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凡有点眩晕。
这段时间看到的廖迴，一不呛人，二还会给他带早餐（虽然廖迴每次都说是前桌富大宝给带的，他还以为这是廖迴为了让他接受的别扭借口），三还会和他一起共进午餐，四他总能抓到廖迴看他。
往前数，他上一次和饭饭那条蠢狗互换身体前，他和廖迴甚至在破口大骂快要打起来，廖迴居然还好心好意地让他睡他的床。
往后数，就在进考场前，廖迴还在笑着跟他说考试加油。虽带讽刺，许修凡默认为真诚。
种种行为表明，廖迴为了跟他表白，甚至变得表里如一。
甚至、甚至于，他在带着对廖迴死对头的深度滤镜下，依旧能从廖迴身上找到几个为数不多的优点，并且还想真诚地赞美廖迴。
这些又算什么？！！！
口袋里快要磨烂了的情书变得无比烫手。
眼前的同学一番言论，让他整个人几乎要熟透了。
幸好，他常年的默认表情拥有肌肉记忆，让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面上的冷静。
外冰里熟。
许修凡冷着脸，对这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尴尬境地做心理重建，半天没有说话。
孙欢垂着头不敢看他，这么久没听到是或否的答案，也有点心急。
许修凡长久的沉默只会让他心跳加速，像一个等待闸刀落下的死刑犯。
成不成也就一句话的事。
孙欢决定死得痛快一点，朗声道：“许修凡同学，我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考场外的操场，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人了，这句话散出去，在相对空旷的场地有些大声，零散几个同学站住脚步，驻足回头。
“交往”二字如波浪荡开，许修凡被这句话惊回了神，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那几个回头看到他冷得有些发凶的眼睛，意识到此人不爽，很可能要打人，拉着同伴纷纷逃离。
再看，旁处已经没人了。
许修凡眼神一顿，落在了不远处的花坛后，那里露出了一只眼熟的鞋，正是廖迴今天穿的。
廖迴在偷听。
意识到这一点的许修凡看了眼孙欢，然后再看了眼花坛后那只鞋，一条丝滑的逻辑链瞬间被搭建起来。
廖迴没有暗恋他，廖迴可能只是让他误以为他暗恋他，但实际上，真正暗恋他的是这个别的班的男同学。
廖迴这么做的目的，很可能是顺水推舟地借这个男同学的手，来耽误他学习！
逻辑绕来绕去，绕回最初。
看来廖迴在这段时间的闪光点，都是为了迷惑他丢出来的烟雾弹！
他被蛊惑了一时，接下来就不能再被蛊惑。
许修凡的目光逐渐坚定，从花坛滑向面前比他矮一截的孙欢，缓缓张口：“……”
花坛后的廖迴听不清许修凡在说什么，但是孙欢那声吼一般的告白，他听得清清楚楚。
原本他出了考场以后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却被小胖子拦住了。
小胖子贼兮兮地问他：“班长，之前有人来打听许修凡的恋爱情况诶，你知不知道？”
恋爱情况？廖迴猜测说：“四班的？”
小胖子诶了一声，“班长莫非你已经见过了？”
廖迴点头。
小胖子唏嘘了一句：“这位同学大抵只是看上我们许修凡的脸了，却不知道许同学的脸常年冻着，形如酷冬。”
廖迴整理试卷：“许修凡那张冻脸又不是没笑过，也不至于酷冬那么严重。你前段时间不还因为那绝美的一笑，给他带了一个月早饭吗？”
小胖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浑身鸡皮疙瘩，用力搓了搓，用不敢置信地眼神看他，“班长你疯了，那种笑容能用绝美二字形容？！”
廖迴唔声，“倾国倾城？”
小胖子虎躯一震，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用笑容杀死一国的人，精准！”
廖迴不禁笑了笑。
小胖子诶诶两声，把话题拉回来，“差点忘了，班长我是想跟你说，那位同学急匆匆跑去拦许修凡了，好像今天就要跟他告白。”
“今天？”廖迴手上动作一顿，疑惑道，“你确定？”
小胖子用力点了点头，“那位同学是个豪放人，还说欢迎我们给他的爱情做个见证来着，听到消息的同学们已经去当围观群众了！”
廖迴满心疑惑，他不是帮忙把情书给许修凡了吗？怎么还要表白？
小胖子看了眼手机，语气急促：“快快快！班长！文静她们说，豪放同学已经找到许修凡了！”
期末最后一天很多人为了方便考完出去玩，都带了手机。
现在倒是方便。
廖迴刚好收拾完，就被小胖子拉到了现场，一个花坛后边，靠里还有文静安惠她们。
放眼望去，这个地方面上是没什么人了，实际上，但凡有遮挡物的地方，都藏满了围观群众。
有几个路过的路人被许修凡瞪走，而后也被一班同学拉着加入。
廖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爱情的见证者。照他对许修凡的了解，许修凡怕是直接会用学习二字毒杀爱情。
早恋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他听着四班孙欢的大声宣言，瞅着一班同学吃瓜的狂热，依旧没搞懂那封情书还没被拒绝掉的原因。
或许许修凡是真想早恋？可转念一想，真想早恋，也不用等到现在再来一次大张旗鼓的告白了，那封情书足以说明一切。
无论如何，通过那封情书，孙欢应该也知道结果了吧，为什么还要再试一次，还拉来那么多的围观群众。
每一个花坛后边，都挤着他们班的吃瓜爱好者，你挤我我挤你，还要卡着视角不被许修凡发现，一群活宝。
廖迴静静地看着眼前堪称荒诞的场面，无声叹了口气。
只见许修凡后退了一步，离孙欢更远了些。
或许是为了尊重孙欢的大声告白，许修凡的音量也变得很大声，刚刚还需要费尽心思凑近听清，现在相当于许修凡突然拿着喇叭在喊话。
“这位同学，首先我要感谢你的喜欢。”
这话头意思明显，拒绝的经典开篇。
和廖迴站一起的小胖子用气音哇偶哇偶地说话，“班长班长，这不是你拒绝别人的经典无情语录？”
廖迴脸好人好成绩好，外在性格暖，比起许修凡，跟他告白的人很多。廖迴从没想过早恋，每次一拒绝，都是谢谢你的喜欢开篇。
廖迴拍了小胖子一巴掌，正想离开，却被小胖子反手拉住，“班长，别急，再看一会。”
廖迴被按回了原地。
许修凡说：“其次，我想告诉你，青春无限，正是拼的年纪，你不做题超过你讨厌的人，用来挥霍在早恋上，你不觉得可惜吗？”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廖迴总觉得许修凡往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孙欢做这件事之前，知道这次告白成功的几率不大，却没想到告白被拒还要被教育，有点傻眼。
许修凡拿出了演讲的气势，恨不得给他当场念无数篇“因为早恋耽误学习”的案例锤醒他。
孙欢的瞳孔有些飘散，有点怀疑自己是来告白的还是来上课的。
许修凡讲到激动之处甚至用上了肢体动作，企图调动他的情绪，手一带，两张纸飘然落地。
孙欢瞥见地上眼熟的粉色信封，蓦地回神，连忙弯腰去捡。
“这是……我的信？还有一张是什么？”
许修凡想捡的时候，孙欢已经拿到手里在看了。
一封角已经快搓拦的信，一张角已经搓烂了的纸。
许修凡有点想捂脸。
孙欢快速念纸上银钩铁画的字，“许修凡，这是别人让我转交的，警告你，回复的时候礼貌一点，别跟个二缺一样，不然别人会以为我跟你互坑那么久，智商也不怎么样。你蠢没关系，别拉低了我的智商。”
孙欢：“……”
他打开了那封信，声音有些犯哆嗦，“我的，你没打开看过？”
许修凡听到他念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
岂止是没打开看过，因为他一直觉得廖迴暗恋他，所以他连外面那张没装进信封的纸，他都没敢看呐！
但凡！但凡！他之前！看过一点！
许修凡冷着脸，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没。”
孙欢捻了捻角落快被磨破的那一块，“你如果都看了，就会直接拒绝我。但是没看，两样东西都磨损到这种程度了……”
孙欢抬头仰视，“你以为这是谁给你的？”
许修凡瘫脸，企图避开回答：“同学，早恋是不对的……”
“哎！别挤我！”
一道温润的嗓音突兀地打断了许修凡的话，花坛后高挑的身影背着包踉跄了几步，站稳。
花坛后的小胖子捂着嘴，满眼愧疚，躲得严严实实。
孙欢倏然转头，“廖班长？”
廖迴挡着脸，藏回花坛也不是，悄摸溜走也不是，被点了名后尴尬放下手，干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走。”
说着大步离开。
谁知这一下，却像是提醒了孙欢什么似的，这封情书，是他托人转交，如果有误解也只有一个可能。
孙欢瞪大了眼睛看向许修凡：“你以为这情书是廖迴给你的！”
廖迴脚步猛地一顿。
耳旁传来孙欢回荡在校园里，已经确定了的声音：“是廖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