现在张郁面前也是应该的,有句话不是说有缘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