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日的解药,希望谢大人不要让我失望。”
姜扶楹见谢砚没有动作,疑惑地挑了挑眉,等他伸出手,才把药丸放在他手心上,利落地关了门。
谢砚手掌攥紧,突兀的触感混着疼痛,他定定站了片刻,冷脸离开院中。
“真没想到,他竟然是殿前司指挥使。”庄雨眠吃着桌上的瓜果,撑着脸看姜扶楹。“但是他真的会帮我们救出云涧吗?沂王可不好对付。”
“那就看他想不想活命了。”
“你不怕他找到别的办法解毒?而且他都知道你的身份了,万一……”
姜扶楹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她坐到庄雨眠对面,眉毛微扬:“放心,这世上,能解这个毒的,还没出生呢!”
“这么狠?”庄雨眠皱了皱鼻,手指虚虚在空中点了几下,“当初我还担心你吃亏,现在看来还是担心担心那个什么谢大人吧!”
“你哪伙的?”姜扶楹竖起眉头,庄雨眠弯起眼睛笑道:“当然是你一伙的了,诺,这是衡公子的信。”
姜扶楹接过信展开,庄雨眠撑着下巴看她,声音放轻:“衡公子说,梁深是顾家门生,他是寒门出身,是顾老一手提拔,这顾老又是沂王的舅舅,梁深会不会……”
姜扶楹看完信,明白庄雨眠的意思,但若是放在以前,她可能会从梁深入手对付祁积,但是眼下云涧在他手里,她等不了那么久。
谢砚年纪轻轻便能做到殿前司指挥使一职,除去他出自陈郡谢家,是祁钰的亲舅舅以外,其人的能力必然不能小觑,而且谢氏一族是出了名的怪异,他们认定一件事就像疯狗认定一块肉骨头一样,之于祁钰,是最好的助力,之于她们,却是最大的阻碍。
同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况且,他还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不得不得再为自己谋一条退路。
杨绪悠悠从院外转出来,正撞上从姜扶楹院里出来的谢砚,看他面色尚好,于是凑上前去:“我请了江神医,要不要给你看看?”
“都安排好了吗?”
“当然。”骄阳烈烈,杨绪扬开扇子,清凉的风吹过,心神都熨烫舒服了,“我说你早该动手了,现在这样一遭,麻不麻烦?”
“管她是不是那什么清平郡主,杀了了事,我们也该尽早回云京。”
谢砚顿了下脚步:“她的事,回京后不要再提。”
杨绪困惑地看他一眼,谢砚没管他,径自走了。
杨绪站在原地摇扇子摇了半晌,也懒得再去想缘由,反正只要杀了她,就没有后患了,想拿这种事来威胁他们,也太蠢了。
“江神医,怎么样?”杨绪关上门,便看见江神医眉头紧蹙,不停摸着下巴处的假胡子,抬起手,又重新放下把脉。
“我看你真是个庸医吧?无枝蚕的毒你解不了,这个毒你也解不了,你干脆改名江庸医算了。”
“嘶……”江神医不听杨绪妙语连珠的讽刺,不时看向谢砚。
“有话直说。”
江神医随即站起身来,朝谢砚拜了三拜:“谢大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砚冷淡的目光扫过他。
江神医置若罔闻,自顾自道:“你能不能把给你解无枝蚕的毒和下你这个毒的姑娘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我这些年走遍江湖,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脉象啊?”江神医又摸了摸下巴,“要是你们有过节的话,我自己去拜访就行,你给我指个路。”
杨绪手中的扇子差点丢到江神医脸上去,硬生生忍住了,随即他摆摆手:“算了,你解不了就算了,左不过麻烦点。”
“麻烦什么?”江神医莫名其妙地看杨绪一眼,被杨绪一脚踹出门外,被人从后门领走了。
“就不该指望他!”杨绪将扇子重重敲在桌上,“这事不能在城内干,闹大了不好收场,让她们把他引到城外吧。”
谢砚不说话,算是默认。
“你们殿前司就这点能耐?让我家小姐为你们打头阵?”庄雨眠一个茶杯砸过去,谢砚偏了半个身子,茶杯砸到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杨绪咬了咬牙,还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不愿意的话郡主大可以另寻高明,我倒要看看,满大宁有谁敢刺杀亲王。”
庄雨眠腾地站起身来,杨绪这人说话时总带着那股令人厌恶的高高在上的讽刺意味,让人听得牙直痒痒,庄雨眠很难相信他们是真心来合作的。
姜扶楹倒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前世她就见识过杨绪这个人,她只在意到底他们能不能帮她救出云涧。
“我把他们引到城外,你们就有把握杀了他吗?”
五月的汴州城阳光已经变得刺眼,谢砚和杨绪站在门外,姜扶楹站起身来,停在屋内,四人之间落下一道明晃晃的分界线。
她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落在地上让谢砚想起竹屋外的水滴声。
“不杀了他,难道郡主会给我们解药?”杨绪冷眼讥讽。
“杨大人还真是有点了解我。”姜扶楹话是对杨绪说的,眼睛却看着谢砚,“杀不死他,你就要给他陪葬。”
谢砚第一次见她这副丝毫不掩饰地露出爪牙的样子,只是眼神冷漠地回视她。
浑身都在发冷……云涧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颤抖,她想蜷缩起来获取一点温暖,却被什么强硬的力道硬生生掰开嘴,整个人都被人大力箍紧,像被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处,让人喘不过气。
祁积眼神阴冷,看她没有再咬舌的迹象也不松手,怀里的人短短几日已经瘦的只有一把骨头,祁积不知道哪来的怒气,恨不得掐断她的脖子,让她再也不能忤逆他的意思。
他只能告诫自己,还没抓到祁韫初,还不能动手。
只是他养的这只猫实在太不听话了,祁积很讨厌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于是手下的力道逐渐加重,直到看到她五官都拧结在一起,不自觉地想推开他,但是那力度仿若无物,轻飘飘的,祁积心头一松,手便也松了力道。
或许,他现在有点耐心了,祁积不耐烦地想,至少比起十年前,他已经很手下留情了,他伸手想把人拉进怀里,就听外面一阵震天的吵闹。
暗卫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狼崽子,终于沉不住气了,祁积忍不住勾起嘴角。
“云涧!云涧!跟我走!”
云涧在遮天蔽日的黑暗中听到一声声熟悉的呼喊,像是一道光线劈开黑暗,终于她在朦朦胧胧的视线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神志回笼的那一刻她却登时如被劈中一般,几乎是从火辣辣疼痛的喉咙里艰难逼出几个清楚的字:“小姐……小姐快跑!”
她疯狂推拒着姜扶楹拉她的手,没人比她更了解祁积,祁积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她深知姜扶楹是冒了多大的危险来救她,眼下祁积随时会回到这里,调虎离山之计绝不会瞒过祁积的眼睛!
云涧想让她赶紧走,偏偏那双手的力道不容置疑地固定着她,她抬头,便看见姜扶楹坚定的目光:“跟我走。”
那眼神一如十一年前,似乎天生就有让人信服的能力,倏然地卸下云涧所有的理智,她撑着虚浮的身体站起身,重重地握住姜扶楹的手,想拉她离开。
“小初,好久不见。”
门适时地被从外面“砰”地破开,姜扶楹带来的人还在楼下和祁积的暗卫搏杀,只一眼姜扶楹就知道情形算不上太好……那群从尸山人海里厮杀出来的人,不,或许说他们都已经算不上人,他们只会对残暴的厮杀和血腥味有着疯狂的热情。
祁积单手扶在腰间的佩带上,嘴角的笑意带着恶劣的邪意,看向她时,不再是小时候宠溺慈爱的眼神,取而代之的是闪烁着的看待猎物的光芒。
云涧下意识挡在姜扶楹身后,姜扶楹带来的俩个人也防备地握紧随身佩刀。
“皇叔。”姜扶楹偏了偏头,像小时候躲在母亲身后看他一样弯起唇角,“好久不见。”
“你要带我的人去哪里?”祁积的视线落在视死如归一般挡在姜扶楹面前的云涧身上,心里四处冲撞的怒火犹如又被浇上一桶威力巨大的火油。
“皇叔忘了吗?十一年前皇叔就把云涧送给我了,皇叔是要说话不算话吗?”姜扶楹眼里笑意不减,还是亲呢的口吻,故意给祁积添了一把火的同时不易觉察地轻轻拉了一下云涧的衣带。
“小初。”祁积眼里的火都在跳跃,“十年前,你就该死了。”
话音刚落,俩名暗卫已经冲上前与姜扶楹带来的人拼杀在一起,尽管她带来的人已经能称得上是佼佼者了,但遇上祁积的暗卫,却撑不过五招。
“我没死,皇叔失望吗?”姜扶楹拉着云涧退后俩步,在声音消散在窗口之时,祁积听见她充满挑衅意味的轻笑:“可惜呢,我以后也不会死。”
半空中,云涧反手揽住姜扶楹,俩人稳稳落在马上。
姜扶楹在倒下窗口前最后撒的那把药粉洋洋洒洒落在屋子里,暗卫一时不察,手脚发软地撑在地上,祁积极快地捂住口鼻,快步走到窗口前,看着俩人离开的身影,眼神阴沉得吓人:“给我追!”